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把鑰匙丟在桌子上,我看了看他,問,“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神書安把報紙合上,他始終是冷着臉面無表情:“吃飯了嗎?”
“吃過了。”我打開微波爐,中午的飯菜還在,“你沒吃嗎?”
神書安不說話,他站起身把外套脫掉了。拿起報紙進了書房,神書安說:“晚上吃麪條吧,方便些。”
“哦。”
可能神書安還需要冷靜思考的時間,我們兩個的對話非常簡短。對報紙上的事情,他隻字未提。幾乎整個晚上,他都把自己關在書房裡。等到差不多時間快要睡覺了,我過去敲敲門問他:“有時間嗎?我們聊聊?”
書桌上空蕩蕩的,神書安只是坐在椅子上發呆。見我進來,他深吸口氣,說:“不,小樂,我現在不想……我們還是什麼都不要說了吧!你去洗漱,早點睡吧!”
如果神書安對我大喊大叫的發泄一通。我或許會好受些。我會跟他解釋,我會跟他坦白,我會把自己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他……可他現在這樣冷冰冰的態度,我實在是很難開口。不僅是他感到惱火,我同樣也很委屈。
神書安勸我去睡覺,他自己卻還是坐在椅子上沒有動。我從書房退了出去,走了沒兩步,我又不甘心的調頭回來。我知道神書安在躲着我,但我們必須要好好談一談:“借用你五分鐘,我們……”
我的話還沒說完,神書安突然用手捶了下桌面。暴躁的撓撓頭,神書安擡頭看我:“石小樂,我現在心情不好,我什麼都不想和你說。”
“心情不好。你倒是說出來啊!”我堵住書房的門,不讓神書安出去,“有什麼想說的想問的,你都可以講的!我可以保證,報紙上說的全都是假的!我和王校長,我們只是一般的師生關係!”
神書安抱着胳膊看我。面對我歇斯底里的大喊,他表現的十分冷靜。我們兩個對視了好半天,他忽然輕笑了一聲。不知道是在笑我還是笑他自己,神書安淡淡的說:“一般的師生關係,他會闊綽到出手就給你二十萬嗎?”
“那是因爲……”神書安的笑聲讓我感覺心涼,我準備好的話一句都說不出來,“神書安,你就是這麼看待我的嗎?”
神書安搖頭,他似乎也很迷茫:“小樂,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看到報紙上的新聞,我的第一反應不是生氣不是憤怒,不是驚訝也不是嫉妒……我不願意相信別人口中說的你,可我又不知道自己該相信什麼。你現在什麼都別跟我說,我需要。自己靜一靜。”
“你就想說這些?”我徹底的,從心涼變成心寒,“你是我的男朋友,是我以後要嫁的男人。難道在別人肆意抹黑我歪曲我的時候。你不應該站出來嗎?神書安,現在是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啊!跟其他人比起來,我更在乎的是你的看法啊!”
神書安看看我,他只是搖頭:“小樂,你讓我自己靜一靜。這個事情我需要消化一下,不然此時此刻我很容易會說些沒理智的話,會傷害到你的。”
“沒理智?”我覺得好笑,“你神書安是誰啊!你怎麼可能會沒理智呢?我看你有理智的很,失心瘋的人只有我一個。是我沒理智的選擇愛上你,是我沒理智的以爲你會無條件相信我,是我沒理智的以爲你會聽我解釋,所以才舔着臉來找你……我賤的。”
我話說的很重,神書安整個人都愣住了。之前我們也吵過很兇的架,但我從來沒有把自己說的如此不堪。而事到如今,不是我想把自己說成這樣,是在我看來,我自己本就如此……我可以被拋棄,也可以沒人愛。不過我忍受不了,一片真心被這般不鹹不淡的處理。
神書安或許有他的苦衷,神書安或許有他的難處。我能理解他的心情,可我不接受他拒絕解決問題的態度。
既然這樣,那問題就不要解決好了。我石小樂是缺人愛,我不是求人愛。
氣氛徹底冷掉,多說也只是多錯。沒有繼續跟神書安糾纏,我轉身離開。把自己鎖在臥室裡,神書安始終沒有來叫門。腦袋蒙在被子裡,我恨不得把自己悶死。
打從我爸媽離婚起,遇到不順心的事兒時我就想着能把自己悶死。雖然次次都這麼想,但始終沒有如願過。像是現在,我正打算加重力氣時手機就響了。我摸過手機來看看……竟然是我大姐。
“喂?”我情緒不是特別高,“喬治安娜,你找我什麼事兒啊?”
