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鳳,你要親自去看看龔昜的畫,本來我想親自去看的,開年了,宣傳部裡的大小事情多得抽不出身。”
秦初中對女兒秦曉鳳說,才摸了摸飽滿亮堂的額頭,補充問道:“你雖是外行,但多少懂點繪畫欣賞吧?”
秦曉鳳回答:“我在年前就去看了,不錯不錯,只是……”
“女兒啦!藝術品鑑賞,不是一個‘不錯’、‘很好’、‘可以’就算完事了的。”
秦初中對女兒批評道,他算是個文藝評論家,作品在他那裡,很難不拙品的。他的批評跟把鋼刷子似的,“噗呲噗呲”,刷得很多人都不知道藝術的標準在哪兒。可他自己在評論某某大作時,張嘴就來,彷彿標準就在他的嘴巴上。同行曾多次攻擊他,說他的標準在酒杯裡,滿杯是低標準,半杯是偏高標準,如果敬酒的人只嘴巴皮皮碰碰酒杯,那肯定不用說,標準高得沒有邊兒。真正的藝術作品,肯定是個大包裹……包羅萬象,萬象叢生,本就沒有什麼標準。你既然想要標準,而且還要從他這裡要,當然就滔滔不絕了。
秦曉鳳卻很認真地說:“老漢,我真去看了,畫幅還不少,題材也廣泛,就是沒有看到他現場作畫,他這人,怪怪的,他說……”
那天晚上,秘書小王總往他秦初中懷裡揣,像只可愛的玉兔,論年紀也就跟女兒曉鳳相仿,他們是在一次酒會上認識的,幾個老戰友,把小王當一杯酒推來推去,到最後還是推到了他面前,老戰友笑着說,“秦大部長,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把這杯酒喝下。”酒倒半推半就地喝下了,醒後他才發覺,小王來路不大明,儘管如此,後來還是安排小王到了自己身邊做起了秘書。最近,他發現,他和小王的情況不大妙。美女不只是一杯酒,還是一副迷魂藥,一旦混合,喝起似乎更過癮,更過癮啊更過癮。他細想才突感愁眉不展,仍問:
“他說什麼了?”
“別問了,反正很奇葩的一個人。老漢,我跟你只說一點,他說他畫畫的時候很恐怖很怪異。”
“怎麼會呢?你會不會記錯了?他說的是他的畫很恐怕很怪異。”
“老漢,你連這個就不相信我,我還去看什麼畫喲!不去了!”
提到對畫作的鑑賞,秦初中不大相信女兒的眼光,秦小軟那小子的藝術眼光還算可以,可沒聽說秦小軟要回來,這小子!真有他的……是不是他要親自去看看?他原本打算就在他所負責的區裡搞搞走下過場,不知道爲什麼,市**高度重視這次畫展,並把地點定在了市會展中心,這下,不是什麼破畫都可以掛的了。
“曉鳳,你先去跟龔昜報個信,說我這個星期天要去看他的畫。”
秦曉鳳不應聲。報個屁呀報!什麼狗屁大畫家?!叫他畫幅畫,他竟然……什麼玩意兒嘛?不想畫就直說噻,幹嘛轉彎抹角瞎編些鬼話來哄她,把她當三歲小孩子嗎?可那天,她心裡還真害怕,這男人說不定還真有那麼點變態。
“老漢,你真叫我去?”
秦曉鳳真不想去,便問。
“叫你去,難道有假?”
“那我就去了,去了很有可能回不來喲。”
“回不來?怎麼會回不來?”
“老漢,還有老媽,你們不知道,那人住的地方跟他的人差不多,我上次去了,你們知道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
被女兒說得好像這畫家不是人,倒是奸魔了,秦初中和史絲露不由同聲問。
“也沒有什麼,他說你們女兒我美得他有點把持不住。”
“人家是讚美,畫家都喜歡誇讚美女,他們是喜歡美的。你可別聽進去了。”
史絲露走上前,關心道。
“纔不是呢,你們不知道,他看到我的兩隻眼睛都放綠光。”
“啊?老秦,那就別叫她去了啊。只有狼纔會放綠光。”
“哎,你這娃兒,喊你去報個信,怎麼啦?若你怕,可以叫上你的同學一塊兒去,大白天,他還能幹嘛?你哥在就好了,他這人,上個班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姜總編已把電話打到我辦公室,問我兒子什麼時候回來上班?這不是在明擺着要氣死我嗎?”
