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仰光溫柔的灑下來,空氣似乎變得特別的清醇,藍天上沒有一絲雲彩,偶爾會有一隻飛鳥歡唱着掠過這個小村莊,周圍的山林也是靜謐恬淡,直到村口出現了兩個人。
領頭的是一個穿着短褂的向下漢子,腳上沒有穿鞋,一雙蒲扇般大的腳丫,跑得飛快,不是回過身來催促跟在身後的一個戴着瓜皮帽,搐衫,揹着藥箱的老者,老者氣喘吁吁,因爲跑得有徐,連鼻樑上架着的被顛掉了。
兩人一前一後,跑進了村口的一個小院子裡,院子的煙囪裡冒起了炊煙,往常看到生人就會狂吠不止的兩條狗,此時也老老實實的趴在了角落裡,只是不時的可憐巴巴的哼哼一下。不遠處,一條站起來起碼有一人多高的黑狼,就臥在院子的中央,懶懶的看着進出的人們。
院子外邊,散落着幾個和鄉村打扮格格不入的男子,他們的手中都握着村裡人連見都沒見過的武器,警惕的把守着出入小院子的各個方向。村子的外圍,也聚集了一些漢字,可他們和村中的男子不一樣,一看便知道是這山裡的人,手中有的拿着三八大蓋,有的卻僅僅是握了一把帶着紅纓的木竿長槍。
光腳漢字將背藥箱的老者讓進一間朝南的房間。
林笑棠就坐在屋子中的牀邊,一臉關切的看着靜靜的躺在牀上的夏之萍。斯嘉麗和羅斯等人也已經包紮好了傷口,羅斯還給斯嘉麗找了一根分叉的木棍,暫時當做柺杖。
林笑棠聽見動靜,回身看去,趕忙站起來,迎上光腳漢子,看看他身後揹着藥箱的老者,“張隊長,這位就是大夫?”
光腳漢子就是之前和林笑棠以及救合力與日軍掃蕩部隊作戰的抗日遊擊隊的負責人。林笑棠等人隱藏好黃金之後,敲遇上斯嘉麗和羅斯,而兩人則救下了昏迷中的夏之萍。考慮到夏之萍的傷勢嚴重,需要儘快救治,林笑棠思索再三,救已經全部撤出天目山地區,目前在天目山活動的也只剩下了的抗日遊擊隊。好在之前曾經合作過,林笑棠便和游擊隊的張隊長取得了聯繫,並利用手中的電臺和上海的潘其中也聯繫上,請他儘快趕到天目山一趟,有要事相商。
張隊長一臉的不好意思,“林先生,是在不好意思,我們這十里八鄉的,醫術最好的就是這位劉先生。咱們山裡人,有個頭痛腦熱、磕磕碰碰的,這位劉先生可以說是藥到病除,要不,先讓他給看看?”
林笑棠和張隊長一握手,感激的說道:“如此就感激不盡了!”
張隊長一拍胸脯,“林先生放心,雖然咱們山裡沒有正經的醫院,不過這兩年,要不是您的照應,咱們也弄不來這麼多軍火和藥品。現在的游擊隊可是和當年不一樣了,我老張敢打包票,只要劉先生開出醫子,不管是什麼藥,咱們全能給湊齊了!”
此時,劉先生已經緩過勁來,開始爲夏之萍把脈,徵求了林笑棠的同意後,又仔細的查看了夏之萍小腹上的傷口,以及之前爆炸時留下的一些創傷。臉上的神色慢慢凝重起來。
“劉先生,情況怎麼樣?”林笑棠着急的問道。
劉先生站起身,和林笑棠來到屋外,忍不住搖了搖頭。
林笑棠一驚,還沒開口,劉先生便說道:“傷者憂思過慮,看來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加上這次受傷,那些碰傷、擦傷什麼的,問題都不大,只是小腹上的那個傷口,情況不是很好。之前的包紮很倉促,加上沒有好好的治療、休養,傷口已經感染惡化。現在,已經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林笑棠還不死心,“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劉先生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提前做些準備吧!”
林笑棠眼前一黑,腦海一陣眩暈。此時,二狗從隔壁敲出來,郭追幫着他將頭髮和鬍子都修剪了一遍,又換了身新衣服,剛出來便看到林笑棠身子搖搖欲墜,趕忙上前扶住。“哥,你沒事吧!”
林笑棠擺擺手,“二狗,扶我進屋!”
劉先生拱拱手,先去開一副醫,雖然夏之萍的傷情已經是迴天乏力,但總要盡人事,開些藥物減輕一下她的痛苦。
牀上的夏之萍依然處在昏迷之中,眉頭緊緊的蹙起來,看得出,傷口帶來的痛楚不小。
面前的這個女人,雖然林笑棠早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愛戀,但猛然間得知她要離開的消息,林笑棠還是心如刀絞。作爲相交多年的好友,他很清楚夏之萍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她只不過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小女人,只是要求自己的愛人能始終如一的愛護自己,可以說,她的這一生,只是爲了追尋屬於自己的那一份愛情而活着。但這麼簡單的要求,卻因爲這個時代而變了味道、變了結局。
如果不是這個時代,她和元劍鋒或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一對,這樣的結局,又能去怪誰呢?
