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王天木和柳長風卻悄然出現在勞爾登路雲來茶樓的附近,兩人扮作了小販的模樣,懶洋洋的躲在路邊的樹下,嘴裡卻在不停的交流着。
“站長,我們這麼做是不是有些冒險,那兩張照片都還沒弄清楚真假!”柳乘風嘴裡含着一根柳條,牙齒將柳條咬的遍體鱗傷。
“不用再分辨了,一定是真的。”自從見到詹森,王天木就好像老了十歲,人變得憔悴不堪,多少年爲之堅持的那點對忠誠的理解突然間轟然倒塌,只是心中還殘存着一絲奢望,而這點奢望正是來自於剛剛收到的那兩站照片。
兩站照片照得很清晰,上面的兩個人王天木都認識,一個是聶尚允、一個就是詹森,他們的背景都是不遠處的這座茶樓。
聶尚允的出現,讓王天木忽然有了些許希望,戴笠或許並沒有下達讓詹森殺掉自己的命令,一切的誤會都源於聶尚允這個老匹夫。
人一旦有了希望,勇氣便會悄然迴歸。王天木斷然決定暫時留在上海,他要將聶尚允此行的目的搞個清楚,孤軍奮戰,他不是沒試過,雖然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但他自信自己還有這個那個能力。
所以他派遣最後的也是最忠心的兩名手下押着成培光去碼頭,王天木深知,自己選擇海路這條路絕對是個錯誤,聶尚允一定會找到那裡,就像送照片的人知道自己在公共租界藏身一樣。上海,已經不是他王天木的地盤了。
夜色已經漸濃,街上卻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王天木看着繁華的上海夜景,忽然間有種陌生的感覺。他幽幽的嘆口氣,“多休息下,一會兒買點吃的,再過兩個鐘頭,我們就動手。”
……
閘北“長久百貨店”,店裡僅有的兩名夥計被人用槍制服,關在了竈間裡。林笑棠、尚振聲和百貨店的錢掌櫃坐在廳中,林笑棠喝了一口茶水,“還是當年的味道,錢掌櫃看來是個很念舊的人啊,時間過去快兩年了,你的茶水依然是老味道。”
錢掌櫃提起茶壺爲林笑棠續上水,臉上掛着苦澀的笑容,“不是我念舊,實在是囊中羞澀,買不起好茶葉啊!”
林笑棠和尚振聲被錢掌櫃的“抱怨”逗樂了。
錢掌櫃撩起長衫,坐回自己的位置,“林先生當初來的時候,我就看出閣下並非凡品,今天再見面,果然是這樣。”
林笑棠笑着擺擺手,“錢掌櫃誇獎了,今天來我也是抱着僥倖的心理,你也知道,最近上海在大肆搜捕我們軍統人員,我是生怕錢掌櫃這裡人去樓空啊!”
“不會的。”張掌櫃搖搖頭,眼中閃過一絲落寞,“我在這裡已經八年了,經歷三任站長,總共啓用過兩次。自從上次你們離開後,我這裡又進入了休眠狀態,不是上峰不用我們。而是我們已經被上面遺忘了。”
“所以,我今天特意來找錢掌櫃。我想錢掌櫃或許會知道王站長的落腳地,看來,我還真是猜對了。”
錢掌櫃忽然擡起頭,“你讓我做的事我已經做了,你隨時可以殺了我滅口,外邊那兩個小子,只是我們的外圍人員,求你給他們留條活路!”
林笑棠哈哈大笑,走到門口,又回身看看錢掌櫃,“掌櫃的誤會了,當年所說的十倍奉還之類的話不過是年少氣盛的狂言。再說,錢掌櫃當年肯向我們兩個棄子施以援手,雖說是小恩惠,但我林笑棠恩怨分明,到今天也不曾忘懷。所以,我不會殺你們的。”
錢掌櫃愣住了。
林笑棠接着說:“這次的事情過後,上海站必定會重建,到時候還要仰仗向掌櫃的這樣經驗豐富的人,希望錢掌櫃不要推辭啊!”