“也是,你哥把年過完了也該回來了嘛,可現在也沒有動靜。”
史絲露見孩子他爹把臉都氣紅了,也只好接茬。
坐在側旁的秦曉鳳笑笑說:“哥哥,肯定在鄉下有了豔遇,你們就別瞎操心。”
“你那腦子,想點正經的東西,好不好?叫你去辦的事情,快點去辦了。”
秦初中有時候把這兩兄妹還真沒轍,他的臉色就顯得不怎麼好看了。他做錯了什麼?沒給秦小軟吃?少給秦小軟穿,讓他這小子露了光屁股?從小學一直到上到了大學,從中,他們夫婦二人,還帶上女兒曉鳳,一年少說要回老家看他這小子三四次,談不上缺愛缺鈣呀?缺了鈣的愛會經受不住生活的重重挫折,真會易骨折、夭折?
“你這當媽的,平常也多關心關心他,你現在就給他打電話,問他還回不回來。還有,這個老龔也真不讓人省心,盡跟我整些爛事兒!他這人只管撅着屁股拉屎,從沒有想過要擦洗屁股!這次,估計又要叫我送紙到廁所幫他擦屁股!絲露啊,我馬上要趕去市委,你找個合適時間邀請他們夫婦來我們家。”
若問餘冰凝,春天在哪裡?她正在很不開心很不盡性地苦笑,還伸出白嫩的手指,指到牀上,春天在牀上將月光旖旎。她想問,人爲什麼老愛上牀?發生在牀上的故事多,男女之間的很多事情,差不多都是從牀下搬到牀上來解決的。不是嗎?牀,一旦在前面再加一個“上”字,多少會讓人浮想聯翩。
田衝剛披上衣服,又被餘冰凝拉回牀,瞪着她那雙已有了魚尾紋的眼睛,說:“急什麼呢?我老公很晚纔回來!”
“快兩點了,我要馬上趕到醫院給一個病人開刀。”
田衝說。
餘冰凝兩眼看傻了:“喂,喂,你急什麼呢?難不成你願意去開刀也不願意在這開房?”
“餘總,房不是已經開了嗎?再說,這是願不願的事兒嗎?我先走了哦。”
怎麼回事呢?今天……男人都他媽的軟蛋!明明是自家槍桿子不夠硬,非要整個槍桿子裡出政權,在她餘冰凝看來,恐怕是褲襠裡出政權,男人不行的時候總喜歡找藉口,越不行的時候越喜歡找藉口。他氣呼呼地掀開被子,赤着腳,光着身,去關門。她後才轉身到浴室,泡澡。水,熱熱的,暖暖的,像無數張嘴吮啃着她的腳趾和大腿……她不由得閉上了眼,慢慢地,慢慢地把自己滑進了水裡,水一浪一浪地打來,撞擊着她,輕拍着她。她想發狂,彷彿到了大海,站在一巉巖上,像只發情期的母狼遠望着那片藍色海岸線,不斷地發出歡快的嗥叫。
餘冰凝享受着水中衝浪的快感,幾乎欲罷不能,沉醉是什麼?她覺得,一軀美體輕浮得像羽毛,沉沉浮浮,打着卷兒,轉着身兒,在大浪中翻飛,翻飛得魂兒消散,魄兒奔跑……一段快樂的泯滅!直到水露出了涼意,她才緩緩睜開眼,起身穿衣。這下倒好了!她曾經是這家中最忙的人,現在成了最閒的人!最忙的人,不僅心忘或者心亡了,而且身體也跟着忘或亡了,老公周根茂就是個典型大亡人!他那玩意兒不會是忘記?還是亡了?老是提不上勁兒,像一臺破拖拉機,驅動力嚴重不足,油耗也很大。太傷身了!當老婆的人最怕最恨最惱自家男人關鍵時候掉鏈子,把老婆活活搞成一輛破坦克,見其很無助地光着四個輪子深深陷在淤泥裡,不得不轟動油門自拔。同時呢,她有點後悔讓周根茂去管理公司,若有天,周根茂發現了她無數次地背叛,到撒手說good by時,她將撈到什麼好處?就算法庭公判,三個孩子,周根茂兩個,她一個,財產肯定更多的分給周根茂。若要孩子,她要大兒子巧根,巧根快大學畢業了。
