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兄弟親人,組織也已經解散,這讓周子言又成爲另一種形式的無根飄萍。
周子言強撐着身子,勉強把楊均帶到停放大俊的地方,整個人也一下子軟癱到沙發裡面。
楊均沒去格外安慰周子言,只是滿眼淚水的打量大俊的遺體,過了好久,才檫去淚水,跟周子言說道:“本來,我也沒打算活着回來,可是,你嫂子她受傷了,她是個女人,無論是死是活,我都沒辦法把她留在那裡,保護嫂子安全回來,這也是老大給我的最後一個任務。”
周子言很是虛弱的答道:“我理解,能回來就好……”
過了好一會兒,周子言突然又無力的問道:“均哥,你們想過沒有,這次行動計劃,是不是對方故意把我們的行動泄露出去?”
楊均握着大俊的手,搖了搖頭,答道:“不是,的確只是老大和我們準備不夠充分,是我們自己的問題。”
周子言喃喃地說道:“怎麼可能?你們都是什麼人,三十多個人,別說是一羣毒、販,就算是一個正規營級規模的軍隊,也不見得奈何得了你們啊!”
楊均抓着大俊的手,抓得很緊,似乎要將大俊融入到自己的身子裡面一樣,過了半晌,才咬着牙答道:“這就是我們準備不足的主要原因……我們分成三支隊伍,分主攻,第一接應,第二後援,原以爲這樣就可以萬無一失,但是沒想到主攻纔開始,雖然抓到了那個大毒梟,但主攻的人,就剩下三個人……”
“我們是第一接應的,但還沒接應到他們三個人,就被四五百人包圍,接應到他們三個人時,我們也只剩下四個人,老大他們發現情況不對,一路拼死衝殺,二十多公里的距離,我們衝殺了整整一天……”
“呵呵……”楊均流着眼淚,笑道:“一個正規營級單位的軍隊算什麼,圍住我們的,至少有兩千人,還有直升飛機,裝甲車、坦克、**,而且還一直都源源不斷的有人加入圍堵截殺我們的隊伍……”
周子言沒流淚,但周子言的腦子裡面是不斷重複掠過寥寥十幾個人,在多達數千人的包圍之中,不斷衝殺的那些慘烈、血腥、一個一個兄弟倒下去的畫面。
周子言想哭,但無論如何也哭不出來。
楊均擦乾眼淚,笑着說道:“小周,你不必難過,死在戰場上,那是他們的榮光,也是他們的嚮往,相信如果你在,也不會……”
說到這裡,楊軍再一次流下淚來。
周子言努力的說道:“均哥……這以後,你打算……打算怎麼辦……”
楊均搖了搖頭,答道:“組織解散了,我再也沒個去處,哼哼,像我們這樣的人,其它的,什麼也幹不了,也不想去幹,活一天算一天唄……”
看得出來,楊均的心情,跟周子言是一模一樣。
兄弟們倒下,的確是讓人難過,但解散了組織,纔是真正帶走了大家的魂,沒了魂,剩下的,也就只是一具一具的行屍走肉。
以前,也有無數的兄弟倒下去,但那時候,有組織在,看着倒下去的兄弟,所有的人會痛苦,但沒人會丟掉魂,只會化悲痛爲力量,以更高昂的鬥志,去迎接下一次會到來的挑戰。
而這一次,楊均之所以認爲是老大準備不足,最主要的原因,恐怕就是老大早就萌生了退意,不想再用兄弟們的鮮血和生命,去做那些原本值得但卻不應該是兄弟們去做的事。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僅僅只是這種想法,就足以影響到所有人的正常判斷,甚至是影響到每個人的正常發揮,從而導致這一任務最終慘勝。
許久,周子言才從乾涸的嘴裡,說出一點兒請求:“均哥……你不要走……留下來……”
楊均依舊只是流着淚,淡淡的笑了笑,答道:“我養好傷之後回國,這一路上,心裡都是空蕩蕩的,本來想找你跟大俊,我們一起使勁的喝酒,侃大山,可是今天一早,我卻……卻聽到大俊也已經……唉……我們現在什麼都沒了,我只想出去走走……”
“不……”周子言站了起來,一把抓住楊均,盯着楊均的眼睛,急切地說道:“還有件事,恐怕你也不知道,就是我們老家……我們老家……那一次,我回去,沒想到遭受了襲擊,黃伯伯,還有段伯伯他們兩家,都……都……”
楊均盯着周子言的眼睛,一瞬間眼神變得猙獰起來:“我媽呢……”
周子言搖了搖頭答道:“楊媽媽沒事,就是黃媽媽跟段媽媽被人炸死,黃伯伯跟她們戰鬥到最後一刻,流乾了鮮血,段伯伯跟最後一個敵人同歸於盡,跳下了陰河天坑……”
楊均的眼神益發猙獰起來,一伸手,揪住周子言的衣領,喝道:“你在幹什麼……你在幹什麼……”
周子言沒有掙扎,甚至很希望楊均能夠暴揍自己一頓,是啊,自己當時在幹什麼?
