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晴彥的來訪,不僅是元劍鋒出乎意料,就連林笑棠也是吃了一驚。
春日晃動着胖大的腦袋,看看林笑棠和元劍鋒,笑了,“元先生找林先生有事。”一口流利的漢語。
元劍鋒趕忙收起一臉驚愕,換上誠摯的笑容,“我和林先生原本就是上海的舊相識,這次劫後重逢,湊在一起聊聊天而已,司令官閣下也是來找林先生的。”
春日沒有回答,只是笑着點點頭。
元劍鋒不敢再耽擱,只得提前告辭。
目送着元劍鋒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春日纔回過身來,將門關上,林笑棠趕忙給春日晴彥讓座。
春日晴彥不動聲色的接過林笑棠遞來的香菸,接着林笑棠點火的機會又仔細的觀察了一下他,這才慢悠悠的說道:“林先生,實在是不好意思,您的未婚妻,董家小姐的事情我很抱歉,您放心,我已經安排了人去追查他的下落,只要她還在仰光,我一定能夠找到。”
林笑棠長嘆一聲,“勞煩司令官閣下了,當日,我去付贖金的時候,綁匪竟然獅子大開口,臨時提升了贖金的金額,也因此起了衝突,導致開火,我未婚妻和我們也失去了聯繫,而且當時正是皇軍攻城的緊要關頭,城內混亂的很,我便被綁匪擒獲,一直關到了今天,要不是司令官閣下,恐怕現在……”。
春日晴彥老臉一紅,林笑棠等人的得救與他是全無相關,要不是綁匪的目標是正金銀行的財富,恐怕也不會放掉這幾隻肥羊,但總的來說,林笑棠的解釋合情合理,並沒有一絲破綻,而且還有波琳女士的證明,而且,春日晴彥也已經得到了相關渠道送來的資料,一切都顯示,這個林笑棠只不過是個不折不扣、唯利是圖的商人,應該可以利用。
想到這兒,春日晴彥點點頭,“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過兩天,有一位林先生的老朋友要到緬甸來,他很有興趣和您見上一面,還委託我一定要照顧好您。”
林笑棠的手停在半空中,香菸的煙霧嫋嫋環繞,“司令官說的是。”
春日晴彥一笑,“他來自東北,姓高。”
姓高,東北來的,林笑棠的腦海中立刻顯現出一個身影,間島特設隊的高島介,他怎麼會來緬甸,春日晴彥又怎麼知道他和自己有聯繫。
林笑棠儘管心思電轉,但臉上還是一片茫然,“我不是很明白。”
春日莞爾一笑,“林先生無須戒備,我和高先生是舊相識,期間一直保持着聯繫,剛剛在聯繫的時候,偶然間提到了您的名字,結果發現,原來您和高先生也是朋友,這種緣分真是太奇妙了,不是嗎,高先生會在幾天後來緬甸,這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到時候,老友重逢,未嘗不是一件幸事啊。”
春日晴彥說的雲淡風輕,但林笑棠知道這背後的深意絕對不簡單,面前的這個傢伙一定和高島介有着某種隱秘的關係,或者他就是皇道派少壯軍官中的一員。
但接下來,春日晴彥就刻意避開了這些話題,開始隨口閒聊起來,林笑棠這才發現,這個看似魯莽、武斷的日本軍官其實是有着很深厚的打太極的功夫的,林笑棠也沒機會再插上嘴,只好老老實實的做了一個旁聽者。
不大會的功夫,春日起身告辭,林笑棠將其送走之後,卻怎麼也說不着了,剛剛放鬆下來的心情,頓時又變得沉重起來。
一系列的計劃進行的都很順利,如果林笑棠估計的沒錯的話,班達兄弟也會加入到新建的仰光站中,這樣一來,以後便在緬甸埋下了一根釘子,林笑棠對於整個亞洲地區的佈局便又向前邁進了一大步。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高島介這個傢伙又冒了出來,這個突然襲擊讓林笑棠感覺到事情突然又出現了許多的變數,心情頓時變得忐忑起來。
高島介和林笑棠之間的謀劃的東北地區的物資統制計劃目前還停留在初步階段,彼此間的交易量並不大,這些,北平的馮運修萬全能夠應付的來。
而間島特設隊和裴中巖之間的陰謀也早已破產,裴中巖死在了重慶,間島特設隊派出的人馬在軍統以及林笑棠一明一暗的絞殺下也全軍覆沒,關東軍和裴中巖共同謀劃的計劃也萬全失敗。
林笑棠曾經在這之後猜測過關東軍的下一步動向,但怎麼也沒想到,關東軍的手居然深得這麼長,就連南方軍居然也有他們的痕跡存在,這個春日應該就是關東軍埋設在南方軍中的棋子,但他的作用究竟是什麼,想要達成什麼樣的目的,將林笑棠也拉進來的目的何在,這一切,林笑棠一無所知,也正因爲如此,林笑棠才第一次有了失去掌控的感覺。
……
因爲有了心事,這一晚林笑棠睡的並不安穩,早上起來的時候,照照鏡子,竟然有了些許的黑眼圈。
