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寢宮的門被推開,雲澈和蒼月並肩走了出來。蒼月的眼圈通紅,顯然之前已是哭的天昏地暗,但她的臉色已不再蒼白,微染紅霞的面容,讓她在高貴之中多了一抹動人的豔色,就連她的眼眸,也比之以往多了太多璀璨的色彩。
幾人連忙迎了上去,東方休急切的道:“陛下,你醒了……可還有哪裡不適?”
蒼月淺淺微笑:“我已經沒事了,無需擔心。”
她轉向天下第一三人,準確的喊出了他們的名字:“天下大哥,蕭雲,還有七妹,歡迎你們來到蒼風國。你們是夫君的朋友,本該以國禮待之,卻讓你們見到了這般混亂不堪的場面,深感愧疚。”
蒼月的氣質比之三年前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舉手投足間不再是溫婉如水,柔柔弱弱,而是典雅中透着高貴和威嚴,那股在三年重壓和無數次鐵血決斷下快速成長起來的帝王之氣,讓天下第一三人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迫感。蕭雲連忙擺手道:“女皇……額,大……大嫂不需要對我們客氣……有什麼需要的話,請儘管吩咐我們就是。”
蕭雲那緊張的樣子讓天下第七暗暗掐了他一下,然後落落大方的道:“不愧是雲大哥的妻子,果然非同尋常的呢。我夫君說的很對,大嫂不需要對我們客氣,如今蒼風國危,如果有什麼我們能幫忙的,請儘管吩咐。”
“雲兄弟予我們三人都有大恩,若有吩咐,萬死不辭。”天下第一也毫無猶豫的道。
蒼月微微而笑:“謝謝各位……也謝謝你們這段時間照顧我的夫君。”
“月兒,你如今體虛,還是好好休息吧。剩下的事,交給我就好。”雲澈擔心的道。
蒼月輕輕搖頭:“我的身體完全沒關係的。神凰軍雖然被夫君神威所滅,但皇城之難還未解除。神凰那邊必然已經被驚動,十二個時辰之內,一定會有大軍再次在城門前集結。我們的戰士,還有城民,也都需要佈置和安撫,現在不是我休息的時候。”
“不要勉強自己。”
“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會怕。”蒼月輕柔的道。她的眉宇間沒有了沉重和灰暗,甚至連一絲凝重都沒有,唯有深深的溫暖和滿足。因爲沒有失去,因爲有云澈在身邊,她已是擁有了全世界,再無所求所怨。
蒼月連下調兵令,蒼風皇城也快速進入了再次備戰狀態。
天色開始微微暗了下來,時間已經臨近黃昏。這段時間,雲澈也逐漸從東方休和秦無傷的口中大致明瞭瞭如今蒼風國的局面……只能用“慘不堪言”四個字來形容。
整整九成的主城全部被神凰國侵佔,甚至還有一部分被大面積焚滅,葬身在戰火中的蒼風國民已超過五千多萬……而這,還僅僅只是保守的估計。神凰國爲了以最快的速度拿下蒼風,下手之殘忍、惡毒,簡直罄竹難書……或許在神凰國眼裡,蒼風國人雖同爲人類,卻只是微不足道的低賤生命。
更有不知多少的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曾經安寧祥和的蒼風國,如今正處在毀滅深淵的最邊緣……連苟延殘喘都是那麼微弱。
“神……凰……”雲澈低念着這兩個字,緊咬的牙縫之中幾乎要滲出血絲。
“天劍山莊那邊,真的一點回應都沒有嗎?”雲澈問道。
“唉,沒有。”東方休嘆息一聲,緩緩搖頭,臉上一片悲色:“先皇和陛下先後九次親手書函求助天劍山莊。但天劍山莊全部置之不理,連哪怕敷衍的解釋都沒有。神凰帝國太強大,他們怕因此捲入而遭遇滅國之難,或許尚可理解……但他們哪怕只是派遣幾個強者保護陛下也好……”
“尚可理解?”雲澈一聲冷笑:“這不僅僅關係着蒼風皇室和天劍山莊之間的千年信諾……更是國難啊!國難當頭,但凡是有點血性的人,都會用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去反抗!他們天劍山莊……堂堂蒼風國第一修玄勢力,應該引領玄界鑄成最強反抗力量的人,居然爲了自己的安危,置家族信義,置國家危難於不顧……今日所有留守蒼風皇城,奔赴戰場的蒼風戰士,哪一個不明白自己留下的唯一後果就是戰死,但他們依舊義無反顧!那些所謂的天劍弟子……根本連我蒼風最普通的戰士都不如!!”
