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向井送回了他的木屋。夕子深深嘆了口氣。
她忽然想起昨夜北山來找自己,又想起了北山今天早上陌生的眼神。是不是她昨晚來找自己是要跟自己說什麼。現在是白天,夕子的膽子也大了一些。
夕子推開門,決定去找北山談談。
穿過庭院,夕子看到管家河原正推着一輛小推車走過夕子的身邊。
“河原先生,你這是幹什麼呢?”
“哦,森野小姐。島主人吩咐我在島上的這段時間,一定要好好打理花園,尤其是務必要把院子裡的土翻一下。這不,這把推車派上用場了。”
夕子皺起了眉頭,現在大家都懷疑島主人就是兇手,並且就隱藏在衆人之間。管家卻依然執行島主人的命令。夕子對這種忠於職守感到不可理解,也許河原他還是不相信這一切是島主人所爲。
“森野小姐,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夕子捏着放在口袋中的信紙:“哦,我想去找一下北山女士。”
管家皺起了眉頭:“你瘋了,她可是危險人物。她不來找你就是你走運了,你可要小心點。”
夕子望着管家嚴肅的表情,不禁泛起了嘀咕。是啊,已經發生了兩起命案,不得不小心一點。向井只是說北山沒時間殺黑崎。但如果她還有別的詭計呢。如果北山昨晚來找自己就是爲了襲擊自己怎麼辦。現在去找她,豈不是中計了。還是等向井醒了和他商量一下吧。
夕子對着管家笑笑:“你說得對,我還是不去了。”
晚上七點,正餐開始的時間,堂屋內又聚集了人氣。
太陽再次從海平面上消失,窗外已然是一片漆黑。衆人的心情也隨之沉重起來。
這是登島以來的第三個夜晚,不知道還有多少未知在等待這他們。
春菜默默地爲晚餐做着準備,忽然看向了北山的座位,此時仍是空的。
“北山女士中午就沒有來,連續兩餐不吃真的沒關係嗎?”
古川美目微垂,語中帶着擔憂:“北山女士雖然有些可疑,但畢竟還沒有確定。還是問問她吧,沒有東西吃身體會受不了的。”
夕子點點頭:“我也有些在意,不管怎麼樣,飯還是要吃的。”
“諸位說得沒錯,我去叫一下北山女士吧。”管家河原站起身來,看了一眼臉色難看的青野:“如果有誰不願意和北山同桌吃飯的話,我會安排把飯菜送去她的木屋。”
說完拿起手電和備用鑰匙,走出了堂屋。
夕子拿起餐具,發現桌邊的衆人和自己一樣都不是很有胃口。身邊的向井面無表情,若有所思地撥弄着食物。
堂屋裡沒有人說話,只有餐具碰撞和吞嚥食物的聲音。
很快,管家河原面色凝重地回來了。
“警察先生,北山女士好像不見了。”
向井放下了叉子,轉頭看着河原:“不見了?”
管家用力點點頭:“是啊,我到達的時候,房間沒開燈。我敲了門也沒人應聲。我用備用鑰匙開了門,木屋裡根本沒有人。”
青野嘲諷地哼了一聲:“我操,那個八婆該不是逃跑了吧!”
春菜捏着胸前的衣襟,像只受驚的兔子:“她不會躲起來,接着要殺人吧?”
夕子並沒有那麼懷疑北山,反而有些擔心,嘟噥道:“已經是第三個晚上了,北山女士不會也出事了吧。”
春菜的手開始顫抖:“對哦,每天晚上都會死一個人。那,如果北山女士被害,那難道真的是海妖……”
宮下站起身來,臉上帶着一股威嚴:“去找一下吧,別真的出了什麼事情。”
“是的,最好趕在出事之前。管家先生,麻煩把能找到的手電筒都拿來,”向井看着衆人:“我們分幾路去找找。”
點點手電的光亮涌入了夜色。漆黑的庭院裡,不時地晃過幾束手電的光柱。
“北山女士!”
“北山慶子!你在哪兒啊!”
“北山!北山!”
衆人呼喚的聲音此起彼伏。
夕子跟在向井身後,手心都已經出汗了。手電筒不夠,春菜、她和向井一路。
奇怪的念頭不停地在夕子腦海裡飛過,如果北山此時已經遇害了,那兇手就真的另有其人了。而此時這個人正拿着手電和大家一起假裝在尋找。
這是何其地可怕,一羣羊中混着一隻狼,不,應該說一羣人中混入了一隻惡毒的海妖。
春菜比夕子更害怕,緊緊拉住夕子的手,夕子能感覺到她在哆嗦。
走近溫泉浴場,夕子不敢再向前了。爲了不讓山莊的氣氛太恐怖,矢謙和宮下把小倉和黑崎的屍體都搬到了浴場的更衣室。此時這幢漆黑而龐大的建築,無異於一間殯儀館。
春菜拉住了夕子,牙齒都在打顫:“我,我們不是要過去吧。”
向井看了一眼臉色發白的春菜,把手電遞到了夕子手裡:“你陪着她,在這裡等我就行了。”
看着向井一個人走向漆黑的浴場,夕子的心裡涌起了不安。她不假思索地快步追了上去,拉住了向井:“喂,等等。你一個人沒關係嗎?”
