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浮屠殞命

“木長仙,木長仙,不好了。”一名守山小將跑進了神木殿。

此時在神木殿內的桑虞,正在喝着茶。他用一貫淡然的口氣問:“發生了什麼事?”

“靈仙,木靈仙幽然好像要挺不住了,鎖妖浮屠開始了晃動,小的怕……”

桑虞聞聽此言,立刻起身奔向鎖妖浮屠。

而此刻的鎖妖浮屠內,幽然身上的妖氣不斷侵蝕着她的身心,令她痛苦不堪,捂着頭在不斷哀嚎,聽得塔內所有妖物都心驚肉跳。

上古之妖噬滅在她的體內強行要吞噬她的意識,一個小仙姝如何對抗得了。

可是她不能就這樣徹底變成妖魔,爲了師姐幻樂,爲了師尊的承諾,爲了再回到往昔的時光,她一定要壓制住噬滅的神識。

噬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別做無畏的掙扎了,你是扛不住上古妖神之力的。”

幽然:“你放心吧,就算死,我也不會變成你。還有三天,只需要三天,就可以了。這浮屠的佛光就會徹底將你收走,你現在不就是驚慌了嗎?”

“做夢,三天的時間足夠了。小美人,咱們合二爲一不好嗎,這整個化樂天都將是我們的。”噬滅用妖異的聲音說。

“不可能!”幽然難過的大聲喊到。

“那你就繼續忍受吧!”噬滅加大了妖力。

而在幽然頭上的那道金色佛光也更強了。

噬滅與幽然同時發出巨大的吼叫聲,讓這寂靜的山谷顯得恐怖非常。

桑虞已經在鎖妖浮屠外,看着晃動的妖塔,聽着幽然痛苦的嘶叫,他的心裡也充滿了焦慮。

於是,他傳音給幽然:“幽然,要守住自己的心神,不要被妖神牽着走。要忍住,很快就好了。”

幽然:“師尊,救我!我快要挺不住了!”

桑虞內心的煎熬並不比幽然少,可是,不蕩除她身上的妖氣,她就沒法出這鎖妖浮屠。

而此刻,六元山所有的長仙和靈仙都已經到了。如果,噬滅成功破塔而出,那麼斬妖除魔就刻不容緩。

金長仙說:“所有人,從現在開始,圍住鎖妖浮屠,直到佛光收走噬滅爲止。”

“是。”衆人分散在各個方位圍住妖塔。

“木長仙,我知道,你一個弟子死了,一個如今是這副模樣。我們還是會盡力幫你保這個孩子的。”金長仙說。

桑虞臉色蒼白,嘴脣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第三天到了。鎖妖浮屠看起來很平靜,過了今夜子時,一切皆見分曉。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每個人的心都如同熬油一般。夜深了,再有一個時辰,一切都會過去。

正在大家抱着期待之時,鎖妖浮屠又開始了晃動,這一次比任何一次來得都要強烈。

“大家注意,隨時做好準備。”金長仙說。

然後,鎖妖浮屠變得非常喧鬧起來,裡面的千妖發出了各種奇異的叫聲,彷彿在期盼跟着妖神一起衝破桎梏,重新現世。

幽然此刻更加痛苦,噬滅的妖力一則攻心,二則弒神,三則去攻擊她的真身元丹。

噬滅狂笑着:“哈哈哈,你就快完了,不過區區一株仙草,真以爲能對抗得了我嗎?你那冷酷的師尊騙了你,他送你來是爲了殺你進而殺死我!”

“你胡說!”幽然捂着頭拼命護着心神。

噬滅:“我有沒有胡說你應該清楚。幻樂纔是他的真弟子,你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婢子。你不是一向都這麼覺得的嗎?他就是要殺你,他要給幻樂報仇。”

“師姐,師姐她不是我殺的,是你這個老妖殺的!”

噬滅:“有分別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那時候是,以後也是。”

“啊~”幽然的心神快要挺不住了。

噬滅這老妖,懂得殺人誅心的道理,於是不停地說:“他騙你進來就是要殺你,就是要滅了你,給幻樂報仇!”

幽然突然想到了師姐死的那一剎那,師尊淒厲冰冷的眼神,這一個晃神,瞬間,心神被噬滅吞噬了。

幽然頭上那道金色佛光雖然加大了力量,但是噬滅以新的肉身站了起來,狂放地大笑。

她用妖力一手擊中佛光,本以爲會吞噬掉佛光,卻沒有想到佛光飛身入內,擊碎了真身元丹。

噬滅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一切,這姑娘的真身不是仙草。可知道也晚了,妖神元丹碎了,被那浮出的佛蓮吞噬包裹在蓮蕊裡。

隨着這幾種法力的碰撞,碎裂,吞噬,整個浮屠無法承受這樣的力量,在衆人面前轟然破碎。

幽然她最終還是領着衆妖破塔而出了。

桑虞這一刻的心情,已經陷入比暗夜還空寂的絕望中……

金長仙說:“快,不能讓一隻妖物跑掉。”

緊接着,其他人都投入到了與衆妖的大戰中。

唯有幽然,披着散亂的頭髮,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桑虞。

桑虞看着她,那個曾經嬌俏甜美的少女已經不復存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個妖豔陰冷的女人。

幽然走到桑虞面前說:“木長仙,讓你失望了。”

桑虞看着她說:“幽然,你不要墮落,跟我走,我能救你。”

“實在是沒這個必要了,要救早就救了,還能是這樣的局面麼。”幽然冷冷地說。

“幽然……”

“木長仙,看着眼前的妖物不殺嗎?”幽然問。

桑虞看着她,心裡的糾結,矛盾使他沒法選擇:殺還是留?

