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二 殘紙

雲城號稱天下第一商都,擁有八大坊市和四條貫穿整個雲城的商街,商品更是號稱只有你想不到,沒有買不到。雲城人流之密及流動性之強,即便是帝都天楚城,也無法比擬。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這裡潛藏着的巨大商機,吸引了整個浩瀚大陸東北地區乃至以外的其他浩渺之境的商人們,因爲有天塹之稱的秦越山脈橫亙在東北大陸西北邊沿,而南邊又是百萬裡兇獸森林,境外的商人們不少都選擇水路環渡而來。

因而,距離雲城僅百里的天雲港,又有了天下第一港之稱。

姬野一行七、八個人今日一大清早便出了國都驛邸,前往附近的坊市。今天他們的目的很簡單,除了重新購備傭兵物品外,就是招人。看看黑虎和青獅兩人手指上都套了好幾顆發着幽光的納戒,便知道,這又是兩個暴發戶。

坊市有兩多,商人多和傭兵多。比起在傭兵公會設攤招人,能夠在這裡挖同行牆腳的傭兵團,纔是真有底氣。顯然,黑虎兩人以前的傭兵團常被挖牆腳。

有關係就是不一樣,只要你的後臺夠硬,即便這裡寸土寸金,想要尋塊好地方,也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情。

果然,奉旨隨行的國賓府官員將身份一亮,這個雲城最繁華的坊市裡最好的路段,便自動空了塊偌大的地皮,而黑虎和青獅兩人命新蛋們往空地上簡單地擺了一副桌凳,並在左右兩邊豎着展開早就準備好的一對聯幅,兩人再往位置上一坐,便開始買賣人口的工作。

“奉旨徵新,只招武師強者,退伍軍人優先,待遇極優,非誠勿擾。”

“虎獅殿姬傭兵團,我們的口號是:有錢一起賺,有妞一起上!”

姬野看着展在兩旁的字幅,額頭便忍不住狂冒汗。

虎獅殿姬傭兵團……這新團名取得可真好……

不過,如此霸氣的聯幅一豎,招兵攤位立馬被圍得水泄不通。而七嘴八舌的詢問,再點綴上四處飛濺的口水,頭昏腦脹的姬野直覺天地一片混亂,他幾乎是連爬帶鑽地從中逃離出來,傻眼地看着瘋狂的傭兵們,還有那突然四處暴漲的各色元力,好一會兒,姬野纔回過神來,苦笑着搖了搖小腦袋,然後選擇轉身自己閒逛去。

這還是姬野第一次有閒錢有閒心逛坊市,一時間被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給晃暈了眼,再加上他現在不俗的穿着打扮和氣質,走到哪裡都引來一羣商家追逐——特別是無奸不商的商人們發現,這個不知哪裡冒出來的貴族人家的少年,豪爽又多金,幾乎人家忽悠他買啥,他就買啥。

甚至,有好幾次,商人們都忍不住想要將自家的千金都標上價錢賣給姬野。

“這個世道真是混亂啊!”也算是經歷過一番生死的姬野,今天算是第一次發現有種東西的魔力,足以讓無數人將死亡的恐懼看也不看便丟在腳下踏碎。聰明的你們看着這個少年盯着手中剩下的有且僅有的一粒銅子,就全都明白了。

姬野摸了摸指上那顆被各種各樣莫名其妙的東西塞得滿滿當當的幽藍納戒,苦笑着將最後一粒銅子揣進了褲兜裡。

好不容易從虎狼之堆裡逃出生天的姬野擡眼看到前方竟然還有一羣犲虎雙眼發亮地打量着自己,身子忍不住猛地顫抖了起來,他想也不想,便鑽進了右邊的小巷之中。

這條巷子同樣有不少的攤販擺賣各樣玩意,不過,與外面那些衣着光鮮卻如狼似虎的大奸商們不一樣,在這個陰暗地方設攤的都是一些“怪人”。

比如,姬野蹲在一個攤位前好久,也不見雙眼發亮地拿着根樹藤反覆摩挲的攤主看他一眼,甚至連吱一聲都沒有。

突然覺得自己沒有存在感的姬野,總算是鬆了口氣。

“小兄弟,我看你印堂發黑,身上煞氣甚重,看來近段時間沾了不少殺伐死氣啊。” 姬野繼續朝着弄巷裡面走去,試圖找到另外一個出口出去。不過,未走多遠,身旁那個攤位上只擺着幾個破爛玩意的攤主突然開口道。

姬野前後 左右扭頭亂瞧一通,卻見整條巷子只有自己一個顧客。

“不用找了,本尊說的就是你。”那個披頭散髮的攤主突然擡起頭來,盯着姬野道。

“您……知道我的事?”姬野對上那雙黑鬱更甚自己的眸子,只覺那裡面有星輝閃過,強烈而刺目,一閃便逝。不由得驚詫道。

“嗯。如果本尊沒有算錯的話,此事便發生在最近,而且,頗爲棘手。”那神秘攤主掃了一眼姬野纏着繃帶的右手,又道。

姬野頓時愣在當場!談及接觸死氣,當然是自己在邊雲城時與那數百怨靈的交集,而論起棘手,則自然是他手中的龍魂,雖說不過一把兵器,卻靈性至極,而且常常喜歡僭越,對自己這個主人圖謀不軌。而兩事間的關聯,自然是這龍魂極好汲取死魂能量。

