白洛因的黑眸像是兩把冰刀刮蹭着顧海的心。
“你把我叫到這,說了這麼多廢話,其實就最後一句話是說給我聽的,對吧?”
顧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白洛因,“你還是這麼瞭解我。”
“因爲你就是一個洋蔥。”
顧海微斂雙目,“此話怎講?”
“你把自個包裹得圓滑豐滿,讓人忍不住想挖掘你內心深處的秘密,可當他含着淚一層一層剝開之後,發現洋蔥根本就沒心。”
顧海不怒反笑,“沒心總比爛心強。”
白洛因深吸了一口氣,“顧總,我請你吃頓飯吧!”
“白首長,這多不好意思。”
白洛因挺客氣,“不好意思的是我,你們拿出這麼大的誠意要和我們合作,我卻駁了你的面子。這頓飯就算給你賠個不是,希望顧總別往心裡去。”
得!這句話算是把顧海的合作意向一棒子打死了!
顧海不僅沒變臉,還豁達地笑笑,把手自然地搭到白洛因的肩膀上。
“一日夫妻百日恩,這點兒小事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白洛因感覺顧海壓在自個肩膀上的那隻手像是灌了鉛,壓得他找不到一點兒重心。
到了酒店,服務員呈上菜單,白洛因直接遞到顧海面前。
“甭客氣,想吃什麼就點。”
顧海假惺惺地說了句,“那咱就來點兒家常菜吧!”
“別介!”白洛因挺大方,“家常菜就沒必要來這吃了,你自個的手藝都不比這的大廚差,還是點些平常吃不到的吧。”
“那多不好意思。”
說完這話,顧海一口氣點了十幾個名菜,而且每樣菜都要了兩份,點完之後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完了,我把這當成早點攤了,以爲咱倆還是以前那個飯量,吃什麼都得來雙份。要不,我再讓服務員把重複的那幾道菜撤下去?”
白洛因笑着說不用了,其實心裡特想罵人,顧海,你他浪的絕對是故意的!!
菜上齊後,顧海剛要動筷,突然又頓住了。
“白首長,萬一我吃完這頓飯,你又突然改主意,想和我們合作,你不就賠大了麼?”
“絕對不可能!”白洛因陰測測的眼神瞄着顧海,“你就踏踏實實吃吧!”
吃過飯,白洛因去結賬。
“先生,一共是4512,請問您是刷卡還是付現?”
顧海在旁邊假模假式地問了句,“你的錢夠麼?要不刷我的吧?”
白洛因直接把卡遞了過去,這一頓飯吃得真肉疼。
出了酒店,白洛因停住腳看着顧海,“我回部隊了,你也早點兒回去,省得弟妹擔心。”
顧海心裡募的一緊,“你不請我去你那坐坐麼?”
白洛因回過頭,顧海的眼神在深夜裡看不清晰。
“我那就是部隊的宿舍,沒什麼好看的。”
顧海的笑容越發不真切,“找了你那麼多年,起碼讓我看看你的藏身之處吧!”
白洛因沒說什麼,徑直地鑽進了車。
顧海一路尾隨白洛因到了部隊,而後又跟着他回了單人宿舍,很普通的三居室,對於一般男人而言,房間還算整潔,但是對於顧海這種經常出入軍隊宿舍的人而言,這種房間就算不堪入目了。
“你好歹是個副營長,房間髒成這樣,怎麼不找幾個勤務兵給你打掃打掃?”顧海環顧四周,一副嫌惡的表情。
“我不喜歡別人進我的房間。”
顧海打開冰箱看了看,裡面很空,就擺了幾瓶飲料,還有一罐腐乳。顧海把那罐腐乳拿出來,擰開蓋子,一股惡臭撲鼻而來。
“你什麼時候好這口了?連臭豆腐都吃!”
“不是臭豆腐,是醬豆腐。”
白洛因說着自個拿了過來,結果差點兒被薰一個跟頭,再一瞧裡面都發黴了。
“放在冰箱裡,忘了吃了。”
白洛因直接把罐頭扔到垃圾桶裡,悻悻地說:“你真不該來。”
“嘿,我說,白首長,您的內褲怎麼到處扔啊?”
白洛因轉過身,瞧見顧海正提着他的一條內褲跟那晃盪,面露奚落之色。白洛因沉着臉把自個內褲搶過來,一副反感的表情,“少碰我東西!”
“窮講究什麼啊?以前你哪條內褲不是我給你洗的?”
