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笠陽長公主這邊,出雲國武士襲來後,笠陽臉色倏變,拉着南宮雨穗的手,在身旁近百侍衛、宮婢、宦者的護送下,一時還無事。
“殿下,賊人來勢洶洶,我等護送着您向山上行去,卑職拼着性命,也會保護殿下和郡主周全!”之前的青年將領趙汝翼負着傷,對長公主稟告道。
因這些都是出雲國仔細揀選過的武士,在山道崎嶇之地,對上難以將軍陣鋪開的侍衛,更是佔據了極大上風。
見周圍人越來越少,笠陽深吸了一口氣,沉着道:“趙將軍,不可!山下原有近千甲士,但礙於山道狹窄,被敵阻擋,你此刻應擇驍勇親兵,配合那位嶗山仙宗的弟子,前後夾攻倭人……”
“可殿下您這邊……”趙汝翼臉色大變,急切說道,儘管知道長公主之言是金石良策,但丟下公主一人在此,此行事成尚可,萬一失敗,未來朝廷誤解自己要隻身而逃,全家都得陪葬。
笠陽長公主鳳眸轉厲,喝道:“何須廢話,只管速去!”
說着,將頭上髮簪取下,緊緊攥在手裡,另一手拉住身旁雨穗小手,臉色蒼白道:“本宮身具太祖血脈,絕不見辱於倭人之手!”
卻是打着事有不諧,自戕而亡的主意。
見此,趙汝翼心緒激盪,雙眼通紅,這時節講究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此人也不多言,高聲喚上一二十侍衛向山下衝擊。
其人出身靖安侯府,祖上趙靖隨寧周太祖掃蕩天下,一生戎馬倥傯,自然傳下子孫一套上乘刀法,但天下承平日久,將門子弟身在京師金陵繁華之地,意氣漸漸消磨。
趙汝翼武藝實則平平,但這時被激發了潛藏在血脈深處的尚武血性,竟身先士卒,捨生忘死,揮刀連殺二倭。
徐行這邊局勢已漸漸明朗,但聽長劍過處,法力激盪,須賀由三等人如破布袋一樣吐血倒飛,柳生、春田二倭,更是哇的一聲,吐出了內臟碎片的黑血,目光漸漸渙散,顯然已經油盡燈枯。
而須賀由三則是強行嚥下逆血,顫抖着手自懷裡飛快取出一枚棗紅丹丸,就朝嘴裡塞去。
徐行目光冷沉,看着自己手中的青女,第一次感覺到了此物的不足,“這劍再是稱人仙之劍,說到底也只是一柄凡人之兵,若是法劍,曲折如意,一念隨心,絕不會和三人纏鬥這般久!”
但法劍擇選各種靈材而鑄,又以地肺之火熔鍊,打入劍訣符籙,當然若有金丹真人三昧真火也是一樣,之前徐行剛至通法不久,心態還不急切,這時就有了切膚之痛,只覺難以忍受,迫在眉睫了。
“此事過後,必須重鑄青女了。”徐行面色冷峻,心頭暗暗打定主意。
懷中的連城早在剛纔就回了神,但徐行輾轉廝殺,並沒有理會。
連城這時忍不住擡眸看着救自己的男子,目光悽惶柔弱,“公子……”
“別說話。”徐行冷冷打斷了連城的話,這時神念探察四顧,正發現趙汝翼帶着一隊人,朝堵住山道的倭人奮力殺去,頓時明瞭其意。
身隨念動,一手攬着連城,一手提着劍向那堵住山道的倭人殺去。
笠陽長公主這邊見形勢愈發急迫,身旁侍衛人數也在廝殺聲中接二連三倒地,看向一旁的雨穗,正對上一雙泛着霧氣的柔弱眸子,流着淚道:“雨穗,不要怕,此山,你父親就在這裡,我們一家很快就能團聚了。”
看着笠陽長公主已將尖銳的髮簪拿出,抵在自己的喉嚨上,南宮雨穗搖了搖頭,看聲音中帶着堅定,道:“孃親,我不怕。”
然而就在這時,事發突然,一個漸漸接近的宮婢,陰笑一聲,一把拉起南宮雨穗的小手,猛地向懷中帶去。
“你……”
笠陽臉色大變,嘴脣哆嗦着,但只見那婢女臉色變幻,竟現出一張陰柔絕美的女子面容,“長公主殿下,借小郡主一用!”
說着,此人竟拉着叫喊的南宮雨穗,向一旁的山林蒿草中越去,幾下起落,人已渺杳。
“八嘎!是雲渺宮的賤人!”一個似是頭領之一的出雲國武士看着這一幕,心頭忿忿,怒罵道。
眼見功勞將成,卻被人搶了,這倭人氣得哇哇大叫,帶着血跡的臉幾乎扭曲一處,形如厲鬼。
不遠處的須賀由三也看到此幕,雖然同樣驚愕,不過臉色要平靜一些,在部下攙扶中站起身來,吹了一個銅口哨,尖銳刺耳的哨聲頓時壓過了廝殺和金鐵交擊聲。
衆倭人揮刀一斬,如潮水一樣退到草叢。
這時,徐行和趙汝翼也殺了阻路的倭人,和山下衝上的侍衛混合一處。
“走!”八九個出雲國武士,都是人仙,一身氣息兇悍非常,毫不拖泥帶水,轉身向背後深深蒿草中越去。
“放箭!”這時,大隊軍士陸續衝將上來,自然有隨身攜帶着弓弩的軍卒,在一個黑臉校尉的怒喝聲中,齊齊朝山坡草叢放箭。
“嗖嗖……”
一兩聲悶哼在遠處響起,而後再無動靜。
趙汝翼帶着一隊人撥開草叢,追殺至前,看着腳下高有三十餘丈的斷崖,崖底人已變成了螞蟻大小,臉色就陰沉似鐵,道:“是索降!”
這分明是歹人潛藏已久,由於身具法印,又沒有被四位隨行的金丹真人以法術感知到,而且有着近千披甲執銳之士護送,都以爲萬無一失,奈何山道狹窄,只能百餘侍衛跟隨……這一環套着一環,誰知對方這樣處心積慮?
不過一個失察之罪,卻是逃不掉了,想到此處,趙汝翼心頭大恨,連胸口傷勢疼痛都忘記了。
突然,一個侍衛上前稟道:“大人,長公主殿下那邊,小郡主被抓了!”
聞聽此言,趙汝翼眼前一黑,再也忍不住,就是暈了過去,意識昏沉前,心頭反覆縈繞兩個字,“完了!”
好在親兵見機的快,纔沒有讓其跌落山崖,不過,追敵當中力戰而竭,跌落山崖,下場或許還好些?
徐行此處,連城也已回了神,奶孃秦氏衣服上都是腳印,頭髮散亂,灰塵枯草亂糟糟的,老淚縱橫道:“小姐!”
徐行見此,將連城放到一旁,轉身望向長公主那邊,目光沉靜幽深,心道:“我本以爲這夥賊人是爲了行刺,不想卻是打着擄走小郡主的主意。也是,若是賊人行刺,自然人越少、越隱蔽,越容易得手。”
歷來行刺大人物,都不會出動太多人,因爲人越多變數反而越大,成算就越小。
只是事前隱匿來歷,精密佈局,最爲關鍵,古之專諸刺王僚、聶政刺俠累、要離刺慶忌,無一不是如此,事密則成,事泄則敗,荊軻刺秦,帶着秦舞陽這種豬隊友,不失敗那才叫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