——周子言只記得,自己當時除了把黃媽媽和段媽媽的遺體,從火光沖天的屋裡搶了出來,然後就什麼也沒幹,什麼也沒去幹。
這是不是值得被楊均暴揍一頓,或者讓自己的血,去慰藉黃媽媽、段媽媽她們的在天之靈!
但楊均沒有動手去暴揍周子言一頓,而且很快鬆開了抓住周子言的手,眼裡的猙獰和戾氣,也漸漸變淡,消失。
最後,楊均只是沉沉的問了一句:“知道是誰幹的嗎?”
周子言相信,只要楊均知道是誰幹的,不出今天晚上,那人的腦袋,保準會不翼而飛,不管會有多少人保護他!
換了周子言自己,要知道是那個人是誰,周子言也會那麼去幹。
可是,一直到現在,周子言都還沒查出來,這個隱藏在背後的黑手到底是誰。
但周子言可以確定,這隻黑手,就隱藏在百歌集團內部,而且,周子言預感到,很快就要跟這個幕後黑手正面交鋒,但眼下,周子言真不知道那個人會是誰。
而大俊,應該說,也是死在追查那個幕後黑手的路上的。
楊均點了點頭,答道:“好,你不知道是吧,我等你,等你查清楚之後,把這個人交給我,我要親手砍下他的腦袋……”
楊均一邊說,一邊抱起大俊。
“你要幹什麼?”周子言問道。
楊均瞥了周子言一眼,淡淡的說道:“這裡是江家,我得把大俊兄弟帶回去,你記住,查到那個人是誰之後,及時通知我……”
周子言攔住楊均,說道:“查到那個人是誰,我自然會通知你,但是大俊你不能帶走!”
“爲什麼?”楊均眼裡充斥着一股怒火,冷冷的盯着周子言,問道。
周子言看着楊均的眼睛,答道:“上次我跟雪雁被人綁架之後,警方就已經介入調查,從目前情形判斷,他們已經開始懷疑我們的身份,而且盯我們一直都盯得很緊。”
楊均冷冷的說道:“就他們,還不夠格,他們能拿我們怎麼樣?”
周子言依舊看着楊均,答道:“作爲你一個人,你是不會害怕,但我們的背景,以及組織的機密,你認爲落到警方手裡會合適,另外,現在你馬上就帶大俊走,這無疑是泄露機密的行爲,這也是違反我們的紀律的行爲。”
楊均怔了怔,過了許久這才搖着頭答道:“組織已經解散,再也沒有什麼機密可言……”
周子言一把抓住楊均,冷冷的說道:“我們還在,還有那些老人和孩子還在,就不能讓任何人抓到任何把柄,是,組織是已經解散了,但組織的秘密,還沒到可以公開的時候,我們的一言一行,依舊只能遵守紀律。”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周子言虛弱得不住的喘起大氣,甚至咳嗽起來。
“那大俊怎麼辦?”楊均怔怔的看着周子言,眼裡又是痛惜,又是憤怒。
周子言止住咳嗽,答道:“大俊兄弟的遺體是不能保存了,我只能送去火化,然後保存,我要讓他親眼看到那個幕後黑後在他面前倒下去,以後,我就親自送他回去。”
楊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問道:“我現在做什麼?怎麼做?”
周子言沉吟了良久,這才說道:“我會想辦法先給你安排一個差事,你就一普通人的身份在這裡做做事,呆着,等我查到那個人之後……”
“爲什麼不是我們兩個人一起去查?”楊均很是凌厲問道。
給楊均安排一個差事,用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卻不讓楊均參與追查那隻幕後黑手的事情,楊均知道周子言的意思,那就是周子言不想再看到第二個大俊!
楊均不會比大俊更加衝動,行事作風也是更加仔細謹慎,但是對周子言來說,這些都沒用,一旦到了關鍵時候,楊均只會比大俊更加毫不猶豫的替自己去死。
周子言已經失去了大俊這個好兄弟,絕對不想再失去楊均。
何況,還有最主要的一個原因——現在,周子言跟大俊都已經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大俊死了,可以說他們的線索已經斷了,而楊均再突然冒出來,豈不是成全了他們。
所以,周子言現在只能讓楊均先潛伏下來,作爲一支奇兵,在關鍵的時候,能夠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