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幽然睜開眼睛的時候, 身旁多了一枝扶桑的樹丫。此時天色已晚,她先是下了樓,客人不是太多, 夥計們在大堂比較閒。
“幽然, 你餓了嗎?吃點東西嗎?”浣哥問。
“我不餓。就是下來看看。”
“睡的好嗎?”
“還可以。我們的存酒還剩下多少?”幽然問。
“不算太多了。”
“一會兒我再釀一些。你們忙吧, 我回後院了。”幽然這樣一番小心慎重的觀察後, 放心回了後院。
在後院, 幽然先是裝模作樣的釀了幾壇酒,然後拿出那段扶桑樹枝,就在釀酒的地方種了下去。
接着, 她使用靈力使這扶桑的枝丫不斷地生長,變大, 越來越高, 直到長得遮天蔽日。這個時候已經是夜裡, 雖然隱蔽,但是發現的人也不少了, 當然這裡面也有那個蟒妖。
在竹屋旁的老妖看到那棵扶桑樹,只是靜靜地看着,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應。
幽然在這裡不停地加大法力,使得扶桑樹能長到更大更高,最後到體力不支倒地才罷手。就在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氣的時候, 從扶桑樹主幹化現出一個洞, 發着光。然後只見桑虞, 徵喚, 有蘇雋, 還有幻樂等人從那裡一一走了出來。
“這應該是真的吧?”幽然看着衝過來的幻樂傻傻地問到。
“當然是真的了,傻子, 想什麼呢。”幻樂把她扶了起來。
大家重新聚齊在一起,短暫的百感交集後,各自回了房間。有了幾位大神的到來,整個客棧的人心裡充滿了底氣,甚至一些常來的酒客都比以往有了精神。
幽然與幻樂還有落落在屋子裡說話,苗甜跑到客棧去找夥計們。桑虞,徵喚,有蘇雋就在房間裡研究對策。
“看來這蟒妖心裡是早有準備。”有蘇雋說。
“什麼把幽然認作噬滅,這就是幌子。我想,他的目的無非是把我們聚到一處一網打盡而已。”徵喚說。
桑虞聽完大家的話說:“現在事情已經非常明顯,我們要做的就是合全鎮之力滅了秣陵。想來滅他沒什麼難度,這老妖肯定是有什麼後招。”
有蘇雋:“思來無意,既然都到了這裡了,生死有命,不如喝酒。”
這邊三位師尊開懷暢飲,那邊房裡的女孩們卻憂心不已。她們都在揣度蟒妖此刻的動機。
苗甜走了進來,說:“我已經讓幾個夥計出門聯繫鎮上的人了,我想舉全鎮之力先除妖再說。”
“這樣也好,至於之後的事情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幽然點點頭。
在平靜中過了三天,蟒妖沒有找幽然,沒有異動,就好像原本就不存在一樣。
幽然找到桑虞說:“師尊,這不太對,按理說他有很多傀儡,早就應該打探到我們的情況了,卻一直不出手。我想~”
“你想幹嘛?”桑虞問。
“我想我充當誘餌去誘他出來。”
“沒這個必要。”
“爲什麼?”
“他準備這個行動不是一日幾日的事情。你越是主動出手,對他可能越是有力。所以,他能靜得下來,我們就要更加靜得下來。”
“您的意思是蟒妖秣陵的計劃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危險?”
桑虞道:“否則呢?現在你的舅爺,你的有蘇哥哥,你的師尊,師姐,你的所有朋友不都置於此了嗎?他算計的很細。”
這下幽然知道了,爲什麼自己種扶桑樹的時候那麼順利,連個出來破壞的人都沒有,於是說:“他是故意放你們進來的。我以爲我扮演噬滅騙過了他,原來他是將計就計。”
桑虞看着她說:“蟒妖是噬滅豢養的,蟄伏地心無盡歲月,他的心志非同一般,法力更是不容小覷。你被算計,也實屬正常,沒什麼好沮喪的。即使不是這樣,也有別的方法,爲師相信哪一種也不會太簡單。”
幽然被幾句話說得安定了下來,不再提做誘餌的事情。不過又轉向了另外的擔心:“那我們這一次能逃脫嗎?會有生命危險嗎?”
桑虞看着她,搖搖頭,意思是不知道,幽然就惆悵起來。
幽然第一次,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心裡充滿了心事。好像重生以後過了那麼幾天逍遙的時光,一切又都不安生了。爲什麼每個人都會有劫難?爲什麼不能穩穩當當地活下去?爲什麼每一次劫難之後,都有回不去的地方?忘川如此,六元山如此,如今的雲夢澤也將再次續寫這樣的命運。
如果死了,還要再轉生嗎?如果活着,接下來要去哪裡?生死之間總是有着說不盡的煩惱。
想到這裡,幽然的神色充滿了一點無望的荒涼感,第一次與什麼人都無關,只與當下的心境呼應而來。
桑虞看着她,有所察覺,於是說道:“凡人修行,都爲了脫生死;神仙修行,是悟輪迴大道。昔日,我常去佛陀座下聆聽開示,佛說讓我們活在當下,因爲過去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只有活好每一個當下,未來自是大道自然。”
幽然聽了,並沒有釋然的樣子,只是糯糯地說:“佛陀是圓滿的覺者,福慧具足。我一個小仙自是沒有那麼高的悟性。”
桑虞正要說着什麼,忽然聽見外面打鬥了起來。他對幽然說:“等來了,走!”
