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不羣點點頭不說話,卻忽然滿面紫光大放,然後一閃而沒。反手拔出長劍,把劍擡起,向前一指,正是華山劍招“蒼松迎客”的起手勢。
風蕭蕭知道這是華山劍法中表示禮貌的劍式,笑道:“嶽掌門客氣,我來了。”說完搶步上前,施展起“狂風劍法”,劍光重重,滿是呼嘯的風聲。
嶽不羣卻彷彿那狂風中的大樹,被吹的嘩嘩作響,但卻根深葉茂,巋然不動。
兩人片刻便交手了十幾招,風蕭蕭發現嶽不羣不但劍法非常高明,內功更是深不可測。雖然每一劍都沒有他的勁力大,但是淳實厚長,蓄勁極韌。
嶽不羣劍上的勁力越來越大,臉上紫氣瀰漫,銀色的劍光有如鋪天蓋地一般。而風蕭蕭的狂風快劍也是越用威力越大,青色的劍光與銀色的劍光纏鬥不休,很快周遭的桌椅已被破壞殆盡。
兩人又交手幾十招,正是打得難分難解之時,突然“咔嚓”一聲,風蕭蕭長劍突然從中折斷。
風蕭蕭的內力要比嶽不羣稍差一些,但相差並不大。嶽不羣決沒有能力震斷他的長劍,當然沒也料到竟會出現如此情況。他收劍不及,眼看就要刺死風蕭蕭。心中大驚,心道:“要是失手將他殺死,別說還想收復劍宗,連華山派今天能否保全都難說了。”
封不平與成不憂也是大驚失色,一齊大叫道:“住手!”搶步拔劍上前,就要夾攻嶽不羣。
風蕭蕭卻雖驚不慌,他原本就習慣與人空手搏鬥,拳法並不下於劍法,這種情況早已習慣了。他在劍斷之時,就已左手成拳,忽的閃身,擡手捶到了嶽不羣的劍上,“砰”的一聲,將劍打偏。接着向後一躍,張開雙手攔住了正要攻上前去的兩人,開口道:“嶽掌門,好武功,這次卻是我輸了。”說罷,拿起斷劍看了一眼,登時差點破口大罵。原來那斷劍的截面參差不齊,卻是一把劣質的鐵劍,只是外表看上去光鮮而已。
成不憂搶過斷劍,一把丟在地上罵道:“該死的王鐵匠,竟然賣了一把爛劍給我,還收了我二十兩銀子。這次差點害死風師弟,我回去定要剝了他的皮。”
嶽不羣上前幾步,向地上的斷劍看了一眼,也是哭笑不得。誰曾想,就這一把爛劍,差點害得華山派滅門。定了一下神纔開口說道:“風兄,要不我們再來比過?”
風蕭蕭笑道:“嶽掌門,我既已認輸,就絕不會反悔。現在我們各勝一場,下一場就由封師兄出手。”
嶽不羣卻早有定計,擺擺手道:“先不急,請三位隨我到內室,我有話說。”
劍宗三人都是一臉狐疑的看着他,氣宗之人最喜歡暗使詭計,不是這次又要耍什麼陰謀吧。
封不平忽然開口道:“那甯中則也要一起跟去,氣宗之人,我們只信的過她。”
嶽不羣原本滿臉笑容,聽得此言,以他的城府仍是呆了一下,才旋即笑道:“原該如此。”
甯中則卻不忿道:“我丈夫江湖人稱‘君子劍’,行事光明磊落,絕不會暗算害人……”
嶽不羣看劍宗三人臉上都是不以爲然的神色,忙打斷她,道:“你也一起來吧,我原本就是要叫上你的。”
甯中則點頭起身道:“看來是你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劍宗三人都是一臉尷尬,但並未出言反駁,跟着兩人進到內室。屋內裝飾簡單,只有一張書桌和幾把椅子。嶽不羣吩咐弟子又搬來幾把椅子,然後囑咐他們不要靠近這裡。
待弟子都出去後,嶽不羣咳嗽了一聲開口道:“實不相瞞,我華山派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際,隨時都可能被滅門。”
劍宗二人俱是臉色大變,只有風蕭蕭不動聲色,道:“華山派雖已式微,但僅憑着數百年的威名,就足以震懾宵小,嶽掌門更是一流高手,雖然進取不足,但自保應該有餘。”
嶽不羣搖搖頭說道:“自從恩師逝世之後,偌大的華山,竟然只剩下我和師妹兩人。我從那時起每日戰戰兢兢,生怕有人闖上山來,而我又無法抵擋。直到修煉紫霞功有成,師妹武功也有了一定火候,我纔敢下山。”嶽不羣滿臉疲倦之色,甯中則也是搖搖頭,似是想甩開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劍宗三人都是驚訝無比,實沒想到贏得華山比劍的氣宗,竟然會落到如此地步,比之劍宗的情況也相差無幾。
嶽不羣繼續說道:“後來我下山四處行俠仗義,終於博得‘君子劍’的美名,勉強撐起了華山派的名聲,本以爲可以喘口氣。哪知十年前五嶽劍派會盟,嵩山派掌門左冷禪成爲五嶽盟主後,私下派人傳來口信,希望五嶽合一,併成一個門派……”
封不平猛拍了一下扶手,怒道:“真是無稽之談,我華山派立派數百年,威名赫赫,豈能併入別派?”
