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天。
在寒冬裡靜默地望着天空的白楊樹的枝條開始泛起油油的亮光,柳樹的枝條也開始變得柔軟,天空一整天都是淡藍的,用她柔和的目光注視着大地。地上的土壤也變得鬆軟了,灰褐色的地面被春風吹出了裂紋,像麪包上的紋理。空氣裡潮溼的水分總也吹不幹似的,裹蕩着你的衣襟,催着你向前走。
李冬雪等待春天來到的心情是急迫的,因爲她已經攢夠了給自己換裝的錢。
生活裡一個小小的期盼能讓她興奮很久。何況這個願望馬上就要實現了。
而且一定要等到花都開了的暮春,那時換上的新衣應該更好看,她每天節食的時候都在想象着瘦下來的她穿着自己喜歡的衣服的樣子。這樣想着,微笑掛在她的嘴角。
“一個人傻笑什麼呢?”背後傳來聲音,有人跟在她後後面觀察她有一會了,她都沒有發現。
是柳巖生。
李冬雪板起臉不理他。
“我就很奇怪,你爲什麼不和我說話了呢?打個招呼你都不理!”
“不爲什麼。就是不想說話。”
“你心裡是不是有什麼想法,對我。”
“沒有啊。”
其實李冬雪心裡暗笑:“要是我再和他走得太近,那自己就是下一個許娜呀!”徐那現在有多可悲,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在一個寢室的李冬雪更是知道其中的內情。現在徐娜已經和殷旭勢同水火、勢不兩立,這要不是在學校,倆人非得拼個你死我活不可。倆人的受傷程度真是不分上下,徐娜每天插着耳機子聽心經,要不然她要被大家的嘲笑逼瘋了,殷旭得了心律不齊的毛病,那可是一種心臟病啊!
這一切的禍根不就是柳巖生嗎?
他還能這樣禍害兩邊,可真不是人啊,雖然是願打願挨的事,但他這樣覺得問心無愧還是讓人接受不了。
“以後不會這樣了。”李冬雪看着眼前的柳巖生想着:“他到底有什麼迷人之處呢?”
要說他迷倒女人的地方大概就是他的細心、他的溫柔。他能在一個女人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援手,能在你最迷茫的時候聽你絮絮叨叨,幫你分析問題。
當杏花落了的時候,她就要開始一種新的生活。
每天女生如雲的師範學院誰改變了形象是根本不會被大家發現的。
當李冬雪穿着高跟鞋彆扭地走進校門,並沒有人注意到她。這雙新鞋讓第一次穿上高跟鞋的她找不到平衡,好不容易有點適應了,就感覺腳趾頭、腳後跟火辣辣的疼,回到寢室一看,都磨出了血泡。
當她忍着疼痛,一襲白裙,長髮披肩地出現在教室裡的時候,還是引起一陣騷動。原來李冬雪皮膚就粉白的,頭髮就烏黑油亮,就是原來那兩隻小辮,一身舊衣服掩蓋了她的美,此刻的她簡直變了一個人!