“找你談心啊!”我大姐的話讓我受寵若驚,“我估計,你現在心情不怎麼好。所以咯,就打個電話跟你聊聊。”
還以爲剛纔錯手把自己殺死了,我使勁的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的我倒吸了口冷氣,我問她:“喬治安娜,是不是你們那裡的太陽和我們不太一樣?你們的太陽從西邊升起來的吧?”
“石小樂,你用不用這麼酸我啊?”我大姐有點不太高興,“我畢竟也是你的親姐姐,關心關心你,總不爲過吧?”
是不爲過啊,但是很驚悚啊!有好多好多年,我都沒聽她承認過自己是我大姐了。
“我給家裡打過電話了,他們把你的事情告訴我了。”沒用我詢問,我大姐自顧自的往下說,“我估摸着,以你和神書安的性格,你們兩個肯定是要吵架的。”
我哭笑不得:“你猜的還真準。”
“那是自然啊,神書安太驕傲了,他怎麼能接受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呢?而你,你又太自卑敏感,總是小心翼翼的把自己保護的很好。都不用問,我就知道,你不會把爸爸的事兒告訴他的。”我大姐分析的十分精準,“你們倆,一個不屑去問,一個不肯去說,這樣下去,沒有矛盾纔怪呢!”
我重重的嘆氣。
“石小樂,我勸你,還是先不要太刺激神書安。”我大姐很難得的站在我的角度考慮,“他是個聰明人,你給他點時間,他肯定能想明白。這幾天,你先自己好好在家呆着。別被人抓住把柄,也沒給人留下話題。安安靜靜的吃飯過日子,事情慢慢就會過去的。”
事情要如何過去呢?我現在還沒有回學校,我已經感覺壓力大的喘不上氣。如果真的回到課堂上,把自己置身在那些流言蜚語裡……恐怕,用不兩天我就得瘋。
我大姐分析了很多,她分析的那些,和我媽王校長說的差不多。與這些現實意義的道理比起來,我更想聽些其他的事情:“大姐,爸媽剛離婚的時候,你爲什麼決定出國?你不怕嗎?”
“怕啊,怎麼不怕呢!”說起以前的事兒,我大姐有些不太好意思,“可那時候我看着爸媽都爭着搶着要你,我就……心裡不是太舒服。”
我大姐的心結十幾年了,我想不明白怎麼突然就解開了:“上次在姥姥家,你們發生了什麼事兒?”
“嗯……”
我大姐猶豫了片刻,她這才緩緩的說:“上次在姥姥家,其實我心裡還是挺恨的。恨爸媽,也恨你。都是一樣的女兒,爲啥他們都想要你卻不要我……後來爸媽都來了,吵吵鬧鬧的,大家把話都說開了。他們不是不要我,而是我的監護權已經確定歸媽媽了。只是你的監護權有問題,所以他們才爭吵的。”
“我聽了以後還不相信,是姥姥拿出了當年最初起草的離婚協議書。”我大姐自嘲的笑了,“上面寫的清清楚楚,我的監護權歸媽媽,你的歸爸爸。我那會兒年紀也不大,理解上也有偏差。他們吵架時說話不注意,我就產生了誤解……而且姥姥告訴了我件事兒,是咱倆小時候的事兒。”
“啥事兒?”
“小樂,”我大姐話帶哭腔,“小時候,你救過我。”
我有點糊塗:“啊?”
“小樂,你還記不記得以前在t大教書的曹教授?跟姥姥家住在一個小區的?”
