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說,雨農兄想要違抗委員長的命令嗎。”林笑棠拿出香菸盒晃了晃,戴笠笑着做出一個隨意的手勢,林笑棠這才點上一支菸,“據我所知,我和蕭司令這次的舉動已經徹底激怒了委員長他老人家,重慶方面很多人都有意和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可雨農兄卻在這個時候勸我離開,這是什麼用意,還請雨農兄明言。”
戴笠點點頭,“如果是放在一年前,委員長要對付你,我會毫不猶豫的動手,可現在,事易時移,他老人家要對付的不止你一個人,他要對付的是整個軍統。”
“宣鐵吾、鄭介民和唐縱調任的事情恐怕你已經知道了,你是個聰明人,應該能感覺到委員長是什麼用意。”
戴笠有些痛苦的擺擺手,“八年抗戰,我軍統精英死傷以十萬計,僅是中層幹部就折損了三萬餘人,披肝瀝膽、浴血殺敵,就連美國人也不得不爲之嘆服,可就算是如此,也不能爲國人所接受,民衆稱我們爲鷹犬,必欲除之而後快,如今抗戰勝利,委員長是下了決心要裁撤軍統了。”
戴笠指指林笑棠,又指指自己,“佑中老弟,你我爭鬥多年,但畢竟頂着的都是軍統的帽子,值此艱難時刻,唯有同心協力,才能共度時艱啊。”
戴笠說的這些情況林笑棠並不感到意外,從最近一段時間得到的情報,便可以反映出這一點,戴笠是蔣介石的左膀右臂,在將近二十年的征戰中給予了蔣巨大的幫助,而軍統便是這種情況下應運而生的,對於軍統這個龐然大物,蔣介石的原則便是既要用又要防,軍統的一切重要事情、任命都要由蔣介石親自決定,以防止擅權坐大,以戴笠而論,幹了1o年軍統頭目,論職不過副局長,論銜不過少將,說起來還不如林笑談過這個空頭的中將參議,而且始終是內部任命,直到今年三月份才由國民政府正式公佈,可見蔣介石對情報部門一家獨大的形勢的防範。
對於戴笠這個人,林笑棠在忌憚的同時,也不得不承認他具有非一般的才華,十餘年來,蔣介石與戴笠的相處還算默契和融洽,戴笠靠蔣家,報蔣知遇之恩,是絕對擁蔣、忠實於蔣的,蔣介石也很欣賞他的政治頭腦、才幹和善於揣摩自己心理的長處。
另外,戴笠也明白,以他自己的資歷、水平、能力絕對鬥不過蔣介石,一是沒有這樣的勝望,二也跳不出蔣的手心,戴笠曾經看過多少與蔣介石抗衡的英雄豪傑們,還不是一個個敗在蔣的手下,既便軍閥們集體聯合起來,也還是被蔣一一擊破,所以,戴笠早就看透了,他惟一的出路只能必須得到蔣的信任,否則沒有任何出路,戴笠多年來對蔣介石的思想、行動、心理、好惡、性格等無不研究透徹,揣摩迎合,所以一直得到蔣的欣賞;也在所有的特務組織中,最得蔣介石的信任。
戴對蔣的忠誠也是無可挑剔的,“西安事變”後冒死進入西安就是一個證明,這一點,連蔣介石也不否認。
但戴笠確實有野心,他自認爲有“治國平天下”的本事,他曾與胡宗南計劃,將來接蔣介石的班,但在蔣介石活着的時候,他並不敢推翻蔣,他還要依靠蔣去展勢力。
林笑棠的情報很全面,他很清楚,蔣介石和戴笠的矛盾激化生在抗戰勝利以後,蔣介石爲了迎合輿論,也爲了鞏固自己的統治,要取消特務組織,這樣一來,戴笠的去處問題就突顯出來了,情報顯示,戴笠爲了個人前途,先謀求警政部長這個位置,但是蔣介石沒同意,後又想當海軍司令,這更引起蔣介石的不滿,而戴笠利用私人關係去跟美國拉關係,更增加了蔣介石對戴笠的猜忌,蔣介石擔心戴笠會採取強硬的反擊措施,所以先下手爲強,在他看來,戴笠確實是實力強大卻又野心勃勃,他掌握着重要的軍事力量,同時又和美國打得火熱,這些都讓蔣介石非常擔心。
戴笠的勢力的確非常強大,軍統上下只聽“戴老闆”的,不聽蔣介石的,任何人都不放在眼裡,軍統掌握的武裝力量已達到數十萬之衆,而且清一色美式裝備,所向披靡,除此以外,戴笠還掌控着國民政府高層間政治黑幕,戴笠呼風喚雨的能量在國民政府中,沒有誰能與他相比,而戴笠和美國人的關係,更是蔣介石的一塊心病,對於他來說,這就是一顆安裝在自己身邊的定時炸彈。
戴笠這次來找林笑棠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他要自保。