女兒周巧絲最近成績也讓餘冰凝心裡窩藏着一捆**。纔多大的人兒呀,就開始談情說愛了,聽她說得支支吾吾,說要到鄉下去接個人回來。女兒還說,這人就是孔夫子,能讓她的成績飆起來。可女兒從沒到過鄉下,長到快二十歲了,就連城郊也沒去過,她一生下來,看到的就是玩具車,後就見大街上堵得比蝸牛爬得還慢的大小車輛,再後來,看到了一座不怎麼大卻非常破敗的工業老城,和更多爬坡上坎的髒亂忙亂。女兒還有三個多月就要參加高考了,可她的情緒還亂得像有幾千只螞蟻在爬樣,這還了得!女兒呀,你沒有輸到起跑線上,卻輸在了情感線上,生活會讓你後悔的!初戀就是讓你受傷後再後悔!女兒這次摸底成績下來了,破天荒地落到了全班二十多名!分數就跟石頭落水似的,連一條優美的曲線也不劃下,直線下降,這也太詭異了!由此可見,愛情的魔力太嚇人太害人了,也讓她這當媽的晚上失眠。
一天夜裡,哎,天下最苦的不是媽,難道是爸?餘冰凝偷偷地把女兒的手機打開了,她想從手機裡找罪魁禍首。不成想,還真找到了——
愛死了,我就活過來了,是嗎?冬天是不是愛的死亡季節?或者冰凍時節?春天,萬物復甦,也包括着愛?情怎麼仍在沉睡呢?簡直是昏睡!鄉下的那個人,就是一頭躺在太陽壩壩裡睡覺的豬!豬!!豬!!!
從手機裡,餘冰凝還聽到了一段電話錄音:
“我以爲你在鄉下逍遙死了呢。”
“誰在逍遙死啊?”
“你在想什麼?你什麼意思?你到底想過我沒有……問你,你到底想過我沒有?想過沒有?快點說……”
“想過啊,告訴你鄉下也沒有什麼意思,除了空氣好點……”
“爬!爬爬爬!!!我……你是不是想要回來給我收屍呀?你到底想幹嘛?不打算回來了還是怎地?一個人跑到鄉下,把我丟下,你真狠心,你真心狠,我現在好可憐喲,你知道嗎?快回來救救我!你還不快回來?回不回來?你……”
“要回來,可能還一個月,我在寫最後幾章,我寫好了,就回來。”
“一個月?”
“是呀。”
餘冰凝連女兒緊握手機的手在抖就感受到了,女兒對於一個月的期限,肯定感覺漫長如冬夜。果不其然。
“我恐怕等不了你一個月了,要不要我馬上來接你?”
很急切地,女兒你還沒有出校門,難道就愁嫁不出去?
“不要。你過來幹嘛呢?”
有這樣拒絕一個漂亮女生的男人嗎?女兒啊,你何苦呢?
“我馬上就過來,把地址發過來。”
“我說不要就不要。”
“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輟學!你信不信……”
女兒啊,你已經被豬油蒙心了。愛情,往往會讓一個聰明的女人變成小傻瓜。
低聲地,弱弱的哭泣聲。
“我看你是任性,別任性好不好?哭鼻子的小孩子。”
這男人開始哄騙女孩子了。
“快點把郵編和地址發過來,我媽進屋來了。”
立馬回收眼淚,女兒,真是有其母就有其女呀,餘冰凝看錄音時間,仔細一回想,媽可沒有在那個時間點進你房間哦,你要幹嘛呢?
“等會兒,地址是……郵編嘛,你可以去百度或谷歌噻。”
“我很快就會過來的……來接我……”
是女兒的嘆氣聲,胸前好像還在起起伏伏。有這麼上心嗎?哎,這鬼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