好吧,我完全沒印象。
我大姐說的事兒,我自己都不記得了。不是事情不重要,主要是年紀太小。其實具體的經過,我大姐也不記得了。要不是姥姥跟她講,她也徹底忘記了。
“以前姥姥姥爺沒退休的時候,偶爾會把咱倆放在曹教授那兒幫忙看着。”我大姐說,“有一天啊,曹教授的老伴出去買東西了,只有曹教授和咱倆在家。曹教授企圖對我實行猥褻……是你跑到t大去找姥姥,這才把我救下。”
我姥姥經常跟我們講,說高學歷的人不一定會有高素質。衣冠禽獸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基本上都是有學問地位的人。像曹教授那種,不方便直接去找小姐解決自己的性yu,於是,就將矛頭對準了毫無反抗能力的幼女。
“那時候實在是太小了,你才三歲,我也才五歲。”現在說起來,真的是心有餘悸,“小樂,你要是慢跑幾步,我可能就被那個老傢伙要去了。你哭着跟姥姥說,說我被壞老頭親了。路上跑的急,你甚至被騎自行車的撞破了頭……你那麼小,沒人會教你做這些。你會拼死跑去學校找家長,完完全全是出於血濃於水的本能。”
說到這裡,電話另一端的大姐突然哭了:“小樂,媽媽總說,她說你繼承了她性格妥協的那面,我繼承了她性格抗爭的那面……不對的,會妥協的人其實是我。我不敢去抗爭,我不敢留下來面對破碎了的家庭。我記得我出國的前一天晚上,你一直抱着我哭。你求我留下來陪你,我還一把將你推開……小樂,對不起,我不是個好姐姐。我很沒用,從來沒有幫過你,還經常欺負你。”
“大姐,你別這麼說。”被我大姐的情緒感染,我跟着哭了起來,“我沒有怪你,我完全理解你爲什麼那麼做。在我心裡,你一直都是特別棒的楷模。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根本沒勇氣出國。我記得你走的時候,自己揹着小書包。那會兒我就覺得你跟女戰士一樣,英勇無畏的去戰鬥。”
我們姐妹倆從來沒說過這麼多話,兩個人是哭哭笑笑。我大姐被我的形容逗笑,她說:“我哪裡算什麼女戰士?我不過是紙老虎罷了。”
聊了好長時間,我大姐也該去上課了。在掛電話前,她不忘囑咐我:“小樂,多給神書安些時間。咱們家裡的事情太複雜了,一般人接受起來肯定需要個過程。”
“是嗎?”我很懷疑,“我以爲我和神書安的愛情是可以超越一切的,不在乎家庭條件,不在乎身份地位。只考慮愛與不愛,不會考慮其他……果然是我太年輕了嗎?”
我大姐笑:“我之前看過一句話,我覺得它很有道理。它說啊,愛情在最開始就達到了最好,之後怎麼走都是下坡路。切實的擁有、陪伴和相知相惜,都比不過開始的迷戀慾望和瘋狂想念……小樂,超越一切的愛情是存在的,可是它需要你耐心經營。以我過往的戀愛經歷看,愛情,是最需要技巧的。”
“找不到人聊天的話,就打給我吧!”那面有人在催促,我大姐不得不掛電話了,“雖然我不在國內,但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我使勁的用袖子擦擦臉,埋怨道:“你倒是主動打給我啊!國際長途那麼貴,我很窮的。”
掛了電話,我久久都回不過神來。我是萬萬沒想到,在我最需要安慰和開解的時候,我這個大姐會幫我的忙。
我大姐說的有道理,我們家的家庭關係複雜,一時半會兒很難讓人接受了。別說外人了,就連我自己都是接受了好多年才能面對現實的。神書安那麼聰明,也許他已經猜到了王校長是我的爸爸……沒準我給他時間,他自己就想通了呢?
躺在牀上,我不斷的安慰自己,要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畢竟現在除了和我親近的人以外,還沒有人發現照片裡的女生是我。我一直不出現,我一直不和王校長接觸,他們一直拍不到照片,所有的新聞也只能算是捕風捉影。
我想的太樂觀,連自己都忍不住發笑。笑完之後是說不上的空虛,我整個人都是累的不行。
因爲精神上的壓力太大,我怎麼都睡不着。隱隱約約中感覺到光,天似乎是要亮了。我猶豫着要不要起來給神書安做早飯,外面卻傳來一陣輕微的碰響。我打開臥室門一看……神書安正拿着行李準備離開。
“這是幹什麼呢?”我笑着諷刺,笑的眼淚都流下來了,“以爲我睡着了?趁着天沒亮好離開?神書安,你怕我怕成這個樣子嗎?就算走,連聲再見都不能跟我直接說?”
神書安站在玄關處,他的表情尷尬。我的語氣尖酸又刻薄,但神書安始終保持沉默。我走到他面前,儘量裝成自己無所謂的樣子:“沒關係,想走你就走吧!回你的家去,找你的媽媽。她會給你汽車開,也會給你錢花……和我在這裡幹嘛呢?吃的不好,還辛苦。說不準有人拿你當我的姘頭,到處亂說亂寫的。你神書安可是t大有名的大才子,你的名聲和臉面可值錢得嘞!”
