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雪,天突大寒……”
徐行輕輕拍了拍目光已然複雜涌動的少女手背,將事情娓娓道來,輕柔說道:“姐姐蘭心蕙質,我從來不敢期盼長久瞞過,故而,一開始想着悄悄遠離,但姐姐照顧我日常起居,殷殷切切,徐行非草木山石,如何忍心棄你於不顧?”
“你方纔說……你來的時候,阿弟他就已經……”少女晶瑩玉容悽然悲愴,雙眼紅腫如桃,突然一把抓住了徐行的手,急聲問道。
徐行愣了一下,搖了搖頭,解釋說道:“我來之時,不見魂魄,而且此身臥牀半月不起,姐姐何時見過牽延半月的風寒?”
這世界,小小風寒都能要人命,就是醫療發達的後世,臥牀半月,得病成什麼樣呢。
“那你不是……不是奪舍?徐千雪喃喃說着,不知爲何,心底酸澀之餘,竟有一絲說不出來的釋然和解脫。
“奪舍?”徐行皺了皺眉,說道:“奪舍,魂魄、識憶相融,性情多少會受一些影響,我或許剛來就不會想着疏遠你了,而且……我修爲也不夠。”
這並不是虛言,若魂魄記憶相融,必定受着影響,但他來之時,在青銅碎片的幫助下,如觀看幻燈片一樣,誰看個電影,還能把自己給看的代入的?
當時沒有立刻離去,覓地潛修,一則是初來此界,二則是良知不安。
可他剛剛醒轉一些,還是爲了道業,上了翠屏山。
徐千雪心頭五味雜陳,猛然想起什麼,連忙收回了手,道:“那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擡頭打量着和自己“弟弟”氣質迥異的少年,或許這人以前就是個道人?
徐行見少女心情平復,也不由有些欣然,輕笑說道:“紅塵囂囂,你弟苦苦求的是功名,我求的卻是長生,於鬧市中踽踽而行,求一個真字,求一個靜字。”
其實,沒有和少女說,自己或和這徐行是平行時空下的兩個人,畢竟,這說法已然超過了認知,而且也是他的猜測,不提也罷。
徐千雪一時默然,思量來去,許久想起一事,心中生出自嘲,道:“怪不得你一開始不想娶親,說來,還是我害得……”
“姐姐,也不能這麼說,”徐行輕咳了一聲,面色有些異樣,輕聲道:“起碼,我現在還是……還是甘之若飴的。”
看着眼前之人的“扭捏”樣子,徐千雪只覺傷心都好像沖淡了一些。
心頭卻又生出一股自責,以前她爲什麼就沒有察覺呢。
可試問,誰會想到朝夕相處的親人,內裡已改換了靈魂?
見少女黯然傷神,目光悠遠,徐行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接下來,姐姐有何打算?”
“什麼打算?”徐千雪凝眉,面色詫異,反應過來就默然片刻,幽幽嘆了一口氣。
徐行一時拿捏不清少女的心思,但也沒有再追問,靜靜拿起茶杯,飲了一口。
“阿弟,我現在心很亂。”徐千雪突然開口道。
徐行說道:“我知道。”
徐千雪垂眸,喃喃說道:“多希望永遠不知道,又希望你能早一點告訴我。”
“如今思來,是我沒早一點將真相告訴你。”徐行提起茶壺,給少女滿上一杯,注視着螓首低垂的少女,不知爲何,他好像並不能做到……緣盡則散。
“不管明天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是你弟弟。”徐行端起一杯茶,輕輕遞給了少女,神情悵然若失。
徐千雪嬌軀輕顫,擡頭凝視着徐行半晌,雙手接過茶杯,“嗯。”
應了一聲,飲了。
目送徐千雪獨自一人走回屋中,徐行嘆了一口氣,向自己所居庭院走去。
軒室
洪靈芸髮髻凌亂,死死抓着一角衣裙,蜷縮在角落裡,雙手抱膝,此刻眼眸失神,這樣的狀態,也不知維持了多久。
於瑱臉色還有緋紅未曾褪去,囁嚅道:“靈芸,我……”
“滾!”
一字冰寒極致,於瑱愣怔在原地,憐惜地看着少女,堅定承諾道:“我會迎娶你過……”
“嘭!”
呼呼風響,一隻繡鞋破空而去,迎面砸來,於瑱頓時痛哼一聲,鼻子鮮血橫流,不再說什麼,將繡鞋放下,拿起自己的衣衫,快步離去。
楚王府·書房
同樣“嘭”的一聲,硯臺砸在地上,頓時四分五裂。
寧鈺面色陰沉,看着對面的廖年和老神在在的唐延,喝問道:“廖年,洪靈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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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廖年來報,以爲唐延無故對徐府出手,未曾想竟還有這一層原委。
唐延性情方直,倒沒有歪曲事實,而且事實上也沒什麼可歪曲的,回來後,一五一十將賀文鏡和洪靈芸之謀說了。
還爲死去的賀文鏡辯解一句,“賀先生這計策雖陰毒了一些,但對殿下的一片拳拳忠誠之心,可鑑日月。”
“剛剛屬下的人,見她回了府。”見寧鈺怒不可抑,當着唐延的面都發作出來,廖年打了個寒顫,連忙說道。
“她還有臉回來?”寧鈺目光幽幽,寒聲說道:“若非徐行及時趕來,孤殺她一百次也不夠!廖年,你說孤該如何處置她?”
廖年有些不忍,低頭說道:“洪姑娘能活着回來,許是徐千雪顧念姐妹情分吧。”
寧鈺眸光閃了閃,只覺大爲頭疼,好在並未出現什麼不忍言之事,從這一點,暗暗慶幸當日爲了討好徐千雪,擅自對付徐行。
“既千雪饒過她,那就留她一命,她不是和於瑱有夫妻之實了嗎?孤爲她做媒,嫁給於卿之子。”寧鈺思索片刻,沉聲道:“擇吉日速速完婚。”
於斐是一員能吏,他還沒氣昏頭,而且仔細思來,除了賀文鏡不幸身死,這事總算有驚無險。
唐延見此,暗暗點頭,鈺兒這孩子深肖其母,哪怕再是棘手處境,都能做到章法有度,大體不失。
伸手打發廖年出去,寧鈺看着唐延,目光有些複雜,道:“真君爲何不提前告知於孤,孤還以爲真君還在看顧兗州鼎呢。”
“貧道以爲這是小事,也就沒來及和殿下說。”唐延輕聲說道,“倒是殿下,爲着一個女子,現在連賀先生都折了……”
突見寧鈺臉色不虞,頓住不言,轉口道:“靜兒那孩子一直催着殿下回去,聽門中弟子說,殿下再不回京,她就乘着雲鶴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