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看來,李士羣目前已經進入了個人全盛的時期,周佛海不是不願意與唐生明等人結盟,是在是李士羣在日本人的推動下躥起的太迅猛了,這令周佛海之流已經產生了深深的忌憚,所以目前他們只能選擇觀望。
很顯然,成海岸之前的努力也即將煙消雲散,每每想到此處,林笑棠總是不自禁的黯然神傷。
“關於元劍鋒這個人,你怎麼看?”尚振聲忽然問林笑棠。
林笑棠一愣,他並沒有想到尚振聲能忽然間將思路轉向元劍鋒這個他略有些忽視的人物。但就是這麼一個提醒,讓林笑棠瞬間想到了最近元劍鋒的所作所爲。
轉到七十六號之後,元劍鋒的行事風格有了很大的變化,心思也縝密了許多,據林笑棠打探回來的消息,創業大樓報務員的死亡,也就是元劍鋒從中發現了蛛絲馬跡,才使得矢澤慎一將注意力放到了安義明的身上,而再整個事件中,元劍鋒扮演着什麼角色,林笑棠還並沒有完全看清楚。
尚振聲將手中的菸蒂掐滅,“你還記得我們怎麼發現的殺害丁時俊的那個白俄人嗎?”
“不是在賭場發現的那個七十六號的眼線透露出的消息嗎?”林笑棠反問道。
尚振聲呵呵一笑,最近林笑棠在忙些什麼他並不知道,但他本身並沒有閒下來,對於目前組織最大的敵人七十六號,尚振聲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針對這七十六號的靈魂人物——李士羣,尚振聲通過組織的關係和情報絡蒐集了大批的資料,就是爲了應對接下來可能要面對的困難局面。通過抽絲剝繭般的分析,他敏銳的關注到了一件事情,之前李士羣和丁默村的爭鬥,其中存在着很多的疑點。
第一,丁默村兄弟爲什麼要暗殺李士羣,就當時的情況來說,就算幹掉了李士羣,丁默村也絕對不會是最大的受益者,相反,他還有可能因爲觸怒日本人而招來殺身大禍。第二,丁時俊的死亡處處透着詭異,身爲七十六號的一名高級幹部,居然如此窩囊的死在一個酒瓶之下,這實在是有點匪夷所思。說是因爲酒後爭執吧,現場那麼多的人,白俄人的那個酒瓶爲什麼偏偏落在了他的腦袋上。還有,李士羣這個時候會殺丁時俊嗎?完全沒有必要,作爲七十六號的指揮官,他完全可以將事情做得天衣無縫,這樣的手法,似乎有點太兒戲了。
最關鍵的還是第三點,透露白俄人信息的這個金勉出現的有點太“及時”了,而且恰好是出現在林笑棠的賭場中。很多人都知道丁默村、莊崇先和林笑棠之間的關係,這個時候,掌握着重大信息的金勉卻忽然出現在林笑棠的地盤上,而且一舉一動絲毫沒有任何顧忌,如果說是巧合,未免可信度不高。
由此,尚振聲開始了對金勉的調查。查清楚這樣一個憑空出現的人物,也許正是解答所有疑問的關鍵所在。
功夫不負有心人,通過狗仔隊不懈的努力,尚振聲很快掌握了金勉所有的社會關係和活動軌跡。
金勉是南京人,南京陷落後,輾轉來到上海謀生,因爲之前在南京時家境不錯,所以來到上海沒多久,就憑着他大手大腳花錢的習慣,家產很快被敗了個精光。之後混入青幫,季雲卿全力幫助李士羣籌建七十六號時,他也作爲其中一份子進入到七十六號中。但由於身份低微,所以混得很不如意,也只是在外圍打打下手。
金勉的腦子轉的很快,還有一手開鎖的絕活,這纔得到了吳四寶手下張振國的賞識。七十六號偷盜高級轎車販賣,金勉就是執行者之一。這次丁時俊被殺,其實是金勉在其中搞了鬼,吳四寶原本接到的命令是要丁時俊的一條腿,但沒想到金勉找來的洋人卻直接將丁時俊打死了,爲此,金勉被吳四寶狠揍了一頓。
尚振聲在金勉接觸的人員中,找到了元劍鋒的影子,兩人都是私下見面,這讓尚振聲不禁起了疑心,如果是兩人都是七十六號的人,見面在所難免,但在元劍鋒進入七十六號之前,兩人就有了接觸,但其中的問題就值得考究了。
爲此,尚振聲立即電告南京尚懷士,請他幫忙查一下金勉和元劍鋒的關係。很快,結果出來,兩人的確是遠親,早就認識。
林笑棠聽完尚振聲的講述,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這麼說,丁時俊的死,有可能是元劍鋒授意金勉,故意出了紕漏,將髒水潑到李士羣和吳四寶的身上?”
尚振聲神秘的笑笑,“恐怕沒那麼簡單,你再向前想一想!”
林笑棠看看尚振聲,臉上露出一絲懷疑,“不會吧?挑動丁默村和李士羣內鬥,他元劍鋒還夠不上那個分量吧?”