國府內部已經傳出要裁撤軍統的消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戴笠不可能去親自找蔣介石去核實這個消息的真假,因爲沒那個必要,抗戰勝利了,戴笠的軍統展到頂峰階段,這個時候,蔣介石無疑是要做出打壓的姿態,防止軍統的進一步膨脹和擴張,但這對於戴笠來說,卻無疑是要生生地折斷他的左膀右臂。
戴笠也明白,軍統一旦撤銷,勢力化整爲零歸入其他部門,他就再也沒有什麼本錢了,戴笠考慮,先將國防部二廳、內政部警政司掌握起來,將軍統控制的軍事情報、稽查和國民黨軍隊各級諜報參謀人員劃歸進二廳,將特工警察劃歸進警政司,另外加快成立交警總局,將軍統掌握的忠義救**、軍統特務團、軍委會別動軍、交警總隊,交通警備司令部所屬各團及稅警部隊,加上接受投降的汪僞稅警團和漢奸部隊共七個師,全部編成十八個交警總隊和四個教導總隊,全部美式裝備,機械化程度也很高,戴笠極重視這些軍統掌握的武裝部隊,認爲是最重要的本錢。
重慶生叛亂之後,戴笠便開始藉助這個天賜良機將勢力滲透進之前被裴中巖守衛的如鐵桶一般的國防部二廳,現在,鄭介民正式入主二廳,也不過是名義上做主而已,國防部二廳始終在戴笠的掌控之中,而唐縱,一方面因爲之前聶尚允的緣故有把柄落在戴笠手中,另一方面,警察總署原本就是軍統的附庸,唐縱此去,也是隻佔了一個名號。
消除了這兩方面的影響,戴笠考慮的便是林笑棠的問題,衆所周知,林笑棠控制着淪陷區的軍統部門,自成一體,抗戰結束,軍統就要面對着進入淪陷區的狀況,按照戴笠的想法,想要重新奪回淪陷區的掌控權,勢必要和林笑棠較量一番,這需要時間和資源。
而偏偏在這個時候,林笑棠在日本上演了一出抗命的好戲,這令戴笠欣喜不已,因爲他現了一個整合軍統內部,實現軍令政令統一的好機會。
爲此,他即刻趕往上海,躲過中統的耳目,和林笑棠秘密會面。
聽着戴笠滔滔不絕的大論,林笑棠的心思電轉,很快便參透了戴笠和自己會面的目的,心裡不覺有些好笑,淪陷區內的軍統勢力,目前只剩下一個空架子,難得戴笠還一直惦記着,這次還在自己面前演了一出雪中送炭的大戲,還真是難爲了他。
想通了這一點,林笑棠頓時輕鬆下來,“雨農兄,你說的很對,其實就算你不說,我也想到過要離開,目前這個時節,委員長是不會放過我這個逆臣的,這次回來上海,也是做了這樣的打算,畢竟上海還有一些產業,尤其是還有追隨我多年的部下,於情於理,我都要回來收拾一下殘局的。”
戴笠眼睛一亮,“佑中有這樣的打算,我這邊可以全力協助啊。”
林笑棠苦笑:“哪有那麼容易,中統已經派人進駐上海,聽說原僞政府軍情處的莊崇先已經成了中統的先鋒,這些天將上海弄了個天翻地覆,就連我的產業也給抄沒了不少……。”
戴笠呵呵一笑,“這個我也聽說了,宣鐵吾和莊崇先聯手,在上海打着抓捕漢奸的名義胡作非爲,就連杜老闆也吃了不小的虧,這不,都告狀告到我這裡來了,佑中放心,我雖然沒辦法保住你的官位,但上海的這些產業,我保證絕對不讓任何人染指。”
林笑棠笑着一抱拳,接着嘆息道:“風水輪流轉,我林某人只是想爲國家民族做一些事情,卻沒成想在自己的土地上連立足之地都找不到。”
林笑棠拍了一下桌子,“雨農兄,咱們也明人不說暗話了,這樣,我立刻命令淪陷區內各站人員整合資料和產業,你這邊可以派人進駐,我保證我的部下會全力配合,可是,在上海,我還要再帶上一段時間,我希望雨農兄能保證我的生命和財產安全,等我安置好產業,我會立刻離開上海。”
戴笠臉露喜色,趕忙伸出大手,“一言爲定。”
林笑棠和戴笠一握手,兩人相視一笑,林笑棠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雨農兄,我還有個不情之請,你知道元劍鋒現在如何了嗎。”
戴笠一皺眉頭,“宣鐵吾一到上海,元劍鋒便被抓了起來,要說他也夠倒黴的,執掌七十六號不過一年的時間,純粹是替李士羣背了黑鍋,不過,既然他在僞政府任職,又是這麼敏感的部門,想要脫身恐怕沒那麼容易。”
林笑棠點點頭,“雨農兄,現在這個時候,我出面不太容易,我想請你運作一下,看能不能將元劍鋒弄出來,他也算是我一個故人,能救他一命是最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