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護士無奈的笑了笑說：“沒辦法，我今天的班要到夜裡十二點了，還有好幾個小時呢。我們上一個班從頭到尾不能吃飯、喝水、上衛生間，因爲防護服就這麼一套，必須儘可能的減少穿和脫，以免損壞。這原本是一次性的，我們已經在反覆使用了，防護用品不夠，沒辦法，所以我得忍着。”
“那不行啊，你看你這樣坐下站起來都打顫，你肯定有低血糖。你看你，我都看到你腦門浸到眉毛上的冷汗了。”
“我是有一點低血糖，不過不要緊，進來之前我都是吃葡萄糖的，應該能頂得住。其實，我坐在這最主要還不是別的，是受不了你們吃飯。”
杜大姐很是驚訝：“你受不了我們吃飯，這怎麼說？我們吃相很難看嗎？”
“不不，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看到你們吃飯我餓得慌，所以躲到一邊了。”
杜大姐忍不住哈哈大笑。
正好鄭老太出來扔垃圾，聽到她笑，趕緊跑過來問怎麼了？杜大姐說道：“黃護士說不能看我們吃飯，否則她餓得慌。因爲她穿了防護服，到了飯點卻不能出去吃飯，要到深更半夜下班出去了才能吃呢！”
鄭老太也滿是同情的笑了兩聲，說道：“黃護士，你們可真是辛苦。”
張老師也出來了，聽說之後扶了扶眼鏡，說道：“我相信這只是暫時的，咱們國家這麼強大，總不能老是看着你們沒有防護服替我們治病吧？國家一定在想辦法了。這麼多困難的時候我們都挺過來了，這一次還能挺不過去嗎?”
黃護士點頭贊同：“沒錯，你說的太對了，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們所有的醫護人員也都是這麼想的。堅持住，堅持就是勝利！”
………………
王科長狀態很不好，他的氧飽和已經釣到了掉到80%昏迷線以下了。
戴雲陽能夠把自己用上的手段都已經用了，進行了插管，把氧氣直接打到他的肺部，可是牀邊CT顯示他的肺都已經白化了，纖維化的肺是沒辦法完成呼吸功能的。
戴雲陽替他申請了人工心肺，但是整個武漢重症病人太多，需要等待它救命的已經排起了長龍，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輪到他。
而且，王科長的身體情況不屬於應該優先考慮的病人，因爲他有基礎病，能救回來的希望極其渺茫。所以戴雲陽並不看好他能得到這臺救命的機器，戴雲陽只能用自己能夠動用的手段儘可能的幫他。
他一再調節呼吸機的參數，儘量的滿足他的肺的供氧量，但是沒有用。就好比一個塞滿了各種垃圾的房子，你想往裡堆放東西，數量總是有限的，因爲沒有那麼多空間。
看着他滑向死亡的邊緣，脈搏跳動已經降到了個位數，心臟偶爾才搏動一次，戴雲陽無助的望着心電波，等待着它變成一條直線毫無辦法。
而就在這時，王科長枕邊的手機震動。
戴雲陽趕緊上前一看，原來是王科長的妻子杜大姐打過來的視頻電話。
戴雲陽戴着手套是沒辦法接通手機的，便抓住王科長的手指滑動了一下，接通了視頻。
“老公，你怎麼樣？你還好嗎？”
電話那邊傳來杜大姐焦急的聲音，她似乎有心靈感應，知道這一刻已經是丈夫最後的關頭。
戴雲陽趕緊把手機視頻對準了他丈夫，隨後又對準了監護儀，接着鏡頭轉過來，對準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臉說：“杜大姐，我是戴醫生，你丈夫的情況很不好，他的心跳隨時會停止。你剛纔也看到了，他的心率已經降到了個位數，他的生命在做最後的努力，我已經在醫學上能用的手段都用完了，非常抱歉，你跟他說兩句話吧，希望他還能聽到。”
說着，戴雲陽十分沉重的把手機鏡頭對準了緊閉雙眼，躺在那兒的王科長。電話出現了暫時的寂靜，杜大姐沒有說話，只是絕望的望着即將死去的丈夫。
忽然，她咆哮着叫了起來：“姓王的，你給我醒過來，不許死！老孃沒同意你不許死，聽到沒有？我們的孩子還靠你養活，還有老孃我，我還靠你養活！當年你娶我的時候可是答應了的要照顧我一輩子，讓我衣食無憂，你說話不算話。你這個王八蛋！聽到沒有？你給我活過來，老孃還等着你養呢！你的兒子還等着你養呢，你老媽老爸他們還等着你去孝順呢，你就這麼不負責任走嗎？王八蛋給我醒過來……！”
杜大姐一邊罵着一邊哭着，屋裡所有的醫生護士都站住了，靜靜的望着這一幕。
幾個清醒的病人也都躺在病牀上無助地望着，這是怎樣的一個絕望，才能爆發出這樣的哭罵聲。
王科長手指頭居然動了一下，與此同時心電圖上的心裡咚咚的又跳了起來，速度加快了，好像在回嘴似的。
戴雲陽不由大喜，趕緊說道：“唉呀，杜大姐，好像你老公聽到你罵他了，他用他的心跳在迴應呢！他的心跳在增加，你看現在已經增加到１５，加油，繼續啊！”
杜大姐欣喜若狂，哭着說道：“老公，我真的不能沒有你啊。你要死了，我們也活不下去了。我們的孩子還讀什麼書啊？只能天天去去打工，撿垃圾，甚至去要飯，你老爹老媽也別指望能夠好好的頤養天年了。他們都是農村的，已經沒有力氣種地了，靠你養活，你死了那怎麼養活他們呀？你聽到沒有，我們兩個說好了，等到兒子成家立業，不用我們管了，我們就去旅遊。你說騎自行車帶我，你敢騙我，我死都不會放過你……！”
杜大姐東一句西一句的說着，只是不停的說，有時候哀求，有時候又哭罵。也許是她的這番話起了作用，也許是感動了上蒼，又或許是死神壓根就沒準備把他帶走，只是開了一個致命的玩笑。他的心跳緩慢，但是一點點的在上升，氧飽和也開始慢慢回升。
當他的心跳回到了每分鐘３０多次的時候，戴雲陽終於長舒了一口氣。雖然這個仍然是非常危險的邊緣，但是至少比先前好多了，他的氧飽和也重新回到了８０％以上，這代表他的肺部開始逐漸接納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