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含涼殿的時候,王騰的病情幾乎已經差不多沒事了,不過這也多虧了幾位老中醫的全力搶救,靠着一手出神入化的鍼灸就將王騰體內的熱毒給散了出去。
不過剛出含涼殿沒多久,王騰就被同樣算是半個皇親國戚的林言給叫住了,這兩人的私交還是非常不錯的,兩人便在廊亭之中邊走邊聊,不過最初也大多聊聊家常,然後互相講述一些相隔這幾年的見聞,敘敘舊之類的。
“王兄!”突然,兩人在走到一處通往涼亭的岔口處時,林言站住腳步,同時擡起手臂向着一邊指了指,笑着說道:“許久未見,本想回城之後親自去府上拜訪,與王兄把酒言歡!無奈公事太過繁忙,只能在這裡乘涼片刻了!”
“呵呵!兄弟你太客氣了!”王騰的年齡要比林言大上一些,在沒有人的場合下,兩人自然也就兄弟互稱。隨即,王騰也笑呵呵的點了點頭,率先邁開步子朝着涼亭走去了。
廊亭與涼亭之間的距離並不長,也在太液池岸邊,或者可以將這個涼亭看成是岸邊的棧橋,湖面的微風帶着絲絲涼意,讓站在湖邊的兩人不禁緩緩直起了身子,昂首挺胸,眼睛微眯,仰視着天邊的斜陽。
“王兄啊!不知你剛纔在殿內所說的,是否有十成把握?”沉默片刻之後,兩人才發現原來分離許久之後,原來的很多話題已經不知道被拋在了什麼地方,除了一些噓寒問暖以及家常之類的唏噓之外,似乎已經只剩下了雙方的互相客氣以及互相接觸到的公事了。
“十成把握?兄弟你太高擡爲兄了!”王騰淡淡一笑,依舊目不轉睛的看着殘陽,頗爲感慨的嘆道:“天底下沒有絕對的事情!若是皇上此時問我是否有十成把握,那爲兄只能確認,一來是爲了安慰君心!二來,即便沒有十成把握,我也只能那麼說!如果不是十成,朝中那些自私自利的人們,豈會心甘情願的認同這件事?”
“這麼說,剛纔殿內所說,並不是王兄的肺腑之言?”林言微微一愣,似乎已經感覺到了身邊老友的變化,但是卻又說不出到底變在了什麼地方,不過林言也沒有過多的考慮,畢竟剛纔殿內的所有情況他都親眼看在眼中的,他只需要確認,相信一點就行了,王騰是爲了大齊,爲了黃巢,哪怕剛纔的話言不由衷,那也並不是王騰想要害大齊。
“兄弟你誤解了!”王騰確實變了,說出的話模棱兩可,在林言發出試探性的詢問之後,王騰的內心立馬謹慎了起來,微笑着搖了搖頭,稍一沉吟,才低聲解釋道:“兄弟,這件事情,其實如果理論上來說,是完全的十成把握!但到了真正付諸實踐的時候,其中的細節以及各種艱難就會暴露在我們面前,相信以兄弟你的腦子,不難理解體會其中的困難!”
“唔,好像是。。”林言半明白不明白的點了點頭,但是看向王騰的目光卻更加疑惑茫然起來,在他的記憶中,所認識的王騰與眼前的絕對截然不同,甚至是可以說截然相反。想到這裡,林言不禁失聲一笑,看着王騰輕聲打趣道:“短短几年沒見,剛纔在殿內的一幕簡直快讓兄弟都認不出來了!沒想到王兄的變化竟然如此之大!如今做起事來謹慎小心,就連說話,也同樣變的滴水不漏了!”
“哪裡的話!兄弟你就別取笑我了!”王騰這句話倒確實是發自肺腑的,在含涼殿中所說的各種藉口理由,幾乎都是前不久在平康里樂坊時與林楓臨時商議出來的,加上王騰的臨時發揮,更何況與金氏商會的商談也只有王騰一個人知道,所有的因素加在一起之後,也就能將慌了手腳的黃巢以及文武百官都給糊弄過去了。
“哎!留在長安這幾年,不容易啊!”王騰輕輕的長嘆一聲,目光也隨之緩緩下垂,落在了湖面上的幾圈波紋,微微搖頭,像是在感慨,又像是在訴苦:“我這幾年,日子過的簡直是苦不堪言!完全沒有外人看起來那般風光!處處受人壓制,受人脅迫!活的竟然還不如一個普通百姓來的自在!”
“嗯?王兄此話怎講?”林言的身體當下一震,滿臉不可思議的看着王騰,隨即猛然一拍腦門,眉頭一皺,沉聲問道:“難不成是那張禮?剛纔在殿內,我就感覺出張禮似乎對你有很大的敵意!”
“這倒也是情理之中!”王騰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認同了林言的猜想,隨後才低嘆一聲,轉過身子對林言解釋道:“我之前看上了平康里的一個藝女,張禮竟然因爲我倆的私人恩怨而在背後不停的做手腳,竟然在短短兩年不到的時間內,將那女子的贖身價錢炒到了兩千兩黃金!而且還經常派人盯着我的舉動!加上我家中那個母老虎看着,我哪還有多餘的錢去贖那女子?”
“莫非那張禮是想奪你手中的禁衛兵權?”林言也跟隨着黃巢很長時間了,這種文臣武將之間的互相鬥爭見的也不少了,一聽王騰的抱怨,就立馬明白了其中的緣由,隨即面色一沉,冷聲說道:“這傢伙的心思可還真不小,竟然還想着掌握皇城的禁軍?難道他就不怕引起別的將領的不滿嗎?可別忘了,朝中還有那麼多人盯着呢?現在跟隨皇上回來的只有李讜將軍一個,渭河邊上的張家兄弟隨後也會回來,到那個時候!”
“哼哼!有他張禮好受的!”說着,林言的目光中也露出了凌厲的殺機,繼續冷聲補充道:“看他剛纔在殿中那副做作的樣子的,還一個勁兒的請罪!那麼多人看着,誰不明白他那是在演戲!這可倒好,纔剛一撈着一個長安留守的職位,尾巴就徹底露了出來,竟然不顧整個大齊的前途,硬是建議死守長安!”
“如今的張禮也不是好惹的!不過他似乎也沒有太大的野心,搶奪兵權的事情,據我瞭解的他,應該是沒有那個膽子的!”王騰只是輕蔑的撇了撇嘴,對於他來說,太瞭解張禮的爲人了,如果張禮的野心稍微大那麼一點,王騰都可能活不到今天了。
“哎!等着吧!”林言也輕嘆了一聲,向身旁的王騰低聲安慰道:“王兄,你也別太擔心!現在李讜已經是副留守了,自然能夠盯着張禮!還有就是,等張家兄弟一回來,張禮的好日子也就差不多到頭了!到那個時候,如果王兄想要報仇,兄弟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那,爲兄就先行謝過了?”聞言,王騰轉過身子盯着林言的眼睛,眼角含笑的低聲應了一句,隨即,兩人相視大笑起來。
一陣晚風掠過,太液池南岸的一片樹林中驚起一羣飛鳥,不過並沒有引起棧橋涼亭下的王騰與林言的注意。而樹林邊緣,在兩個心腹將領陪同下的張禮正目不轉睛的盯着不遠處的兩人,眼中精光閃爍,眼底深處不時的閃過一道道的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