二人出門後,客棧後面的遼闊的原野上,正發生着激烈的廝殺。雲夢鎮上的人幾乎傾巢而出,和蟒妖一夥打在一處。
“是傀儡人!”幽然說,然後指着那些打不垮不知疲倦的傀儡人又說:“這就是蟒妖的兵,用的是噬滅自創的咒語。”
桑虞看着打鬥的景象,問:“你知道這些傀儡人的弱點嗎?”
幽然無力地說:“它們沒有弱點。”
桑虞看着她的樣子,再看看眼前的形勢,說:“找個安全的地方呆着,別動。”然後也飛入大戰的隊伍中。
幽然茫然地坐在一邊,突然就像失魂了一般,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再模糊,最後她看見幻樂向她走來,然後不知爲什麼就暈了。
等她醒來的時候是在幻樂的懷裡,面前是一片煙火。
她小聲問幻樂:“贏了?”
幻樂說:“贏了。師尊他看到傀儡們基本都是草木做的,一把火全都破了。”
“蟒妖呢?”
“從始至終,我們都沒人看見過他。”
聽到這話,幽然從幻樂懷裡坐了起來,問:“師姐,蟒妖跑了?”
幻樂搖搖頭,說:“這,現在是什麼情況還真是不好說。”
幽然一歪頭,有氣無力地說:“完了。”
“什麼完了?”幻樂問。
“沒完了。”幽然說完,一頭又栽倒在幻樂的懷裡。
衆人都在歡呼打敗了妖邪,桑虞知道這只是開始,那妖物從始至終都沒露過臉。
打掃戰場後,衆人回了客棧,前面大堂包括前後院擠滿了客人,大家都在討論着今天的戰役,還有之後的計劃,一時間熱鬧無比。
幽然被扶回自己的屋子,睡了一會兒,醒來後看見幻樂在旁邊。
“師姐,其他人呢?”
幻樂放下手中的湯碗說:“都在前面。現在都在慶祝勝利,討論下一步。你告訴我,你這是怎麼了?開戰前,你怎麼變得這麼精神渙散了?”
幽然聽着幻樂的發問,心中百感交集,坐起來,看着幻樂說:“師姐,你有沒有覺得其實生和死都沒什麼所謂的?”
“沒所謂?這是什麼胡話!”
幽然拉着幻樂的手說:“師姐,你覺得我們前一世的生活如何?”
幻樂覺得幽然是在發神經,不過小師妹既然這麼認真地在探討這個問題,她就認真配合一下。於是說:“我覺得前一世生活不錯啊,如果沒有噬滅的話。”
幽然忙說:“那麼問題來了,爲什麼我們本就美好的生活不一直那樣下去,爲什麼噬滅會出現?”
幻樂語塞。
幽然接着說:“之前在忘川我生活得很平靜,無憂無慮。遇見師尊後,我覺得很快樂,去了六元山雖然平添了一些煩惱,日子也算安寧,可偏偏又遇見了那樣的事。師姐,你說,生亦何歡,死亦何懼呢?”
幻樂:“師妹,話不是這樣說的。難不成活着了無生趣,都還死去不成?”
幽然:“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覺得生死根本沒什麼可怕,可怕的是我們做這些爲了什麼?師姐,你爲人俠義,喜歡匡扶正道,可你想過沒有,你所謂的正道是正是你打壓的那些人的邪道?而我們真的是正義的化身嗎?就算我們是正義,那麼爲什麼我們也同樣被人殘害,被命運束縛,被劫難逼得於生死煩惱間往復呢?”
幻樂聽了她的這一番話,既吃驚又無法辯駁。幻樂聽從師命,追隨正道,她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
幻樂說:“你馬上給我住嘴。你是不是被那妖物下了什麼迷魂藥了,敢胡說,這要是讓師尊知道了,你還不得去受罰。”
“有時候我常常回想過去的種種,反而真的覺得受罰也是一種快樂呢。至少那時候,比呆在師尊身旁自在。師姐,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六元山和師尊,你想過怎樣的生活?”
這一問便把幻樂徹底問住了。沒有師尊?沒有六元山?沒有……幻樂第一次認真思考了這樣一個人生的大問題,竟然無比茫然。
一場無心的對話,幽然卻無意間讓幻樂的心裝滿了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