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春天。
周巧絲像掛在枝頭上的花蕾，在春風的吹動下，晃來蕩去，格外誘人。她的路，像她那張笑臉一樣美麗動人。現在，她已成爲德載集團形象代言人，華婕服裝公司的知名模特。
這幾天，艾挺也打算邀周巧絲爲新開發的樓盤打廣告。連柳巷也找到秦小軟，要這個周美人爲她的公司打開一個銷售新局面。
秦小軟擱下筆，對柳巷說：
“她最近很忙，我求你了，讓她回到學校讀點書學點東西好不好?”
柳巷只問：
“對我，你就這樣拒絕，對他們那些呢？”
秦小軟沒辦法，誰叫周巧絲天生是塊唱歌跳舞的料呢？他只好說：
“她回來了，我把你的意思轉告給她。”
“不勞駕你啦，我等她回來，親口跟她說。”
“你這是……”
柳巷卻轉了話題，問道：
“你在寫什麼？”
“小說。”
“我勸你改寫劇本算了！你那巧絲天生就是演員，你把劇本寫出來，讓她來演，豈不是夫唱婦隨的千古絕唱？”
一點不奇怪，柳巷變得愛拍馬屁了。
秦小軟說：
“她還不夠成熟。”
“待你把劇本寫出來了，她就夠成熟了。”
“是啊……”
艾鑫恆把車停在秦小軟租房的小區地下車庫，心想，狗日的秦小軟裝寒酸！裝窮！上有老漢的部長棒棒擋着，周圍有老婆的明星光環繞着，下方有他自己的一作家沙發託着，狗日的連套房就不買！也太摳門了！眼下，稍微有點小錢的擠破腦殼都要買房，即便沒有錢，只要能湊個首付，當過四、五十年房奴多交出十幾萬利息也不在乎。買房已經成了市井小民的口頭禪，他們現在嘴巴里一般再不蹦出幾毛錢或幾塊錢，你仔細聽，他們一般會說幾十萬。說到幾十萬，你再聽，就會聽到他們說他們的某某買了一套房花了七、八十萬塊。只不過，再聽，很有可能會有某個大媽歪着嘴巴說，“前段時間就跟我借過錢，哎，本來又是從農村出來的娃兒，沒有辦法呀，不買房，小兩口死活就不結婚。”這種購房意識的深入普及，不能不說，至少在這座城市裡多多少少有他的功勞，媽喲，你想想看，一年上千萬元的廣告轟炸，你以爲是什麼？肉包子打狗嗎？肯定不是噻！這是他想要的效果，就是要這些人花一輩子的錢來買套房，就是要他們的這種購房熱情，最好癡情！要不然，他開發那麼多樓盤，圈那麼多地，幹嘛呢？荒起曬太陽？眼下最迫在眉睫的是他所開發的樓盤下一步廣告宣傳怎麼造勢？怎麼資金回籠？國家現在調控啊，要說，這座城市的樓盤空置房，也不少，他新開發的不少樓盤入住率超過90%的少之又少。這次，無論怎樣都要請周巧絲去閃亮登場火一把，馬上就是一年一度的春季房交會。他從車裡出來，後面跟隨着一個彪悍男人。他再前找了幾次周巧絲，找出了經驗，要想讓周巧絲出面，前面得過秦小軟這一關。
艾鑫恆見着了柳巷，他心裡仍有點打抖，不過還是硬着頭皮走了進去，笑笑說：
“這麼巧？你也在這兒呀。”
“我就不該來嗎？”
艾鑫恆不想頂撞，也沒有頂撞的慾望，對秦小軟說：
“又見你坐在書桌前，老大！手寫得不酸嗎？待幾天，我給你搞臺蘋果。”
“老兄，用不着那高科技玩意兒，我喜歡用筆寫。”
“怎麼用不着？你是新銳作家，得時尚一點，別像那些老掉渣的作家那麼老土，說給你換，就給你換，再說，你我兄弟，一點小意思。”
艾鑫恆見秦小軟聽後不語，心想，這傢伙是電腦白癡，還是裝萌？或者作秀？都啥年代了？神十都上天了！月宮都駐飛船了！手機都4G了！微信上就可以發紅包、卡包了！可這衰人還像個小學生樣用鋼筆在一本本信箋上作文式地寫小說！這衰人不會是把小說當成寄給某某年代某某人的書信來寫吧？有幾次聚會，他就拿這衰人說笑洗刷，可這衰人一本正經地說，“我這叫繼承傳統，也叫原生態環保型寫作，我有時還真把我的小說當情書來寫，當狀子來寫，當警示來寫。”當場，他就放聲笑了，笑起跟酒杯裡的啤酒泡泡差不多，說這衰人有點迂腐，卻反當成了獨創，真拿這衰人沒有辦法。
“你巧絲，今天什麼時候回來？”
“還不知道。今天早上，她說，要去拍雜誌封面。”
“哦。老兄，你得幫幫我呀，我那些樓盤以前是人家追到我買，現在真他媽的反過來了——我追到人家也賣不動啊，急需你巧絲那張笑臉呢，出場費，你說多少就是多少。”
“哎呀，老兄，先別說那些，他回來了，我給她說說。”
“你給她打電話，問問她什麼時候回來，我馬上安排司機去接！”