這時候,金長仙過來說:“桑虞,你還在猶豫什麼?你眼前的已經不是幽然了。”

其他長仙也都過來了,地長仙說:“桑虞,你回過頭去吧。我知道你下不了手,我們替你處置。”

只聽幽然大喝一聲:“笑話!你以爲你們殺得了我嗎?”說完,一擡手,幾個長仙全部飛了出去。

桑虞看着她,眼圈紅了,然後又硬生生把未落的淚水挺了回去。

幽然看着桑虞,說:“你不是想給幻樂報仇嗎,我給你一個機會,我就在這裡,不用法術護體,也不會反抗。你動手吧,我看着你。”

幾位長仙都聚過來,看着桑虞。

桑虞想:要死,也得讓她死在自己手裡,沒有讓別人誅殺的道理。於是,伸手取下了碧玉釵,那釵瞬間變成了木長仙的法杖。

幽然就這樣帶着深意的笑,看着他拿下法器,然後,又見他手揮法杖打向了自己的心脈。

巨大的疼痛在幽然的胸口,她笑着說:“打在心脈,你自己不會痛嗎?”

桑虞落了淚。心脈,是長仙與靈仙師徒的靈魂相通之處,一切都能感同身受。

幽然說:“我還了師姐的債了。你,還是騙了我……”

然後,在衆人面前,幽然慢慢地消失了。

桑虞扔下了法杖,突然高聲吼叫,然後,一頭長髮在夜風中剎那變得灰白。

“桑虞,你要護住心神,不要入魔。”水長仙旭川提醒到。

這時候,火長仙與風長仙衝到桑虞面前,用仙法幫他護體。

幾位靈仙將衆妖全部制服,六元山又趕來了許多守山小將,將這些妖孽全部押走。

水靈仙明溪經過時,突然說:“你們看!”

衆人望去,只見,幽然殞身之處,一朵碩大的金色蓮花開在半空中,但是卻隱着一股黑氣。

地長仙說:“怎麼回事?幽然的真身不是仙草嗎?”

大家看着這個景象,無人知曉這是什麼原因,但見那蓮花開了一會兒之後,突然化作煙消失了,半空中有一顆金色的種子正落下。

桑虞推開衆人,飛身上去要拿那顆蓮子,突然間,不知從何而來的一隻大鳥,倏地叼走了那顆蓮子,飛快地消失在夜空當中。

桑虞從絕望到詫異,從詫異到希望,從希望又到絕望,猛地吐了血,落地不醒。

從這以後,六元仙山神木殿空空如也。

木靈仙幻樂被她的師妹殺死了,木靈仙幽然被她的師尊殺死了,而木長仙呢,頂着灰白的頭髮終年躲在神木峰那個大樹屋裡,閉門不出。

直到有一天,有蘇家的三公子出現。

有蘇雋在樹屋外,看着上面刻着的尋幽小居四個字時,心中感慨萬千,這還是三百年前幽然種的樹,是面壁思過時造了這間屋子,然後刻下了這個名字。

有蘇雋衝着裡面的人說:“你還打算關自己多久呢?”

屋內沒有迴應。

“我找你來,是告訴你,雪蓮花要開了。”有蘇雋說。

屋內有一絲響動,但是依舊沒有回答。

“幻樂要回來了!”有蘇雋再次說。

良久,屋內說:“你去吧,幻樂交給你了,真君。”

“你的寶貝徒弟要回來了,你都無動於衷嗎?”

再次沒有了聲音。

有蘇雋瞭解他,然後說:“你不說話,也沒關係。你聽着就行。前幾日,極樂佛國開法會,大家本來都覺得挺殊勝的,可不知從何飛來一隻神鳥,銜走了金色佛蓮裡的一顆種子。”

屋裡又出現了一聲響動。

有蘇雋笑了笑,繼續說:“可是西方佛祖卻不讓金剛追趕,說這種子本是神鳥銜回來的,如今人家來取,就讓它拿走算了。”

說到這裡,門突然開了,桑虞走了出來。還是一樣的仙風道骨,俊美飄逸,一頭銀髮被風輕撫着,只是比曾經更加的冷。

“哎呦,捨得出來了?”有蘇雋笑着說。

“你繼續說。”桑虞淡淡地說。

“說完了。”

“你耍我?”

有蘇雋在外面的凳子上坐下,說:“剛纔呢,我在火長仙宇燚那坐了一會兒。你不就死了兩個徒弟嗎?幻樂是你的鐘愛弟子,如今就快回來了。幽然呢,你不是一直不太喜歡她嗎?死了就死了,你再收幾個弟子不就可以了。”

桑虞死瞪着有蘇雋說:“你是來挑釁我的嗎?”說完就要出手打人。

“別別別,我開玩笑,他們都說了,你不打算收徒了。剛纔我說的都是真的。”

“那隻鳥飛到哪裡去了?”桑虞問。

“忘川。”有蘇雋說。

桑虞聽罷就要走,有蘇雋急忙攔住他說:“你先別走,我覺得你還是先去一趟極樂佛國比較好。”

“爲什麼?”

“難道,你不想知道幽然的來歷嗎?”有蘇雋說。

“那我們走吧。”

有蘇雋說:“我現在不能去了。”

桑虞回頭看着他,有蘇雋說:“我要去守着雪蓮花,我覺得這樣的話,幽然會很高興的。”

桑虞沒說話,徑直朝着西方天際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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