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長安
就在濟南府貢院落鎖,諸考生絞盡腦汁答題之時,長安城內的貢院,渭南縣的秀才陶望三同樣坐在書案前,沉思作文。
貢院後堂,陝西提督學政孟志,坐在梨花木製的太師椅上,拿着茶蓋兒撥弄着茶沫,神態好整以暇,擡頭問道:“事情都辦好了?”
“回稟學臺大人,已讓人提前在陶望三的考舍裡藏了紙條,保證萬無一失。”一個馬臉皁吏臉上橫肉笑着說道。
孟志放下茶杯,冷笑一聲,說道:“再等一會兒,就讓人去抓,務必要人贓俱獲。”
想起陶望三的暴力不合作,孟志心頭一陣厭惡,他的侄子孟浩天再想中舉,又得平添一些波折。
最近新來的部院大人,眼前容不得沙子,他若想暗中使力,還需得慎之又慎。
渭南縣·蔡府
廳中,兩個青年分賓主落座。
蔡子經身穿秀士長衫,面色詫異道:“孟兄,眼下貢院中正舉行鄉試,孟兄不去應考,怎麼有閒暇到我這裡?”
孟浩天面容富態,手持一把摺扇,輕輕拍打着手掌,笑道:“蔡兄,我還需去考試?這解元我已是探囊取物。至於到你這裡,蔡兄真的不知嗎?”
“這……”蔡子經面色變幻,說道:“孟兄,小妹眼下還未從山東回返。”
孟浩天得意一笑,說道:“我的人,在渡口得了消息,說你妹妹池碧已乘船上了岸,這一會兒快到家了吧。”
若非貢院正在考試,舅父讓他不要出外遊蕩,他此刻就帶着家丁,將人搶到府上了。
蔡子經心思複雜,道:“孟兄,小妹回來後,可否讓我勸上兩句。”
“哎,蔡兄此言差了。”孟浩天哈哈大笑,說道:“人生四大喜,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後面什麼來着,總之,我孟浩天今晚就要獨佔其二!”
蔡子經在心頭嘆了一口氣,再是不喜眼前這不學無術的花花太歲,但也不敢得罪。
正說着,突地一個翠裙少女神色匆匆地在一個丫鬟的引領下,來到正廳門口,擡眸見到客廳內談笑宴宴的一幕,“兄長,你不是病了嗎……”
孟浩天一見來人,得意笑道:“池碧小姐,不是你兄長病了,是本公子病了,得了相思病,嘿嘿。”
說着,就欲無禮。
蔡池碧心頭一亂,連忙閃到一旁,顫聲道:“你……孟浩天,你要做什麼?”
“當然是搶你回家,做我的第二十三房小妾了。”孟浩天笑道。
眼前少女容貌雖稱不上絕色,但這股柔柔弱弱的氣韻,每一次見,都讓人難以自禁。
蔡子經見得這一幕,無奈嘆了一口氣,似是不忍,閉上眼眸,竟轉身挑簾走進了裡屋。
見兄長搖頭離去,蔡池碧心頭憤怒之餘,越發慌亂,不過待想起臨別之時,那徐家公子託連城夫人所贈之物,不由定了定神,擡起惶急的蒼白玉容,畏懼地看向作餓虎撲食而來的孟浩天,舉起的粉拳,五指倏然張開,顫聲說道:“惡少,你休要猖狂!”
“呦,這嗔怒……”孟浩天似乎來了興致,停下步子,正要調笑幾句,突然覺得後背一涼,一股銘刻骨髓的疼痛傳來,可心底深處怎麼還有一絲不易覺察的“解脫”?
“啊……”
“這……”蔡池碧心神劇震,看着自己掌心空無化作點點灰燼的符紙,呆若木雞。
孟浩天整個身體彎曲成了蝦米,面容因爲疼痛而扭曲,冷汗順着臉頰向下流,在疼昏之前,口中虛弱叫道,“賤人,我……要殺了你!”
蔡池碧面色微變,顧不得多看孟浩天一眼,自袖中拿出最後一道黃符,輕輕唸了一句道言。
黃符化作一道黃色靈光,籠罩住少女周身三丈,不過片刻,傳送至渭水渡口。
“哎……姑娘,你什麼時候回來的?”老艄公正在岸邊喝着酒,突然聽到一陣“蹬蹬”的慌亂腳步聲,連忙揉了揉眼睛問道。
眼前少女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之前,在渡口的大柳樹下捏着一角黃紙符,唸唸有詞,奇怪的是,那紙符竟無火自燃。
蔡池碧臉色蒼白,穩了穩心緒,柔聲說道:“老丈,快些開船,原路返回濟南。”
“好咧。”老艄公也沒細問,解開纜繩,撐起竹篙,在蕩起的圈圈漣漪中,向遠處劃去。
蔡池碧站在舟頭,看着遠處的渭南縣城,以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呢喃道:“兄長對我不聞不問,這家鄉於我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呢?倒不如去投奔三嬸和連城姐姐。”
在蔡池碧離去一個時辰後,渡口前黑壓壓地來了一隊黑衣紅帽的公差,爲首一箇中年黑臉公人,捉刀而立,看着杳杳無人的水面,臉色陰沉,吩咐道:“嫌犯蔡池碧已潛逃在外,速去稟告縣尊大人,發下海捕文書。”
身後一個公差應了,騎上快馬,向縣裡稟報去了。
濟南府·酒樓
二樓雅間,幾個書生相對而坐,吃着酒,敘着話,正是徐行和黃楨、喬年、顧同等人,鄉試終於落下帷幕,一時也沒散,就聚在一起吃酒。
“徐兄覺得如何?”黃楨笑了笑,問道。
徐行抿了一口酒,微微笑道:“應該能中吧,倒是黃兄滿面春風,想來是十拿九穩了吧。”
“哎,也不敢說穩操勝券,只是這一科的試題,確是比以往順手了許多。”黃楨解釋說道。
徐行道:“那喬兄和顧兄呢?”
喬年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道:“最近喬某發現,或許不宜此道。”
顧同勸說道:“大年何出喪氣之言,若是這科不利,來年再考就是。”
“喬兄這是做的不順當?”黃楨關切問道。
喬年搖頭道:“那倒不是,文爲心聲,在下實難欺心去寫那些……”
正說着,突覺袖子被人扯了扯,轉眸看去,只見顧同以目制止,自知失言,拿起酒杯,搖頭一笑道:“不提也罷。”
徐行正色說道:“喬兄淡泊名利,也不是什麼羞於啓齒之事,顧兄大可不必如此。”
顧同尷尬地笑了笑,連道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