就在男生髮呆女生詫異的時候,有一個刺耳的大聲響起:“這不是我老鄉嗎,美女呀!”他這涎皮賴臉的討好並沒有讓李冬雪對他產生好感,反而更加看不起他了。
看不起他的原因很多,比如剛開學的時候,學校要搞寢室聯誼活動,因爲他們多數是定向就業的,所以以結婚爲目的的處對象都得先考慮老鄉合不合適,其實李冬雪開始對他並沒有印象,也更談不上惡感,但這個人卻首先在哪個旮旯偷窺了她,爲了表示拒絕,竟然給她取了外號,叫“肉腸”,當然還有其他的男生也給其他女生取了別的外號,比如“小米”,這樣的女生就是眼睛小;比如“胖熊”,這個女生就是臉圓肚大;比如“麻桿”,這個女生就是黑瘦苦幹;比如“豆丁”,這個女生就是個子小身材不直……
看不起可以,不要說出來,說出來就是宣戰。
從此李冬雪就打心底裡瞧不起這個老鄉肖志。
肖志可不在乎她鄙夷的眼光,他的目標可是很多。
在新年聯歡晚會上,他和一個女生演小品,他圍着綠圍巾,穿着紅棉襖的形象讓人笑死了,在大家的鬨堂大笑中,他在小品裡發表他上大學的第一目標:要找白、富、美,爲了動婚,還在過大年搬混油罈子。真是俗不可耐。李冬雪以有這樣的老鄉爲恥,更別說處對象了。
柳巖生倒是不覺得肖志有什麼錯誤,因爲他也是這麼想的吧。他找殷旭其實就是看中她的爸爸是當地高中校長,可惜,殷旭不白也不美。
李冬雪也不是因爲他的觀念,而是他的行爲,就像每個人都會脫褲子拉屎一樣,這髒事誰都避免不了,但要是在衆人面前脫了褲子,露出屁股,那就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有可恥的想法,還堂而皇之宣佈的就是讓人瞧不起。
李冬雪假裝沒聽見肖志的吶喊,她帶着勝利的微笑飄然從他身邊走過,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他那時一定是嘴張得老大了,又訕訕地收不回去!
上完課,李冬雪心情大好,今天的陽光暖暖地投下樹的疏影,風中飄來花的香味、樹葉、青草和着泥土的氣息,醉醺醺地簇擁着她。
在這種幸福感裡,腳的疼痛可以忽略不計了。
很快到了期末,本來各門功課都很好的李冬雪覺得她一定能評上一等獎學金,那可是五百元啊。
結果沒有她。
理由是她的社會活動和品德分不夠。
要說社會活動,她確實沒有參加幾次,但是品德哪裡差了?
她忽然想起剛開學時導員找她們寢室的人談話的事。
402寢室是有四個幹部四個羣衆的宿舍,有一天中午,四個幹部對四個羣衆透露一個消息:導員要把我們換到陰面寢室。
“爲什麼?”四個羣衆很疑惑。
“因爲陰面有個同學怕潮溼。”
“誰呀?”
“孫菲。”
一聽這個名字,大家就懷疑,那是導員爲了討好她爹才這麼做的吧?因爲她伯父是阿城的市領導。
“陽面寢室這麼多,爲啥偏換我們?”
“因爲我們寢室幹部多。”
“幹部多,就把幹部集中到陰面,湊一個寢室,換我們幹啥?”李冬雪說。
看她這樣堅持,其他人也附和:對呀,我們不搬。
幾個幹部也不願意搬啊,樂不得有人替她們堅持。也表示,必須不搬。
到了晚上,導員果然來了,他把402的女生一個個叫出去,等到她們回來的時候,都說:“我沒同意啊。”
等到叫到李冬雪,導員說:“她們都同意了,就差你了。”
李冬雪看着走廊燈光下導員慘白的臉,心想:“那幾個幹部是不敢反對的,可是,普通羣衆不會同意的。”
“她們同意不同意,我都不同意,這可不是少數服從多數的事,我也有病,我有溼疹病,潮溼就犯病。”
這句話氣的導員說不出話來,他眼鏡後面的射出兩道寒光:“李冬雪,我告訴你,能不能幫助同學,可是關係到你的品德,這以後都會跟你一輩子的。”
“呵呵。”李冬雪笑出聲來。“滿足別人,委屈自己纔是品德高尚嗎?那要求別人給自己做出犧牲的人品德就不差麼?”
導員無計可施,只好放她回去了。
“你有沒有同意?”同寢的人問她。
“沒有啊,不是說好了嗎?”
結果是導員做通了另一個陽面的寢室,和她們對換了。
現在一想,同寢學生只有她的品德分低,那就說明,當時導員說的是真的:只有她一個不同意換寢室,其他人對李冬雪撒了謊,她們是好人也做了,好寢室也住了!
那五百塊錢,冬雪以爲一定能得到,都計劃好了,要怎麼用,因爲快要放假了,她要給妹妹和家裡其他人買點什麼。
就是這個暑假,冬雪的妹妹被欺負了,她瘋了,冬雪心裡滿是怨氣,她沒有一點辦法,她也只是個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