“小樂,對不起。”屋子裡的燈光昏暗,神書安的眼神我看不真切,“你等我一段時間,我必須要回家一趟。我媽媽她……她病了。”
我知道神書安的媽媽病了,我也知道他回去意味着什麼。即便從一開始我就告訴自己,我和神書安在一起沒結果,可我還是忍不住難過:“我聽說了,她昏倒了對不對?你是她的兒子,你應該去照顧她。神書安,如果你今天說別的任何話,我都不會讓你走……但你說你媽住院的事兒,我不攔着你。”
“我不攔着你,但我要罵你!你個混蛋!大混蛋!”突然間,我憤怒無比。大力的推了神書安一把,我衝着他喊道,“跟我說一聲再見就這麼難嗎?自己結束一段感情就這麼費事嗎?神書安,你能不能像男人一樣有點擔當?是不是在你眼裡,我和過去的那些女生沒有分別?”
神書安應該是想了很多,他似乎急着解釋,可他並沒有。我問完話後,神書安沉默了很久。最終,他只是說了兩個字:“不是。”
“滾吧!滾了以後就別再回來了!不管你是因爲什麼理由!”我感覺自己瘋了、怒了、癲狂了,“我真是慶幸呢!幸好我還沒嫁給你!如果我嫁給了你,沒準以後我會變的跟你媽媽一樣!而我的孩子,也會跟你有一樣的童年!你對感情,真是一點擔當沒有!偷偷摸摸的走,你屁股擦乾淨了嗎?滾吧!神書安!我們分手!自此以後,你是你我是我!”
“分手?”之前無論我說什麼,神書安都沒有反應。唯獨聽到這兩個字,他不肯接受,“不,小樂,我不跟你分手。我知道你生氣,我知道你傷心,但你一定要理解我,我現在必須得回家一趟……我沒告訴你,是因爲我晚上還回來的。我拿東西離開,只是想應付我媽媽一下!”扔協女巴。
“應付你媽媽?”我氣的鼻腔發熱,整個人都恨不得爆炸了,“神書安!我看你想應付的人是我吧?要不是我發現了,你會告訴我你離開嗎?不,你不會!從我回來的時候你就想好要離開了吧?嗯?我以爲你是看了新聞不高興,我以爲自己做錯了事情一直在不安着。我那麼低聲下氣的想要求求你和我聊聊,你就直接了當的拒絕了我……實話實說!神書安,你是不是當時已經想好離開了?”
好不容易得來的好心情一掃而光,此刻的自己是無比的絕望:“我怎麼那麼傻啊?我還在計劃着我們兩個如何面對未來,而你已經在想着如何離開……”
“小樂!”神書安單手掐着我的胳膊,他用力的搖了搖我,“你能不能冷靜點?你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我可以跟你解釋的,我回家是有苦衷的!”
神書安攥的用力,我怎麼甩都甩不開他。我恨的咬牙切齒,使勁的去踩他的腳:“現在你想說了?你想解釋了?太晚了!我不想聽了!今天晚上我想跟你解釋的時候你幹什麼去了?神書安,你是我男朋友,你到底懂不懂得什麼是尊重!”
“小樂!”看我已經徹底的發狂了,神書安只好用兩隻手掐住我的胳膊。強硬的將我困在懷裡,神書安說,“我媽認出照片上的人是你了!她給我打電話來,說如果我不回家的話,她就把你和王校長的事情抖出來……小樂,你做過什麼事情,我都可以不介意。只要我們兩個能快樂的在一起,我真的無所謂!”
聽完神書安的話,我整個人像是泄了力。任由神書安抱着,我動也不動。
“你是不是覺得,你做了好大的犧牲?就算我給你帶綠帽子,你也無所謂?”我靜靜的流着眼淚,喊過的嗓子是刺刺的疼,“神書安,你不要再口口聲聲的說你愛我了,你根本,從來沒有理解過我。”
“小樂……”
我重重的在他肩膀上咬了一下,問他:“你一直在和我談信任,但你呢?你有沒有信任過我?”
沒等神書安回答,我推着他出了屋子。拎起地上的行李箱,我丟着將它扔出去。行李箱撞在牆上發出咚的聲響,走廊裡的感應燈被震亮。我惡狠狠的瞪神書安,太陽穴是突突的跳:“滾吧!滾回去做你媽媽的乖寶寶,滾回去,就再也不要滾回來了。”
“謝謝你幫應付你媽,但我告訴你,我不需要。王校長和我不是那種見不得人的關係,他,是我爸爸,是我石小樂的親生父親。”
在神書安震驚的眼神中,我大力的關上了家裡的房門。靠着門板蹲在地上,我控制不住的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