這話一說出來,屋子裡陷入片刻的死寂,兩個人的目光從無意地相撞到刻意地避開,誰都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白洛因把內褲連同積攢的襪子、襯衫一類的髒衣服通通扔進洗衣機裡,沒一會兒,洗衣機轉動的聲響從衛生間傳出。
顧海的目光朝白洛因的寫字桌下方看去,一箱桶裝方便麪,已經吃掉小半箱了。桌上還有兩包沒開袋的餅乾,一罐八寶粥……
顧海心裡特想罵人,白洛因,你他媽吃的這都什麼玩意啊?你他媽蓋的這是什麼破被子啊?你就不能多走幾步去飯館吃?你就不能把被子拿出去曬一曬?你丫八年白活了,都沒學會照顧自個,沒見過比你更廢物的了!!
白洛因再回到臥室的時候,發現顧海正在擺弄他的枕頭。
“你給我放下!!”
毫無徵兆的一聲大吼,顧海還沒來得及拆下枕套,就被衝過來的白洛因一把推下了牀。
“你至於麼?”顧海冷哼一聲,“我是看這枕套太髒了,想拆下來給你扔到洗衣機裡,話說你天天枕着它不噁心啊?”
白洛因從嘴裡擠出三個字,“爺樂意!”
顧海在房間裡轉了一圈,故作一副不痛不癢的表情站到白洛因面前,幽幽地說:“說實話,瞧你過成這樣,我心裡特解恨!”
白洛因表情冷冷的,“爽夠了趕緊走人吧。”
“沒爽夠呢,還想再爽爽。”
說罷又在屋子裡溜達起來。
白洛因懶得搭理他,自個去洗手間刷鞋去了。
顧海剛溜達到門口,就聽見敲門聲,看了下表,九點五十了,這個點兒還有人到訪,白洛因的私生活不簡單啊!
“首……”
看到顧海,劉衝嘴裡的“長”字硬生生地嚥了回去。
“你不就是那天打我們首長那個人麼?”劉衝的眼神突然狠厲起來。
顧海揚起一個嘴角,“正是在下!”
“你!……”劉衝怒吼,“你把我們首長怎麼樣了?”
“你聽你說這話多給你們首長跌份兒,什麼叫我把他怎麼樣了?你怎麼不問問,他把我怎麼樣了?”
白洛因聽到說話聲走出來,瞧見劉衝站在門口,愣了半晌,問:“這麼晚到這幹嘛來了?”
劉衝見白洛因安然無恙,這才放心地走進來,手裡提着一包東西,放到桌子上,略顯拘謹地說:“首長,我看你這幾天沒怎麼吃飯,所以從外邊給你捎點兒餃子回來了。還熱乎的呢,你趁熱吃幾個吧。”
“今兒你不是有任務要執行麼?”白洛因問。
劉衝侷促地解釋,“是,剛回來,怕你還沒吃東西,就……”
“他吃了。”顧海突然插口說道,“你給我吧!”
劉衝自然不會傻到把自個的心意送到敵人的手裡,於是攥得更緊了,完全沒搭理顧海這一茬,繼續朝白洛因說:“首長,你先把鞋放下,我給你刷,你先吃餃子來,涼了就不好吃了。快吃吧,茴香餡兒的。”
“你們首長不愛吃茴香餡兒的,他愛吃西葫蘆雞蛋餡兒的。”顧海的口氣中帶着濃濃的強調意味。
“誰說我不愛吃?”白洛因擦了擦手走過來,“我口味兒早就變了。”
說罷將劉衝手裡的袋子拿過來,打開飯盒,用筷子夾起一個餃子放進嘴裡,一邊嚼着一邊笑着朝劉衝說:“真香。”
顧海沒想到,過了八年,他看到這一幕,還是有種想把飯盒扣在地上的衝動。
其實這麼多年,什麼都沒變,只是更能裝了而已。
“那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出門前別有深意地看了劉衝一眼。
顧海走了沒一會兒,劉衝就走了。
白洛因嘴裡的餃子突然就吃不下去了,其實他的口味根本沒變,他不愛吃茴香餡兒的,他就愛吃西葫蘆雞蛋餡兒的,只是沒人給他做了而已。
那個被顧海無意間碰過的枕套,裡面靜靜地躺着顧海的那件校服。八年前白洛因從家裡離開,什麼都沒帶走,就帶走這麼一件洗褪色的校服。每天枕在腦袋下邊,就好像枕着顧海的胸口,若有若無的心跳聲會讓他睡得很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