向井嘴角微揚,故作輕鬆:“怎麼,你個鼻涕蟲還真粘人啊。”
夕子看了他一眼,綻開一絲會心的微笑。
春菜快步跑到夕子的身後,挽住她的手臂:“別丟下我啊。”
三個人走進了浴場,浴場的燈不算暗,但是慘白的燈光讓人心裡發涼。
夕子儘量不去看更衣室,也告訴自己別去想,裡面躺着小倉和黑崎。
向井仔細地在浴場裡走了一圈,什麼都沒發現。
“什麼都沒有吧,如果沒什麼的話,”春菜的聲音在發抖:“我們快走吧。”
“等一下,”向井的目光停留在了桑拿房的門上。
那是一件密閉的木屋,擁有傳統的礦石桑拿爐,屬於幹蒸房,配合外面的溫泉池是十分令人享受的設備。只是小倉死後,整個浴場都無人敢踏足了。
結實的木門上有一個極小的窗口,爲了密閉性,用特質有機玻璃封死。此時的小窗口內一片漆黑。
向井走向了桑拿房,將手電照向了玻璃窗口,橘黃色的光下,驚現一個血手印。
“呀!”春菜輕輕地叫了一聲,把頭埋在夕子的肩上。被春菜依賴,夕子只得強壓住心頭的恐懼,故作堅強拍拍春菜的背以示安慰。
此時,向井的心也抽緊了,他大步走向桑拿房想要推門,發現木門從外面被一根老式的門閂鎖上了。
拔開門閂,他用力推開厚重的門,一股令人窒息的熱浪撲面而來,向井不禁退後了幾步。
騰着熱氣的桑拿房內,礦石桑拿爐燒得通紅,正在劈啪作響。
手電的光照進沒有開燈的桑拿房內,三人看到,北山僅穿着內衣倒在地上,滿地都是被撕扯下的衣物,她的皮膚像只蒸熟的蝦子一樣泛紅並佈滿了大大小小的水泡,一雙眼睛無神地瞪着門口,嘴脣上佈滿了皸裂。
向井把手電對準她的手,指關節處血肉模糊。可以想象她被反鎖在屋內時是如何絕望地敲打那雙嚴實的玻璃窗,直至皮開肉綻,直至生命的盡頭。
“啊——”春菜淒厲地尖叫起來。
春菜悽愴的叫聲劃過了夜空,劃碎了籠在衆人心頭的不安。恐懼就如這無邊的夜色,流淌到了山莊的每一個角落。衆人很快聚在了溫泉浴場內。
沒有手電的照射,桑拿房內僅能看到礦石爐紅彤彤的火光。管家河原在打開了木門外一角的電閘,撥弄了幾下,礦石爐的光才慢慢暗了下去。
陣陣的熱浪撲面而來,夕子覺得自己的大腦一片混沌,眼淚不覺滾落了下來,緊緊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北山死了,她昨晚來找自己,一定是想跟自己說什麼。如果今天下午能多向她的木屋走幾步的話,也許她就不會死。夕子狠狠地咬住嘴脣。
撲通——青野跌坐在地上,渾身顫抖得就像被丟入了徹骨寒冷的水中。安靜的現場可以清晰地聽到他牙齒打顫的聲音:“媽的,這個八婆死了!她不是兇手嗎?開玩笑!”
青野神經質地瞪大雙眼瞪着衆人,慘白的燈光襯得他深色的黑眼圈有些病態:“誰?到底是誰幹的!你們當中哪個人?還想弄死我是不是?”說着,哆嗦着起身,抓住了矢謙的脖領子:“你不是警察嗎?你總該乾點什麼吧?你個廢柴!”
宮下拉住了青野:“青野先生,請你冷靜一點!”
青野一把推開宮下,自己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冷靜,怎麼冷靜!有個殺人魔已經弄死了三個人!還不打算停手。沒準那個人就是你!”
青野說得沒錯。這個島上所有的人此時都集中在這個浴場裡,諷刺的是,來時是十一個人,如今有三個已經變成了屍體。
撇開向井和矢謙,夕子看着眼前幾位受邀人、管家和女傭。真兇就在這五個人之間。到底是誰,前船長宮下?美人古川?剛出獄的青野?管家河原?女傭春菜?
“呵呵,”青野冷笑起來,情緒幾近崩潰:“我早就知道誰都靠不住了!老子向來靠自己!別以爲這樣就能唬住我!老子可是見過大風大浪的!把我逼急了,大不了大家拼個魚死網破!”
青野一邊叫囂着一邊跌跌撞撞走出了浴場。
桑拿房的溫度稍稍降低了一些,向井試探着走進房內,溫度已經可以接受了。他在牆上一陣摸索,打開了燈。
燈光照耀下,北山的死狀更加清晰,衆人心中不禁發顫。
“向井,快看那裡!那是什麼?”古川美麗的眼裡閃着疑惑,指着桑拿房頂的角落,向前走了幾步。
衆人的目光看向了屋頂,一支錄音筆由繩子拴着高高掛在屋頂。
向井跳了幾下,試圖將錄音筆取下。無奈掛地太高,只得四下搜尋輔助工具。
“那裡有個小椅子。”宮下指着桑拿房外,浴場的角落,說罷就將椅子搬了過來。
終於,錄音筆被取下了。向井按下了播放鍵。
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了出來:
“大海深處,海妖數一二三,啃食惡人**
海水中央,海妖數四五六,吸盡惡人鮮血
礁石旁邊,海妖數七j□j,索走惡人性命
……”
乾枯的聲音像一根爛繩子,忽然斷了。
春菜趴在夕子的肩頭,噤若寒蟬,已經無法發出聲音。
古川抱着雙臂,渾身顫抖,像一朵正在遭受風雨侵襲的花。
這無休止的殺人戲碼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到底還要死多少人?夕子趕到一陣發冷,不覺往向井身邊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