說完,他扭頭吩咐尚振聲,“這裡就作爲咱們在上海的第一個情報聯絡點吧,回頭先撥些資金來整飭一下,增排些人手,全歸錢掌櫃調度,記得向重慶提一下,錢掌櫃的品級可是該提升了。”
“是”,尚振聲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兩個人先後出了門,剩下錢掌櫃和兩個剛被放出來的夥計面面相覷。
……
路上的行人慢慢稀少,隱藏在陰影中的王天木推了推柳乘風,“是時候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向着雲來茶樓摸過去。
剛一進門,一名夥計上前攔住了王天木,“對不住,先生,我們這兒已經打烊了。”
王天木一擡頭,手腕一翻,一柄匕首就捅進了夥計的小腹,王天木一手捂住夥計的嘴巴,一手又連續捅了幾刀,也許是太久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衣服的前襟和臉上被濺上了不少血跡。
王天木氣喘吁吁的拔出刀,看向一旁,另一個夥計已經被柳乘風扭斷了脖子。
王天木向柳乘風使個眼色,兩人將店門關好,把兩具屍體藏在櫃檯後。柳乘風在前,兩人一前一後上了二樓。
二樓悄然無聲,只有一個雅間亮着燈,燈光從門口透出來,依稀有一個人影。
王天木和柳乘風悄悄的向着那個房間靠過去,柳乘風走在前邊,走到門邊,回身衝王天木一點頭,隨即便衝了進去。
但屋裡卻是空無一人,柳乘風一愣神間,一支槍口旋即頂在了他的後腦上。
“放下槍,慢慢轉過身來!”聶尚允輕聲喝道。
柳乘風將槍丟在地上,慢慢轉過身來,聶尚允剛要開口問話,一支槍口卻同樣頂在了他的後腦上。
聶尚允一愣,手中的槍便被柳乘風劈手奪了過去。
王天木慢慢的從聶尚允的背後走出來,聶尚允眼角的餘光掃到他,不禁大驚失色,“王天木,你不是,不是……?”
“我如果真的去了碼頭,那才真成了一個糊塗鬼!”王天木血紅的眼睛像刀子一樣盯着聶尚允,“你早在那裡埋伏了人是不是?詹森就在那裡?”
聶尚允欲言又止,額頭的冷汗冒了出來,臉上的皺紋有些抽動,心中暗罵自己有些太低估王天木了。上海站被七十六號壓制着是不假,軍統勢力受到重創也不假,但他還是低估了王天木的膽氣和能力,王天木在上海盤踞多年,一定會有些隱藏在水下的實力,自己低估了他,纔會冷不防被其殺個回馬槍,乘虛而入。
聶尚允擠出一個笑容,“王站長,你這是什麼意思,咱們是自己人。”
“自己人?”王天木笑了,徑直走到桌子旁坐下,柳乘風用槍逼着聶尚允坐在對面,自己則在其身後盯着。
“季雲卿和林笑棠的事情你心知肚明,我心裡也有數,只是沒想到你連我也想殺,怎麼,重慶的天氣太悶熱,想來上海換換環境?”王天木戲謔的說道。
聶尚允有些尷尬,面孔居然透出些紅色。
“你放心!”王天木忽然放緩了語調,聲音也柔和起來,可他口中說出的話卻讓聶尚允的心裡涼了半截。“我會離開上海的,現在這裡已經沒有了我的立足之地。不過在走之前,我會先殺了你!”
王天木拍桌子站起來,手中的槍口對準了聶尚允的腦袋。聶尚允想要求饒,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忽然,門外飛躍進來一個黑影,手中的銀光閃動,柳乘風還沒來得及轉身,背上便被砍了一刀,那人隨即一腳,將柳乘風踢得飛了出去,柳乘風腦袋撞在牆壁上,雖然弓起了身子,卸去大半的撞擊力,但還是立刻暈了過去。
王天木槍口一錯,就要開槍,那條黑影快如閃電的跨過來,一道寒光閃過,王天木的手腕上一道傷口凸現。。
“啊!”王天木痛呼一聲,手槍落地。倒退了幾步,緊緊用左手抓住傷口,臉色變得煞白,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黑影,從牙根擠出兩個字,“詹森!”
聶尚允趕忙撿起手槍,對着詹森大呼:“發什麼愣,還不快殺了他!”
詹森猛的擡起頭,“你別再逼我,我他媽不是殺人機器,我不想再殺自己人。”
“呯”的一聲, 聶尚允手中的槍開了火,子彈打在詹森的肩膀上,但詹森絲毫未動,紅色的鮮,血從彈孔中汩汩流出。
詹森看着聶尚允,“九妹在哪兒?”
聶尚允雙手握槍,不住的顫抖,“你、你殺了他,我就告訴你!”
“我再問一遍,九妹在哪兒?”詹森慢慢的向着聶尚允走過去。
“你別過來!”聶尚允舉高了手中的槍,驚恐的喊道。
詹森好像沒聽見一樣,左手一揮,隨着一聲槍響,聶尚允的手槍應聲落地,詹森手中多了一把掌心雷袖珍式手槍。
“呯”,又是一槍,聶尚允跪倒在地上,腿上多了一個子彈眼。
王天木哈哈大笑,指向聶尚允,“老匹夫,害人害己!我一定讓你死在我前邊!”
聶尚允艱難的挺直腰,狀若瘋虎,“來呀,你殺了我啊!殺了我,你一輩子別想知道你心愛的女人在哪兒!她就只能渴死、餓死!哈哈哈哈!”
詹森的腳步停下了,慢慢將槍口指向王天木。
王天木臉色一變,“詹森,我只問你一句話,到底是誰下命令讓你來殺我的?是這個老匹夫?還是戴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