斯嘉麗見到他很是詫異,在他的印象中,林笑棠一直是一個充滿自信的樂天派,加上昨天他的整套計劃成功,按道理說,林笑棠應該格外輕鬆愜意纔是,想不到一晚上過去,林笑棠竟然像是沒有休息好一樣。
斯嘉麗找了個機會,湊近林笑棠輕聲詢問了一句,林笑棠只是笑着搖搖頭,並沒有解釋,斯嘉麗畢竟代表着美國,很多事情在林笑棠沒有把握好其中的利害關係之前,他感覺還是在這個女人面前少說爲妙,不爲別的,自從鴉片戰爭以來,列強對於中國始終是抱有一種侵略的態度,無論是從武力還是經濟乃至是文化方面,他們都是採取了一種無孔不入的侵略方式,雖然除了日本之外,其他列強基於地緣以及文化上的差異,未必存了滅亡中國的念頭,但對於這樣一個虛弱且資源豐富、生產潛力巨大的國家,林笑棠相信,這在他們的眼中,中國就是一塊令人垂涎欲滴的肥肉。
撇開眼前的現實情況不說,想象中日戰爭結束以後,中國將要面臨的新一輪的世界範圍內的政治格局變化,林笑棠的心頭便一直是沉甸甸的,到了那個時候,中國必然要面對新的挑戰,美國和俄國將不可避免的加入到爭取在華最大利益化的爭鬥之中,自己要怎樣做,才能爲國家爭取到一個最有利的國際態勢,這纔是林笑棠心中最大的困惑。
元劍鋒倒沒注意到這些,除了拼命消滅到面前的早餐,天涯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儘快回到上海去,在仰光經歷的一切,讓他察覺到自己的渺小,這裡始終不是自己的地方,在這裡多呆一天,便多一天的危險,木村正夫剛到緬甸,便死在了這裡,元劍鋒還要擔心來自於南京政府坑內會有的斥責,還有波琳這個女人,在元劍鋒眼中她不再是那個令人眼中噴火的性感女郎,而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麻煩,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她居然沒有一點要離開的意思,這讓元劍鋒怎麼直接開口。
三個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心裡邊卻是完全不同的念頭,豐盛的早餐對於他們來說也是寡然無味的。
而此時,春日則在辦公室裡見到了敏高,敏高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雖然醫生建議他休養一段時間,畢竟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肩膀,大腿上還有一個傷口,但敏高拒絕了一聲的建議,對於這些天發生的事情,他感覺應該和春日晴彥交流一下,以免出現不必要的誤會,由此造成雙方之間的摩擦,耽誤了緬甸的“獨立事業”,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敏高不想成爲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春日眉毛一挑,“什麼,屍體被人劫走了。”
“應該是這樣。”敏高的臉色還有些蒼白,他擦擦額頭上滲出的虛汗,“還有我的兩名手下,也都失蹤了,所以,我懷疑是有人劫走了班達的屍體,還殺人滅口。”
“一具屍體,他們要來做什麼。”春日對於敏高的答覆顯然有些不能接受。
敏高搖搖頭,示意自己也並不清楚。
“算了,一具屍體而已,別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了。”春日隨意的揮揮手,“對了,敏高閣下,這個班達到底是什麼來歷,這個你總可以告訴我吧。”
“他是我的老部下,也是昂山將軍信任的軍官,這次是奉命與小島閣下他們配合。”說到這兒,敏高便閉上了嘴,他知道接下來便要觸及敏感問題了,最好的辦法便是沉默。
春日一笑,“照你這麼說,這次的事情都是他一手策劃的了。”
敏高激靈靈打個冷戰,春日的話,讓他忽然響起班達之前曾經說過的一段話,“那是和你一起並肩作戰的兄弟,他們都死在我的面前,好幾個是被秋上直接砍下了頭顱……”。
這麼說,班達的部下全部都已經死了,還有幾個是死在秋上的手上,之前敏高便迫不得已接受了秋上的提議,鑑於行動的隱秘性,在找到佛像之後,參與行動的班達小隊將全部被滅口,那麼他又哪來那麼多的人手和資源策劃這麼多的行動呢。
一瞬間,敏高感覺到身上有種冰冷刺骨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