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高島介那個傢伙,前一段時間頻頻與林笑棠方面聯繫,通過馮運修多次向重慶派遣人員,這一段時間下來,就由二十個人利用林笑棠的運輸路線進入了重慶.爲了放長線釣大魚,林笑棠暫時不動聲色,一方面安全的將人送到重慶,另一方面則命令重慶站(之前的潛伏小組,已經正式升格爲重慶站)對這些人展開全天候的監視,前提就是不能打草驚蛇。
而萬全則繼續潛伏上海,與重慶的裴中巖也保持着聯繫,但目前看來,還不清楚這兩幫人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時局紛亂如麻,林笑棠的心頭同樣是一團糟。高島介、裴中巖這兩派人馬勾結在一起,絕對是爲了籌劃一些驚天動地的大事件,既然林笑棠能夠參與其中,就要確保能夠把握住事情的走向,絕對不能讓事情的發展超出自己的掌控,否則就一定會是滅頂之災。
還有重慶的戴笠,這次的軍統會議是鴻門宴,其中一個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剷除以林笑棠爲首的地方實力派,作爲軍統的掌門人,戴笠是不容許自己的身邊出現這樣一個實力雄厚的地方諸侯的。但他會用什麼手段來對付自己,這些,林笑棠和尚振聲在出發前便已推敲過多次,也做了相應的準備,但事到臨頭,還是見招拆招。
天目山的部隊目前也已經整編訓練完畢,大部分已經轉移到之前的海島上,接受美國教官的再度訓練,天目山只剩下了極少的留守人員。之前老權曾經到過上海一次,除了受雷震的委託,向林笑棠彙報人員轉移的工作之外,還特意提起了二狗的事情。
上一次,林笑棠在二狗的隱藏點留下一張紙條。當時林笑棠並不知道方柔日記的存在,如果自己知道兩人之間的感情糾葛,林笑棠說什麼也不會將方柔的死訊告知二狗。後來,林笑棠也爲此懊悔不已,二狗和方柔青梅竹馬,從日記中就可以看出兩人的感情深厚,加入二狗知道了方柔的死訊,會不會因此而做出一些傻事來,每每想到這裡,林笑棠都是充滿了擔心。
老權說的也正是林笑棠走之後發生的事情。一連一個多月,山裡半夜就會響起槍聲,接着便是一個人撕心裂肺的悲號,夾雜着令人膽寒的狼嚎,徹夜不息,聞者無不動容。
之後,二狗和那條狼徹底在天目山消失了蹤影,山民們再也見不到他們兩個留下的痕跡,這讓老權隱隱約約的感到一絲擔心。
林笑棠黯然不已,他知道這是方柔的死對二狗的打擊,一對原本沒有煩惱,天真單純的男女卻經歷如此慘烈的際遇,任誰也不能壓抑住心頭的悲涼和憤懣。林笑棠只是在擔心,二狗到底去了哪裡?
或許也是因爲這件事情的影響,林笑棠將一直留在上海的白倩文派回了北平。白倩文自從從第一期訓練班畢業之後,便來到了上海,雖然是大家千金,卻先到了狗仔隊報道,跟隨狗仔隊歷練之後,纔回到上海站從事基層的工作。年齡雖然不大,但她的毅力和堅韌卻着實讓林笑棠大吃一驚,或許是身上流淌着白家人的血,白倩文的能力在上海站展露無遺。
但最重要的原因,林笑棠敏感的察覺到,小妮子似乎對自己有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單單就從眼神中就可以看得出來,這些變化隨着時間的推移也越來越明顯,這讓林笑棠不禁有些擔心。自己身旁的女人不多,但卻是也不少,董嘉怡在南洋等着自己去晚婚,羽田空還在摸摸的爲林笑棠付出着,而尚芝對待自己的情意,林笑棠也不是沒有感受到,而董嘉怡也在來信中很隱晦的提到了尚芝的事情,對於羽田空她雖然始終是抗拒的,但對尚芝卻表現的一場大度和關愛,甚至曾在信裡開玩笑的說,如果林笑棠想把尚芝娶進門的話,她絕對沒有二話,這讓林笑棠頓時感覺腦袋大了兩圈。
實話實說,這個時候,林笑棠又怎麼敢招惹白倩文呢,且不說白七爺的存在,就算是白起,林笑棠也實在是想不起該怎麼來面對啊。所以,快刀斬亂麻,趁着事情還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提前做一個了斷。
於是乎,白倩文心不甘情不願的回到了北平,就任北平站的電訊處處長。
男人嘛,家事不寧,做啥都白搭,真是至理名言啊!
