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坐在自己房間的電腦桌前,雙手捧着馬克杯,愜意地享受着最後一杯手工研磨的咖啡。
她突然發現電腦屏幕右下有個烏鴉頭像在拼命的跳動,移動鼠標點開,對話框裡頓時彈出一連串囉嗦又無聊的文字。
“這麼晚了還沒睡?”
“沒睡就回個話。”
“喂喂……”
“算了,我和他們去網吧玩了。”
“記得睡前喝杯熱牛奶,有助於睡眠。”
唐雪逐字逐句看完,輕輕一笑,打了句“好的晚安”發送過去,然後就調成了隱身狀態。
烏鴉頭像的傢伙是她的表哥賴宇飛,因爲以前她曾經說過他長了張烏鴉嘴,說話好的不靈壞的靈,於是乎他就默默地把QQ的頭像換成了一隻黑色的烏鴉,好幾年了,一直都沒有換過。
還是跟以前一樣,一旦認定了什麼東西就會變得相當固執,固執到可笑。唐雪依稀記得小學的時候,兩人手牽手一起結伴上學,被一個同班的胖大小子看到了。胖子嘲笑他們這是在談戀愛,還揚言要告訴老師。唐雪當時就嚇懵了,蹲在地上不知所措地看着氣焰囂張的胖子,牽着賴宇飛的衣角哭得雨帶梨花。而賴宇飛什麼也沒說,只是狠狠地剜了胖子一眼,表情陰沉得可怕。最後胖子兄還是去跟老師打小報告了,因爲當年不過八歲的小賴同志拿塊磚頭給胖子兄開了瓢,血嘩嘩的流了一臉,把路過的女校長都嚇傻了。
其實平常狀態的賴宇飛是個很慫很慫的傢伙,被高年級的刺頭學生欺負敲詐的時候,連吱都不敢吱一聲,更不用說動手反抗了。可只要是涉及到她的問題,慫到姥姥家的賴小同學就會變成奧特曼附體的鹹蛋小超人,1對5都敢動手,狠到不成樣子。有一次他的胳膊都被木棍打折了,還是咬着牙把那個罵她是小**的傢伙踩成了豬頭,彪悍得實在不像一個學生。
記得升初中考試結束那天,他一如既往地牽着她的手,走過那條熟悉的江邊小道,斜陽西下,投下最後的一抹流光,將開遍江灘的純白野花映成一片火紅,很美。
“我要離開顓南了。”
“嗯……”
“以後可能見不到了。”
“哦……”
“你就沒什麼話想對我說的嗎?”
“沒有。”
“這樣啊……”
“喂……明天走之前給我個電話,我去送你。”
“好……”
可惜她沒有打電話,他也沒有來。
白色的富康栽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寂寞地開走了。
空留下一份稚嫩的感情。
如今她回來了,卻沒有拾起當初丟下的東西,而是“愛”上另一個叫陳傲的男孩。
唐雪躺在牀上,呆呆看着掛在天花板上的玻璃吊燈,神經質地又哭又笑。
“演技不錯。”
一個臉色蒼白的男人從衛生間裡走出來,他身上穿着一件純繡有兩條大紅蟠龍的黑色唐裝,腰間掛着一把花紋繁雜的日本打刀。他走到牀邊,輕輕把唐雪抱了起來,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不過也有些過火了,操之過急可不好,那隻青狐狸已經察覺到了什麼……這可是你的過錯哦,作爲懲罰,你父親的尾指要斷掉了。”
唐雪任由這個男人摟在懷中,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目光空洞得就像一具沒有感情的人偶。
“隨便。”
“哎呀呀,要是你的父親知道你這麼絕情冷血的話,估計會很傷心吧?不過俗話說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女呢。老子本來就是個冷血的畜牲,當女兒的絕情一點也無所謂……你大概就是這麼想的吧?”
唐雪突然張開口,狠狠咬向男人的脖子。一抹猩紅從她的嘴角滑下,滴落在她那雪白的皮膚上,紅白相襯着,顯得尤爲刺目。
男人依舊微笑着,只是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厭惡,甩手將唐雪扔在牀上,輕柔地撫摸着脖子上的傷口,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地淡去。
“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倘若計劃出了紕漏,我就把你父母剁碎再扔進黃浦江裡。別不信,瘋子的話是最誠實的。”
男人甩門而去,唐雪慢慢地坐起來,蜷縮在牀角,把頭埋在雙膝間,低聲抽泣。
與此同時,站在網吧門外的賴宇飛掏出手機,斜斜瞟了眼屏幕上“好的晚安”四個字,會心淡淡一笑,但隨即臉色又陰沉起來。
現在旁邊的陳傲問道:“老賴,咋地了?”