“呵呵,請隨意挑挑,喜歡什麼拿走,本尊的寶貝是有錢都不能買的,只接受以物易物。”神秘人再次低下頭去,聲音有些顫抖地道。

在所有的小說野史和英雄故事裡,超絕的強者都是神秘而且古怪的,姬野看着面前的這個神秘而古怪的攤主,不由想起了以前聽的街邊評書做出的這般總結。然後不由自主地在攤位面前蹲了下去。

姬野雖然知道定有下文,不過見到神秘攤主自低下頭後便不再理會自己,他也只能先翻一下地攤上的幾樣破爛玩意。

這個攤子卻是寒磣,幾個大小不一的破罐子破瓶子,兩把生鏽的劣質黑鐵刀,一塊爬滿了青鏽的青銅塊,銅塊下則壓着一堆破爛的圖紙。

姬野看無可看,只能一頁一頁地翻起了那堆破爛圖紙。

而就在他實在忍不下去想要開口詢問什麼的時候,翻着圖紙堆的左手突然一滯,姬野剛想將一張看起來並無任何特別的殘缺圖紙抽出來細看的時候,那一直將自己的臉埋在黑臭的頭髮裡的神秘攤主,倏地擡起了他不知多少年未洗的右手,抓住了姬野的左臂。

“且慢!”心思全都擺在那破紙上的姬野被對方突然的動作和暴喝驚住,剛想運轉元力,對方卻主動鬆開了手,幽幽的道:“這些神紙不能分開,否則會失去它神秘而強大的功效,變成一堆廢紙。”

“額,那這堆紙我要了,你要換什麼?”姬野說,然後晃了晃右指上戴着的納戒。

“這些反物自不能入本尊法眼,本尊要的是你……”神秘攤主說着,突然伸手一指姬野的胸膛,似乎是察覺到對方臉色大變,緊接下去道:“你戴在脖子上的東西。”

“你怎麼知道!”姬野這回真是覺得見鬼了,對於面前這個怪人的神秘和無所不知,簡直就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從層層衣服內取出吊在一根紅繩上的吊墜,卻是那顆原屬於老大夫的黑色納戒。

怪人繼續沉默。

姬野心念一動,將一個墨色的小瓶從黑色納戒中取出,然後朝怪人遞了過去。

“這裡面是三顆丹藥,換你的這沓‘神紙’,如何?”

“丹藥雖奇,卻有九品之分,而你手中的丹藥,太過普通。”這一次怪人又擡起了頭,姬野如此近距離地看着他那雙黑色的嘴脣緩慢起合,間或露出烏漆抹黑的牙齒,並且吐出那怪異如斯的口氣,早已忍住不呼吸的他卻如何都忍不住渾身打起了冷戰。

“咦……您竟然看都不看便知道里面是什麼丹藥?”對方關於丹藥的論斷,姬野是深以爲然,而前者更能隔空便猜出瓶內丹藥的品級,更是讓他倍感欽佩。

“人生五感七竅,各司其職各有妙用,小兄弟,你再經過十年曆練,便會明白本尊今日這話,窺得本尊今日之法。”怪人越說越玄,簡直就能將姬野忽悠得拜他爲師了。

“唉,也罷也罷,本尊見你天生異稟,將來前途無可限量,便作個錦上添花,你只需再取一樣東西出來,無論什麼,這沓神紙便歸你了。只是望你將來踏上人極之巔,不要忘了本尊今日助你。”窺到姬野已經雙眼冒星,怪人索性來個趁熱打鐵,將自己的聖德推到了至高之境。

姬野感動莫名,苦思了好一會兒,方纔從納戒中取出了一株青紅雙色的奇異藥材,放在了墨瓶旁邊。

雙色仙木草,寄生在纏繞相生的青色仙藤木和紅色仙藤木上的奇異靈藥,姬野在翻查了老大夫留下的藥典得知,這種藥材非常稀罕,常常是有價無市。而這也是納戒中唯有的一株仙木草。

“嗯,年輕人心性很好,不貪蠅頭小利者方能馳騁天下。”怪人見到雙色仙木草,眼睛頓時一亮,他那黑色的脣齒,再次朝着姬野噴出“仙氣”。

“多謝前輩教誨,他日我姬野若有出息,定然忘不了今日前輩的慷慨!”姬野收起“神紙”,正經十足地朝着怪人拜謝道。

那怪人聞言,埋下腦袋的身體再次一顫,便又一動不動。

“姬野?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啊,記得本尊貌似替誰家的孩子取過這麼個姓名?”直到姬野消失,那怪人方重新擡起來,從眼睛裡摸出了兩片黑色的弧形透光鏡片,第一次看似認真地思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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