……
漫長的旅途終於就要結束了,通過霧鎖重樓的長江航道,客輪慢慢靠近這座在戰時的陪都。
臨近朝天門碼頭的時候,霧氣漸漸變淡,但回身看去,身後的長江卻依然是迷霧重重,好像是上天特意爲遠來的客人留下了一塊清明。
林笑棠在霧氣中打量着這座城市。重慶和英國倫敦一樣,幽靈在林笑棠的腦海中留有倫敦的印象,應該是曾經去過,但關於重慶卻是一片空白,眼前的這座城市,就像一個傳奇鑲嵌在崇山峻嶺中。重慶享天府之國膏腴之利,北屏秦嶺、巴山,東據長江三峽之險,西望青藏高原,南接雲貴,控馭南北、氣貫東西,也是自古以來強敵無法覬覦的一座雄關。日本軍隊曾經一度攻克宜昌重鎮,但卻只能悵望長江天塹而卻步,繼而會師貴州獨山,卻面對烏蒙而偃旗息鼓。重慶是他們心中永遠的痛。
陽光透過霧氣投射下來,將江面照的一片金黃,臨近中午時分,濃霧已經散去了大半,但由於排隊進入碼頭的船隻太多,林笑棠等人的客輪在午後才得以停船靠岸。
自從武漢會戰以來,日軍便利用佔絕對優勢的空軍對重慶進行了長期的狂轟濫炸,但重慶人卻憑着特有的血腥和堅韌,逐漸適應了這種艱苦的生活。重慶的民居大都依山而建,層層疊疊的吊腳樓是這裡的一大風景,就像是掛在懸崖峭壁上一般,看得林笑棠一行人咋舌不已。
重慶處於川東盆地邊緣,四面羣山環抱,嘉陵江與長江交匯於此,江水易於蒸發卻不易擴散,潮溼的空氣長期處於飽和狀態便極易形成大霧。每年的十月到翌年的四月是重慶的霧季,於是這大霧便成了重慶天然的保護網,日軍飛機無法轟炸,人們便從溝壑縱橫的防空洞裡鑽出來,城內的各行各業便在一瞬間活躍起來。
林笑棠等人被堵在船上,知道下午兩點鐘才得以上岸,頓時感覺到飢腸轆轆,但四下裡也沒尋到軍統前來迎接的人,只得在郭追和焦達等人的保護下上了碼頭。
雖然還是將行李先放在了客輪上,並派專人把守,但林笑棠等人的口音還是暴露了外鄉人的特徵,碼頭上的“棒棒”頓時聞風而動,立刻將林笑棠等人圍在了中間,好不容易纔衝了出來。
雖然天氣還有些寒冷,但在重慶這樣潮溼的地方,衆人的額頭上已經見了汗。
林笑棠看看大頭的一頭油汗,不禁笑出了聲。大頭苦着臉說:“七少爺,您就先別笑了,還是先把肚子解決了再說吧,船上那東西吃的我想吐!”
舉目四望,周圍倒鎮海沒什麼飯店,好在郭追的手下倒是有一個正宗四川人,怯生生的湊過來,“老闆,現在這個店,這裡的人都去擺龍門陣了,去館子倒不如就在這碼頭隔壁的地攤上吃,絕對能吃到道地的四川風味啊!”
林笑棠和大頭一挺,立刻眼睛一亮,招呼着衆人就往碼頭外走去。
碼頭外的一條街上到處都是本地的小吃攤,一看到林笑棠等人從碼頭出來,立刻賣力的吆喝起來,好友更加熱情的酒走上前拉客。
“龍抄手、鐘面條、傷心涼粉、夫妻肺片、蹄花面、棒棒雞!”大頭一邊念,一邊流着口水。
衆人看得眼花繚亂,最後還是林笑棠拿了主意,在路邊一家火鍋攤上坐下來,讓那名四川的兄弟撿有名的小吃都弄一些來,在火鍋店開了兩個桌,衆人這才坐下來。
林笑棠看見那名四川兄弟跑過去專門吩咐火鍋攤的老闆,讓他上新的鍋子,頓時覺得奇怪,把他叫過來問是怎麼回事,那名兄弟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老闆,實不相瞞,這火鍋在四川都是賣力氣的下等人的吃食,最近幾年,外來人涌了進來,吃的人也就多了起來。只是老習慣還是這樣,鍋子是不換的,不管來了幾桌客人,都是這一鍋湯在涮,我怕老闆嫌棄,這才叫老闆換個鍋子!”
大頭不可置信的問道:“不可能吧,這一鍋湯,這麼多人怎麼吃,衛生嗎?”
“有啥子不衛生,多放辣子不就得了!”老闆翻着白眼,端着一鍋紅豔豔的底湯走過來,“加點這個,啥子都不怕!”
衆人一看,老闆手裡拿着的是一大碗辣椒、麻椒和作料,徑直便倒進了鍋裡。
衆人面面相覷。
菜餚倒是豐富的很,有魚頭、泥鰍、鮮肉、嫩筍、毛肚、鴨血、豬腦,都是新鮮無比,但在鍋子裡一涮,再放進嘴裡,衆人頓時各個呲牙咧嘴。
老闆看着衆人的窘相倒是開懷大笑,“要得要得,來我們四川,不吃點辣子哪得行哪!”
不出片刻功夫,衆人都是滿面通紅,汗流浹背,好像現在不是在嚴冬,倒是在盛夏一般。
正在熱火朝天之際,尖利的防空警報突然毫無徵兆的響起,立刻將林笑棠等人嚇了一跳。
衆人正在彷徨之際,卻見火鍋攤老闆不慌不忙的將自己之前的傢伙都收拾好,敏捷的裝了一個麻袋背在身上,指着天空罵了一句,“龜兒子的小日本,有本事下來跟爺爺單打獨鬥。”
轉過身,看見林笑棠等人發冷的樣子,頓時咧嘴一笑,“莫怕、莫怕,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