“你等等，別急。就算我答應你了，她也不一定答應你，她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近很煩惱這事，我門檻就被你們這些人踏破了………說錯了，是地板，前幾天還真被一個人踩破了一塊。不信，你們就去看看。”
“秦大作家，我的哥，今天我給你下跪了我……你別那麼輕描淡寫地把我說的話當耳邊風，好不好？地板就被踏破了？虧你想得出來！我知道，你一天也在修高樓大廈，像個苦逼建築工人樣挖掘地基、澆灌混泥土、搭建樓宇框架，你是用方塊字一層層碼上去的。可我呢，是用一疊疊五顏六色紙幣碼上去的，真金白銀呢！我公司那邊宣傳造勢已經啓動了，這次不讓這些市民草民草根瘋搶一陣子，我心裡會特別特別不爽。如果你是我，爽得了嗎？我剛纔過來的時候，我那寶貝總監笑嘻嘻地將我的軍，‘老大，這次關鍵就看你的了。’”
柳巷聽後也笑嘻嘻地着站了起來，說：
“最近呢，我倒想投資，聽說房地產正在過冬，很多人只看房不買房，趁這個時候買幾套，權當結婚時候的嫁妝。”
這小女人，想法倒挺靠譜，沒有房的女人想找個有房有車的男人結婚，恐怕不容易！臉蛋漂亮，胸脯老大，腿修長，頂個屁用？能當房子入住？房子裡，可牽扯着緊繃着萬千人們的神經，一間房子足以撐起中國經濟的穹廬。可這番話如果從另一些80、90後的小兩口嘴巴里說出來，多驚喜呀！多……可從這小女人的嘴裡吐出來，味道就大變了，大便了。他還真把這小女人說的話當大便了，卻笑着臉對秦小軟說：
“老兄，這次就拜託你了，記得要把我的事情當你自己的事情辦，這件事情準能成。如果巧絲這次不出馬，逼得我沒法了，到時我就把你這匹老馬拉出去。哦，對了，龔昜，你可有消息？”
“拉我出去？好啊，拉我出去喝酒還差不多。這個事，我盡力總行了吧？你千萬別爲了這事把嘴巴學甜了。至於龔昜，他這個人你比我還清楚，電話就沒有個……”
“哈哈，他呀，有個電話也屁話不到兩句就掛了。”
艾鑫恆笑着說。
柳巷說：“我想他生活得不大好吧？”
“恰恰相反。”
艾鑫恆說。
照艾鑫恆所說，像有龔昜消息的樣子，秦小軟忙問：“你知道？”
“我知道點，是小郭告訴我的。”
郭樸上前，雙手抱拳，打招呼道：“秦大作家，有禮了。”
真讓秦小軟大跌眼鏡，他趕忙用手扶起了眼鏡框框，笑笑說：“屁的個大作家！我就是一個碼字的，天天畫這些螞蟻，不妨給你看看，它們的體型，怪可愛的。你先隨便坐，別站到。”
秦小軟又忙問：“郭老師，我們的龔大畫家近況怎樣？”
“不好意思，我只知道他三年前的，他租的那屋就在我家不遠，我有空陪着我母親在天黑前散散步，經過他那屋，有時碰到他，也同他聊聊，他多數是把門關上的，但有那麼幾次，我看到他同一個女的在一起。那女的我認識，是我的初中同學，她叫程美若……”
秦小軟聽得仔細，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我就出來鬼混了。”
瞧郭樸那身板，秦小軟知道，這人當過兵。他期待着曝出更多猛料。
郭樸還真爆出猛料了：
“不知道他被我們老大看見沒有？”
“你們老大？”
秦小軟有點驚訝地問。
艾鑫恆也說：“小郭，你還知道什麼快跟我說出來！別囉嗦，乾脆點！在部隊，你不會也這樣跟你班長彙報工作噻？”
“在部隊，我就是班長……我們老大叫冬子駿。”
秦小軟聽得……就這些？
“你們先別急，讓我想想，哦，對了，有天，我們老大叫我，他說他安排了人手，準備對龔大畫家動手。當時，我看到他那張臉，真想殺人。程美若也是一根筋，非要跟我們老大對着幹！”
“動手？”
“是啊。”
秦小軟問艾鑫恆：
“你老同學不會出事了吧？”
“誰知道啊，這幾年確實杳無音訊。你平常不是關注畫壇嗎？也沒有看到什麼？”
“還真沒有。他不是戀愛了嗎？這幾年，說不定他已結婚了，娃娃已生了好幾個了。”
郭樸卻說：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秦小軟“嗯”了一聲，便不再多問，只把笑掛在臉上。
周巧絲回來了。
秦小軟埋怨道：“你的經紀人，不好當，想辭職了。”
“纔開始，你可是我的防火牆喲。”
“柳巷、艾鑫恆已來找過我了。”
