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士羣和丁默村被盛怒的汪精衛傳召至南京,上海這才得以重新恢復平靜,但令上海百姓唯一不滿意的事,吳四寶還是沒有死,他在醫院掙扎了十天之久,還是脫離了危險,這不免讓對他心有餘悸的普通百姓有些失落。
丁時俊死之後的軒然大波,似乎也隨着丁李兩人的離開而塵埃落地,但林笑棠清楚的知道,這只不過是新一輪戰鬥的開始。
歐洲的戰火愈演愈烈,德國佔領丹麥和挪威之後,已經與英法聯軍生了直接的接觸,德軍在6續攻陷了荷蘭和比利時之後,徑直繞過了銅牆鐵壁一般的馬奇諾防線,直接攻進了法國北部,其採用的“閃電戰術”和機械化作戰策略讓英法兩國聯軍措手不及,被德軍的鋼鐵洪流分割成了兩段,其主力三十餘萬精銳部隊被困在了法國東北部的港口城市,,敦刻爾克。
隨着德軍在歐洲的高歌猛進,日本作爲其亞洲盟友,頓時變得亢奮起來,在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整之後,日軍開始頻頻起進攻,兩湖戰火再起。
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則如臨大敵,英法兩**隊在歐洲戰敗的消息已經傳到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和法租界公董局下令巡捕房加強日常巡邏和盤查,並開始嚴查日本人和僞政府人員的出入,雖然如此,但他們還是極力避免和日本人擦槍走火,十里洋場陷入到一種散着詭異味道的平衡中。
此時,遠赴重慶的馮運修和萬全回到上海,但並沒有帶回林笑棠需要的答案。
馮運修和萬全一路輾轉到達重慶後,萬全通過實現安排好的聯絡方式與接貨人見了面,那是在重慶朝天門碼頭的一家腳力行,由於這是裴中巖等人透過周思靜和關東軍的第一次交易,所以,裴中巖安排的接貨人也很小心。
之前,周思靜因爲“意外”死亡的新聞已經在北平見報,重慶方面也得到了消息,裴中巖沒有露面是在林笑棠的預料之中的。
貨物交接完畢之後,腳力行用早已準備好的車輛將貨物送往隱蔽地點,這一切,馮運修都遵照林笑棠的命令安排重慶潛伏人員嚴密監視。
而萬全則只見到了腳力行的老闆,並沒有見到別的更高級別的人物,鑑於周思靜已經死亡,北平聯絡點和運輸路線便需要重新設計,於是,萬全便順水推舟的將馮運修推到前臺,並說明,由馮運修接替周思靜的位置,這也是關東軍的選擇。
腳力行老闆沒有說什麼,只是說會盡快報告上去。
沒多長時間,腳力行老闆回話,通過對馮運修的調查和核實,這面也同意他來接替周思靜作爲北平的聯絡人,當然,重慶這邊是會付給他一定的好處的。
高島介出關之後,給林笑棠來過一封電報,表示東北三省的工商經濟都參照軍事管理,雖然物資豐富、土地肥沃,但爲了支撐日益擴大的戰爭規模,東三省的經濟和生產能力還是有些捉襟見肘。
所以,他希望林笑棠能儘快加入到關東軍籌劃的物資統制計劃中,必要時,可以將江浙地區的物資輸送到關外,這讓林笑棠不禁很詫異,但想到日本人將以這種手段來進行內鬥,心裡還是感覺到很愜意。
針對高島介的建議,林笑棠火回覆,將盡快派遣人員赴東北實地考察,確定合作計劃,如需必要,他可以親自跑一趟。
……
中午,負責與戶田津聯繫的秘密聯絡點突然傳來消息,立花利久有急事要與林笑棠見面。
……
立花利久將一碟切好的河豚刺身放在林笑棠的面前,“河豚最肥美的季節,嚐嚐吧,上次說好要請你吃的。”
林笑棠夾起一塊雪白的魚肉,慢慢送進嘴巴,邊咀嚼邊顯出陶醉的神情,但口中卻清晰的說出了一句話,“找我來有事。”
立花利久裝作擦桌子,靠近林笑棠,“潘先生前一段時間回到根據地,臨走時,再三叮囑我,有急事可以找你。”
林笑棠一笑,“上次潘先生就說過,但我沒想到這麼快你就找上了門。”
立花利久透出一種無奈,“實不相瞞,潘先生也是不得已,我們這條線都是單線聯繫,人手匱乏,加之最近有人被捕,目前還不清楚具體情況,所以,不得不向你求援。”
林笑棠點點頭,“沒問題,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幾天後,我們會有一名本土的情報人員來到上海,潘先生的人將和他接頭,他手中有一份很有價值的情報,希望你能夠暗中保護他們的安全,確保情報安全離開上海,這件事情屬於最高機密,因此我們希望你能抽調最精幹、最可靠的人員參加此次任務。”