正在恍惚間,張隊長匆匆的跑進來,說是游擊隊抓到了兩個人,不清楚他們的身份,張隊長不清楚是不是林笑棠的人,所以特意趕來問問。
一到屋外,林笑棠便認出了面前的兩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男人。
元劍鋒瘸了一條腿,手裡握着一根碗口粗細的木棍,腳下躺着一個人,被打的全身是傷,赫然就是李士羣。元劍鋒的一隻手,還拽着李士羣的衣服領子,要是不仔細看,還以爲李士羣就是個死人。
林笑棠看到兩個人,胸口的怒火瞬間被點燃,二話不說,衝上去,一腳將元劍鋒踢得飛了出去,接着又是一拳猛擊在李士羣的胸口,李士羣徑直一口血噴了出來,看清楚了林笑棠的樣子,便又咳嗽着笑起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林笑棠站起身,恨恨的走到元劍鋒面前,一把將他從地上抓起來,“你如果是個男人的話,就進去給之萍賠罪認錯,她現在變成這個樣子,你和李士羣都跑不了干係!”
元劍鋒一愣,雙手緊抓着林笑棠的手,“之萍怎麼了?她不是有什麼事情吧?”
林笑棠厭惡的一鬆手,“自己進去看!”
元劍鋒甩掉了木棍,一瘸一拐的就往屋子裡跑去,進去功夫不大,就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之萍,你醒醒,我知道錯了,你別嚇我!”
李士羣也艱難的翻過身,從地上勉強支起身子,“林笑棠,之萍怎麼了,你快告訴我!”他用盡全身力氣向那間屋子爬去,林笑棠走過去,一腳將他踩在腳下。
李士羣嘶聲大喊:“放開我,我要看之萍!林笑棠,你可以殺我,我知道,你一直都想要殺我的,但求你讓我看一眼之萍!我求你了!”說着,不停的用腦袋猛擊地面。不一會,額前便鮮,血,淋漓。
林笑棠的心頭一軟,嘆口氣,對着火眼和二狗使個眼色,兩人擡起李士羣進屋,將其扔在了牀邊的一張椅子上。
元劍鋒滿眼恨意的盯着李士羣,又看看林笑棠,林笑棠這才說道:“之萍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你也不想讓她帶着遺憾走吧!”
元劍鋒如遭雷擊,返回身,抱起夏之萍,不停的呼喚着,而李士羣原本便已經受了重傷,加上剛剛的事情,此時已經是氣若游絲,再也沒有力氣呼喊,此時只能用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夏之萍。
也許是元劍鋒的呼喊起到了作用,夏之萍終於慢慢醒轉。蒼白的臉色漸漸浮上一抹紅暈,這讓林笑棠的心猛地一沉,他感覺到一絲不好的兆頭。
夏之萍恍然看看周圍的人,林笑棠、元劍鋒、李士羣一一進入她的眼簾,她忽然自嘲般的一笑:“看來我還是很幸運的,在走之前,三個愛過我的人都在身邊陪着我!”
元劍鋒涕淚交流,“之萍,你別這麼說,你不會有事的!”
李士羣的臉上閃過一抹笑意,看着夏之萍的眼睛泛起了淚花。
夏之萍擡頭看看元劍鋒,輕輕嘆了口氣,轉而將眼神看向對面椅子上的李士羣。
而李士羣則保持着笑意,身子一動不動。
林笑棠最先察覺到有異,一推李士羣,李士羣的身子一歪,林笑棠伸出手指在他鼻尖一探,愣了一下,繼而輕輕闔上了李士羣的雙眼。
夏之萍身子一顫,一口鮮,血就噴在了元劍鋒的身上。
元劍鋒大驚失色,“小七,快叫大夫來啊!”他甚至等不及林笑棠去找人,趕忙站起來,將夏之萍的身子放回到牀上,飛快的跑出去找大夫。
夏之萍咳嗽了一陣,結果林笑棠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脣邊的血跡,忽然眼睛一亮,“這還是我送給你的那條手絹?”
林笑棠會心一笑。
夏之萍問道:“我聽人說,你不是扔掉了嗎?”
林笑棠撓撓頭,“又撿回來了!”
夏之萍呵呵一笑,隨即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接着慢慢將手伸向林笑棠,林笑棠趕忙握住,她的手,冷的可怕。
“小七,劍鋒始終都不清楚我需要的是什麼。你懂的,我要的其實很簡單,李士羣能給我的,無非是尊重和愛護。其實,我並不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我想要的只是一份最簡單的感情。”
林笑棠忽然落下淚來,不住的點頭,“我懂,我懂!”
夏之萍頓了一下,“答應我,幫我好好照顧劍鋒吧,我走之後,最難過的應該是他!”
夏之萍的眼神漸漸有辛散,怔怔的看向窗外的天空,“還是在南京的那段生活最美好啊!你,我,劍鋒,大頭、小屁,多快活啊!”
聲音漸漸幾不可聞,最終,夏之萍慢慢闔上了雙眼,口中似乎還在吟唱着一個熟悉的曲調。
元劍鋒氣喘吁吁的拉着劉大夫闖進來,卻一眼看見夏之萍停止了呼吸的瞬間,整個人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繼而慢慢的癱倒在地。
林笑棠將夏之萍的手放回到牀上,幫她蓋好了被子。這個時刻,林笑棠不是沒有想到過,原本以爲自己不會再流眼淚,但現在,就像是那條自己又找回來的那條手絹,或許,在內心深處,初戀永遠是最深刻、最柔軟的那部分記憶,無論它是苦還是甜。
林笑棠走出門外,眼淚再次不可抑制的滑落下來,耳邊似乎又響起夏之萍剛剛吟唱的曲調。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壺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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