尚振聲的神情漸漸變得凝重起來,對於這樣一個原本並不放在眼裡的角色,可是忽然間卻發現,他已經有了可以一搏的資本,甚至有能夠扭轉局勢的能力,這對於組織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我原本也這麼認爲,可死的那兩個刺客,卻又和元劍鋒有着若有若無的聯繫,所有的痕跡現在已經被他擦得乾乾淨淨,若不是我們下手快,恐怕到現在還被他矇在鼓裡!還有,刺殺李士羣之前,丁時俊參加過一次七十六號的宴會,席間喝多了,曾經說過李士羣的不是。巧合的是,那晚,送丁時俊回家的人,正是元劍鋒!”
尚振聲的話,讓林笑棠的心中頓起波瀾,不知不覺間,元劍鋒已經慢慢“成長”起來,他的這一連串動作不僅使丁默村和李士羣陷入爭鬥,也讓自己走進了一個危險的境地中。之前,林笑棠曾經打算過利用金勉這個人,將吳四寶引入圈套中,爭取借日本人的手除掉李士羣這個左右手,但現在看來,這是元劍鋒成功的誤導了自己。
也許,元劍鋒想對付的不僅僅是吳四寶和李士羣,可能還有自己。想到這兒,林笑棠的心中涌上一股濃濃的寒意。
隨着幾下敲門聲,尚芝推門進來,聞到屋中的煙味,頓時皺起了眉頭,林笑棠和尚振聲尷尬的對視一眼,異口同聲的解釋道:“就一支,沒多抽!”
尚芝沒好氣的將一封電報放在辦公桌上,“看看這個吧,有的你們頭痛了。”
林笑棠莫名其妙的看了一遍,卻忽然間放鬆下來,輕輕一笑,遞給尚振聲。
尚振聲匆匆瀏覽了一下,眼睛斜視林笑棠,“這你還笑得出來?”
林笑棠無所謂的摸摸下巴,“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
一場不期而遇的冬雨讓上海的溫度驟降了好幾度,路人紛紛裹上厚厚的冬衣,新年即將到來的時刻,並沒有讓上海這座城市感受到多少喜慶的氣氛,相反,街頭上不時走過的日本兵,卻在不斷提醒着租界內的人們,這裡已經成了名符其實的淪陷區。
英國人和美國人成了租界內此時最落魄的一個羣體,銀行、報社、商店等等都被查封,英國人和美國人被迫要到憲兵司令部登記,曾經的洋房、別墅、產業都成了日本人的私有財產,就連僅有的存款也要存到日本人和僞政府開設的銀行中,每週只能取出僅夠戶口的限額來。
教堂和紅十字會開設的難民點和施粥棚一時間人滿爲患,林笑棠出門的時候,已經吩咐尚芝在柯華的門前也設了一個施粥點,但洶涌而來的人羣着實將他們嚇得不輕,只好通知了新成立的巡捕房,由他們派出一些人手來維持秩序,以免難民喪失理智,衝進柯華去。當然,這些都是要付錢的。
林笑棠在焦達和幾名手下的護衛下來到柯華不遠處的一個浴池。這裡屬於青幫的產業,早先是屬於張嘯林的門生的,現在聽說已經歸到了萬墨林的名下。
來浴池光顧的人數驟然減少,林笑棠的出現,讓老闆着實興奮了好一陣,張羅着林笑棠幾個人來到裡邊的單間,送上了茶水和乾果,林笑棠等人脫下衣服,將浴巾圍在腰間,問老闆,“來了嗎?”
老闆收起笑容,小心的回答道:“就在隔壁的單間,一共三個人,兩個是保鏢,他自己在裡邊洗澡,剛搓了背。”
林笑棠點點頭,起身向外走去。
隔壁單間的房門是打開的,兩個保鏢正在外邊的木牀上打着瞌睡,冷不防,便被兩支槍頂在了腦袋上,隨即便被人架了下去。
林笑棠優哉遊哉的走進單間,這裡的陳設和隔壁的一樣,外邊是休息室,裡邊則是專門爲貴賓準備的單獨的浴池。
裡邊的一個男人仰頭靠在浴池壁上,絲毫沒聽見外邊的動靜,似乎正在閉幕養生,林笑棠也沒說話,“撲通”一聲,徑直跳進了浴池。
那人被濺了一臉的水,頓時便站了起來,剛要破口大罵,卻看見林笑棠笑嘻嘻的站在浴池中,“你,你怎麼來了?”
“元副主任,挺會享受啊!”林笑棠大模大樣的坐到元劍鋒的旁邊,舒服的**起來,“過癮,這大冷天,在池子裡一泡,真是過癮啊!”
元劍鋒不自然的笑笑,“找我還搞得神神秘秘的,嚇我一跳!”
林笑棠轉過身,一臉寒意的看向元劍鋒,這下可把元劍鋒看的心裡直發毛,“幹,幹什麼?”
林笑棠忽然一笑,“打開天窗說亮話,丁時俊的事情你做的不錯!”
元劍鋒立刻站了起來,但隨即便想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了,又悻悻的坐了下來。
林笑棠察言觀色,心中雪亮,這些事情肯定便是他在背後搞的鬼。
“我很好奇,你做這麼多事情,究竟是想對付吳四寶,還是李士羣,抑或你的目標本來就是我呢?”林笑棠看着他的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