成不憂也是冷哼一聲道:“他這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誅。”
嶽不羣拍案而起道:“不錯,華山派幾百年傳承,絕不能斷在我嶽不羣手裡。我當即嚴詞拒絕,並厲聲呵斥,將那人趕下了華山。”
劍宗三人齊聲叫好,甯中則也是雙眼迷醉的看着嶽不羣,顯然是想到了他當時的風采。
嶽不羣卻忽然轉過身體,面向四人,滿臉怒容的恨聲道:“哪知不久之後,就有一夥黑衣人衝上華山,乘夜偷襲我們。我那大弟子當時不過十三四歲年紀,差點就被他們殺死。”
封不平雙眼精光一閃,冷聲道:“真是豈有此理。”
嶽不羣點點頭坐了下來,繼續說道:“從此之後,我再不敢輕下華山,直至如今。好在我華山威名在外,陸陸續續的還是有人前來拜師,這才收了幾十人入門……”說到這裡嶽不羣忽然咬牙切齒,低聲吼道:“哪知幾年前,我發現二弟子行蹤詭秘,悄悄跟蹤他到後山,偷聽他與人說話,才知道他竟然是嵩山派的奸細。”
劍宗三人都是驚憤異常,這手段確實太過惡毒。甯中則卻是“啊”的叫出聲來。
嶽不羣看着她說道:“我知道你心裡藏不住事,所以纔沒和你說。怕你表現異常,讓他看出端倪。”
風蕭蕭接口道:“嶽掌門果然思慮周全,只要那奸細認爲自己沒有被發現,嵩山派就會認爲一切盡在掌握,不再會輕易動手,以免奸細暴露。”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明白嶽不羣爲什麼知道誰是奸細,卻沒有除掉他。
嶽不羣深深看了風蕭蕭一眼,道:“如今本門危如累卵,我希望三位能放下成見,重回華山派。我願意把大廳之上的‘正氣堂’牌匾,換成原來的‘劍氣沖霄閣’。”
封不平與成不憂臉色微變,對視一眼,封不平開口問道:“那劍、氣之爭又該如何?”
嶽不羣面露難色,甯中則卻是嘆了口氣。
風蕭蕭忽然開口道:“諸位請聽我一言。”看見幾人都看向他,才繼續說道:“我認爲練劍重要,練氣同樣也重要。如果練劍不練氣,猶如有房而無樑,反之則有樑而無房。只有齊頭並進,房纔不會塌。我當年習武時,就是先學招式以自保,再學內功以克敵。劍、氣哪個更重要?就猶如雞生蛋,蛋生雞一般,誰也不能解答,就算真有答案,又有什麼意義?”
衆人卻都搖頭嘆息,嶽不羣道:“兩者都爲主,那便是說兩者都不是主。所謂‘綱舉目張’,甚麼是綱,甚麼是目,務須分得清清楚楚。當年本門劍、氣之辨,曾鬧得天覆地翻。你這句話如在三十年前說了出來,氣宗固然要殺你,劍宗也要殺你。你說氣功與劍術兩者並重,不分軒輊,氣宗自然認爲你擡高了劍宗的身分,劍宗則說你混淆綱目,一般的大逆不道。”
風蕭蕭冷聲道:“可是當年兩宗之人如今何在?……全都已經在這裡了吧。”
衆人都是滿臉黯然之色,默然不語。
風蕭蕭接着說道:“在江湖上,任何一個高手,都是內力與招式全部都練到了一定的程度。少林、武當、嵩山、泰山那一個門派的高手不是如此?嶽掌門你內功深厚,可我看你招式也精妙非常。封師兄的劍法威力宏大,可是混元功也已練到了大乘。”
嶽不羣聽後心念轉動,點點頭說道:“無論如何,當年兩宗之爭導致本派衰敗,如今卻是不能再爭下去了。”
封不平道:“嶽掌門說的不錯,可是以後如何教導弟子呢?是先練劍?還是先練內功?”
風蕭蕭接口道:“不是先後的問題,弟子入門先要打熬身體,磨練意志。然後才能學一些入門招式,待練的熟練後,再觀其人品、資質,傳授其一門內功。內功修煉到一定程度,纔可傳授其更加高深的劍法。用如此方式傳授弟子,而不是單純的練氣、練劍。相信若干年後,就不復劍、氣之爭了。”
嶽不羣低頭思索半晌,終於開口道:“如此也好。”
風蕭蕭終於出了口長氣,嘆道:“如今華山派風雨飄搖,無論如何,我也無法眼睜睜的看着宗門牆毀。雖然我人單力微,但也想要盡一份力。”說到這裡,風蕭蕭想到了隱居的袁承志,漂泊的歸辛樹,爲重建宗門而殫心竭慮的馮難敵,以及死去的王三炮,心裡暗下決定,一定不能讓華山派沒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