“我忙，我真的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不行呀，巧絲，我也覺得，這樣下去不好。”
“那我們又到爺爺奶奶家……”
“你想得倒美，哎，你就別逗了，好好面對現實吧……我要儘快找林渝森教授談談，就是他要包裝！把你包裝成這樣！我……我恨死這老頭子了……我……”
“隨你吧，反正我已應接不暇招架不住了，我舉起雙手雙腳投降了，投降了，投降了，投降了哦。哈哈！”
周巧絲舉起了雙手說，有哪個見過投降也可以像她這樣笑哈哈？
秦小軟暗想，周巧絲隨便一個Poss都那麼有滋有味有派還有範。看來，她有這光輝燦爛的一天是命中註定的，骨子裡本就有的東西，現在只是把這些東西一件件拿出來——曬！他就感覺曬得太快了點，曬狂了點。她的將來，還用說？肯定更加璀璨奪目大放異彩。
“不要這樣看着我嘛，像照相機的鎂光。”
“巧絲，柳巷今天來，無意中卻提醒了我。”
“哦。”
“她叫我寫劇本，讓你來演。”
“‘演’還是掩？”，耳躲已被周巧絲逮住，嘴裡罵道，“死小軟！你以爲我還被折騰得還不夠啊！”
“我快搞不懂你了。你怎麼老認爲這些是折騰？”
“你去試試，穿了這套衣服，又換那套衣服，笑了一次，還要笑第二次，第三次……一個鏡頭不知道要擺多少次姿勢纔算過，你說是不是瞎折騰？”
“要適應呀，拍廣告是這樣，拍戲也是這樣啊……就算你們成龍大哥來拍，也難保證一次就過啊。”
周巧絲又把另一隻手伸到了秦小軟左耳躲邊說：“你寫可以，反正不要找我，找我，就把你的狗屁劇本一把火燒掉！”
“好，好，不寫了，寫啥狗屁劇本嘛？不寫了！不寫了！鬆手啊，我的耳朵。你那指甲……”
周巧絲鬆了手，笑着說：“我去做飯，先填飽肚子再說。”
“巧絲，你的心態也太不好了，若老是這樣，你在娛樂圈裡混不下去的。”秦小軟無不擔心地說。
“你恐怕還不知道，我讀這個破專業是爲了哪個笨蛋？笨蛋！簡直笨死了！笨蛋秦小軟！秦小軟笨蛋！今晚我專門煎一個超級大笨蛋送給你！算是這麼久以來我對你的犒賞！氣死我了！”
“若不喜歡，那就不去讀了噻。”
“真的？”
周巧絲把秦小軟反問得呆若木雞。她卻一腳甩掉了高跟鞋，又一腳甩脫了另一隻，光着腳丫就要到廚房去做飯。秦小軟見她就笑了，大四了，還像個小女生，經常把屋裡搞得亂七八糟，害苦他這個全職傭男加煮夫，嘴裡忙喊：
“我的女神，千萬別動！別動！快把鞋穿上！”
“怎麼呢？我偏要動！就是要動給你看，動給你看！”
周巧絲嘴上說，還真動了起來，她開始像只蝴蝶翩翩起舞。
“哎呀，叫你別動就別打，別動，我去給你拿鞋！”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今天不拿鞋，我就打赤腳板。哼！”
秦小軟很聽話地把雙長滿毛毛的小白兔拖鞋，提到了周巧絲面前，提着她的左腳穿上。
“動作輕點，動作輕點……看我腳幹嘛？我腳有那麼好看嗎？”
周巧絲雙手按在秦小軟蹲着的肩膀上，嘴裡叫過不停。她穿上了鞋，秦小軟正在幫她把衣袖挽上，居然聽她說：“我的防火牆，你不僅要擋住外界的病毒，而且還要負責去收錢，一個子兒都不能少。你可要像體恤體恤我喲，那可是我的血汗錢！”
“尊命！我的女王！”
女王還真現實得顧及油鹽醬醋茶，秦小軟笑了，笑得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道眼前的女王是誰。又彷彿是在做一場春夢？又彷彿是在讀一本他喜歡的言情小說？此時此刻，他感到幸福無比也無邊，那顆心瞬間被巧絲充滿了，充滿了……兩隻眼對望着兩隻眼，他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兒，自己喜歡的人又看到自己；他看到自己在她眼珠子裡張嘴傻笑，她也看到自己在他眼珠子裡賣萌，這或許就是戀和愛的本意，是哪個烏龜王八蛋創造出這麼個詞語來驚擾這個意亂情迷的世界？
窗外，早下起了雨，淅淅瀝瀝，滴滴答答。室內，燈光明亮，映照着兩人的身影，隔着窗簾，仿若手影舞。有誰知道，擱在門外的那幾盆花，會不會在今夜裡含苞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