“這個絕對沒問題。”林笑棠很乾脆的回答道,“我可以抽調一批生面孔過來,辦起事來更方便。”
立花利久從襯衣口袋中掏出一張照片,遞給林笑棠,林笑棠接過來看看照片上是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劍眉闊目,氣質儒雅,就像是大學教授。
“他是我們這邊一個潛伏小組的組長,是我們中最好的,成績很突出,你可以稱呼他安義明,從今天開始,他便是你的保護對象之一。”
說完,立花利久推過來一盒火柴,這是匯中飯店酒吧的專用火柴,“在這裡,你可以找到他,一切就拜託了。”
立花利久站起身,鄭重的衝林笑棠一鞠躬。
……
匯中飯店的酒吧熱鬧非常,作爲這裡的常客,林笑棠原先都是在談生意的時候來過,但這次卻是爲了找人。
人羣中,火眼和郭追衝林笑棠搖搖頭,進來半個小時了,還是沒找到那個叫安義明的男人。
忽然,一陣輕柔的鋼琴聲響起,林笑棠循聲望去,一名男子坐在會場中舞臺上的鋼琴前,十指如行雲流水一般輕快的敲擊着琴鍵,林笑棠仔細聽了聽,竟然是德彪西的《月光》。
林笑棠靜靜的傾聽着穿越在會場中的樂曲,但看來真正欣賞音樂的人不多,很多人都將這當做了伴奏而已,會場裡依然充滿了竊竊私語的嘈雜。
林笑棠皺皺眉頭,端起酒杯,悄悄走到舞臺邊上,開始聆聽這段許久未曾聽到的音樂,演奏者好像是沒想到會有人喜歡他的演奏,擡頭詫異的看看不遠處的林笑棠。
林笑棠向他一舉杯,點頭微笑示意,演奏者也向林笑棠報以會心一笑,這是個很有魅力的中年男人,笑起來的時候露出幾顆整齊、雪白的牙齒,眼睛不是很大,但眼神很明亮,似乎還透出一股暖意。
沒錯,和照片上一模一樣,他就是安義明。
林笑棠閉上了眼,音樂從耳朵鑽進他的腦海,又像一股清泉澆灌到心田,格外的清涼和溫馨。
剎那間,林笑棠想起了很多事情,第一次聽到這《月光》,還是大嫂彈給自己聽的,那是大哥從軍隊調回南京的時候,每次晚飯後大嫂總會爲兩兄弟彈上一曲,大哥最喜歡這《月光》,所以也讓林笑棠記憶深刻。
好久了,好久沒聽到這熟悉的樂曲了,雖然閉着眼,但林笑棠仍感覺到眼角的溼潤,他情不自禁的在心裡輕聲的呼喊:“大哥、大嫂,你們還好嗎。”
不知不覺,一曲演奏完畢,但林笑棠還是無法從音樂帶給自己的震撼和感動中解脫出來,直到一個略帶磁性的聲音響起,“你好”。
林笑棠睜開雙眼,安義明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林笑棠的面前,他笑着對林笑棠說,“先生,你還好吧。”
林笑棠晃了晃腦袋,“對不起,你彈奏的實在是太棒了,讓我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了。”
安義明禮貌的伸出手,“非常感謝你能欣賞鄙人的演奏,認識一下,鄙人安義明,你好。”
“林笑棠,南京人,你好。”
安義明看了看林笑棠手中的杯子,“威士忌不適合在聽音樂的時候飲用,我來請你喝一杯。”
他招呼侍應過來,“請將我存的酒拿過來。”
侍應顯然也認識他,不一會便取來了一瓶洋酒,安義明幫林笑棠倒了一杯,“來,嚐嚐,十五年的慕蘭潭。”
林笑棠眼睛一亮,“古巴朗姆酒,還是十五年的,很難得啊,安先生是愛酒之人啊。”
安義明很詫異,“林先生很識貨啊,難得難得,我還以爲遇到了音樂的同道中人,沒想到,你也深諳飲酒之道啊。”
林笑棠嘆口氣,眼神看向安義明,一語雙關的說道:“現在這世道,音樂能治療心靈創傷,酒精能讓人暫時忘卻煩惱,不知道安先生更喜歡哪一樣啊。”
安義明一笑,“如果是我,我寧願選擇第三樣。”說着,用手悄悄的必出手槍的樣子來。
安義明壓低了聲音,“感謝先生的援手,上級已經通知我,但目前來說,我們的一切工作都還正常,如果真的有需要,我一定會向先生求助。”
林笑棠一愣,“這麼說,你不打算接受我的幫助,這究竟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你上級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