“不……沒什麼。”
賴宇飛搖了搖頭,把手機放回兜裡,重新露出笑容,摟着陳傲的脖子大步走進網吧。
“來吧,戰隊五排!”
……
凌晨的火車南站依舊一片燈火通明。
一大批的旅客從出口站涌出,等候在路邊的黑車司機一窩蜂地圍了過去,七嘴八舌地報出線路和價格。
幹了十幾年黑車的老劉賣力地吆喝道:“城北的,十塊錢,再來兩個就走!”
“十塊?貴了點吧兄弟。”
一個農民公打扮的魁梧男人走了過來,操着一口流利的顓南話說道:“八塊錢,兩人,走不走?”
老劉斜斜剜了這個大個子一眼,只見他身上穿着一套灰樸樸的老式墨綠軍裝,腳踩一雙破破爛爛的老解放鞋,褲腳捲起來上面還粘着泥巴,心想鐵定是個榨不出多少油水的主,也就不再擡價,應承下來。
“謝了哈兄弟,先抽口煙提提神。”農民工模樣的男人哈哈一笑,遞給老劉一根被上海人戲稱爲“小中華”的軟雙喜。
老劉把煙點上,瞟了眼藏在男人身後一臉怯生生表情的少年,問道:“你兒子?”
男人搖了搖頭:“不是,親戚家的,跟着俺一起到外面打工。”
“哦。”
老劉領着兩人向街邊走去,上了一臺歷史感相當濃厚的老舊金盃,車上還有五人,都是一些外出打工回家探親的年輕人,抱着行李正在補覺。男人把一個紅白藍編織袋交給讓少年讓他坐在前頭,自個則擠到後排坐着,樂呵呵地扭頭看着車窗外的都市夜景,感慨道:
“變化真大啊……”
“那是,經濟蹭蹭地往上長,新聞里老提GDP又漲了多少。”老劉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說道:“可咱們這些底層的老百姓還是窮,日子過得苦巴巴的沒點盼頭,吃了上頓沒下頓,爲了掙點飯錢就得摸黑幹活,我日他奶奶個腿!”
男人呵呵一笑:“咱們國家的政策是先富一部分人,再帶動另一部分人脫貧。現在窮是因爲還沒富到咱們,耐心點熬吧。”
“呦,哥們挺有見識的啊。”
“新聞聯播上學來的。”
“對了,哥們兒你在哪兒下車?”
“綠昌路那邊兒停就成了。”
“那邊便宜旅館多啊,哥們是要去住一晚?”
“對頭,明天再回平倉,我是塘尾鎮的。”
“呦,老鄉啊,我也是塘尾出來的,哥們那個村的?”
“張家村。”
“那隔得不遠,我新民村的……”
老劉一邊閒聊一邊開車,很快就開到了城北,車上的乘客也陸續下車,只剩那個農民工男人和衣着樸素的少年。
金盃在綠昌路邊停下,男人付錢後和少年走下車,老劉從車窗裡探出頭來,善意地提醒道:
“這地界兒不太平,碰瓷的扒夾子的都不少,哥們睡覺的時候拎點神。”
“曉得了,謝了。”
男人一手提着編制袋,一手搭着少年的肩膀,沿着人行道向街尾走去。
老劉揉了揉眼睛,他這才發現這個農民工的步伐沉穩有力,走起路來虎虎生風,與他那憨厚的氣質相比起來顯得十分違和。
光看背影就感到一片肅殺?
老劉啞然失笑,點了根菸,喃喃解釋道:
“涼秋了……”
……
網吧裡,洛小希剛剛挑好英雄,電話就響了起來,掏出來一接,居然是納蘭那夥。
洛小希走到網吧的角落,壓低聲音說道:“怎麼,這麼快就查到了?”
“當然沒有。”納蘭笑呵呵地說:“不過蘇家那幫娃子剛剛收到一條消息,內容很震撼。”
“什麼啊?”
“聽說青衣會第一印大駕顓南咯……”
“啪……”
洛小希把手中的諾基亞手機握得噼啪作響,瞳孔瞬間變作醉人的酒紅色,一雙漂亮的桃花眸裡殺氣橫溢。
青衣會的十卜印都是一羣嗜殺成性的瘋子,但其中能用“殺人如麻”這個詞來形容的人,卻只有一個。
第一印,勾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