“是啊……玄界,若是凝聚起來,本該是最強的一股反抗力量,可惜……可惜……”秦無傷仰起頭來,聲音同樣一片悲涼:“可惜他們擁有比普通人更強大的力量,更長的壽命……卻也比普通人更怕死。神凰軍所到之處,那些在本地稱王稱霸的勢力、家族,卻極少有反抗者,往往都是第一個去向神凰軍投降,甚至主動以極大的手筆去賄賂……只求能活命和保住家族基業。就連那蕭宗,也是如此……在蒼風國足以隻手遮天的蕭宗宗主、長老,在神凰軍到來時別說反抗,竟是主動出宗門二十里相迎,在神凰軍面前卑躬屈膝……”
一場滅國之難,讓這些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勢力醜態盡現。的確,他們有着遠超常人的玄力,享受着常人不敢奢望的榮華,有着更長的壽命……卻早已沒有了本該流淌在骨子裡的血性。
“身爲一國最強的宗門,卻在國難面前這樣的行徑……太讓人瞧不起了。”天下第七憤憤的道。
“的確,若那是我們一族……縱然國滅後能夠得以保全,連我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的家族。”天下第一面無表情的道。
“東方府主,我爺爺和小姑媽,他們還好嗎?”雲澈平緩心境,終於問道……這個問題,在蒼風皇城,他沒有見到蕭烈和蕭泠汐,他心中記掛他們的安危,卻一直沒敢詢問,唯恐得到他不願聽到的答案。
東方休清淡的一笑:“放心,大概在兩年前,陛下便將讓秦府主親自將他們送往了流雲城。流雲城地處最東方,地貧城小,不至於被戰爭波及,本該是最安全的地方……只不過,讓我們萬萬沒想到的是,神凰軍竟分出了整整二十多萬軍直取流雲城。”
“什麼!”雲澈猛的站起,臉色驟然沉下。
“呵呵,不用擔心。”雲澈的反應完全在東方休意料之中:“流雲城主依照陛下之命,撤下防兵,主動投降。神凰軍未殺流雲城一人,而且就連軍馬都沒有入城,而是分散的駐守在流雲城周邊。陛下每隔七天都會傳音他們一次,他們這段時間始終無恙。”
如同一塊萬鈞巨石從心臟上消失,雲澈緩緩的坐下,全身,已是被冷汗打溼。
蕭雲的表情一陣變幻,終於按捺不住道:“大哥,你剛纔喊的爺爺和小姑媽,是不是就是……就是……”
雲澈轉過頭來,微微而笑:“沒錯……”他重新站起:“我這就去把他們接來,讓你們一家團聚……爺爺見了你,一定會……很開心,很激動。”
“啊……好,好……”蕭雲有些發懵的點頭,雙手緊張的有些發抖。爺爺……小姑媽……親人……自己真正的血脈至親……
想到可以馬上見到日夜牽掛的爺爺和小姑媽,想到自己終於可以做到一件讓爺爺開懷的事,雲澈內心的急切已是無法自抑。雖然他們在流雲城平安無事,但,唯有他的身邊,纔是讓他最放心的地方。他起身準備離開,找個地方使用太古玄舟,但腳步剛動,東方休忽然出聲把他喊住:“雲澈,有件事,我思慮再三,還是儘早告知你比較好。否則……真的後果難料。”
東方休凝重的聲音讓雲澈的腳步停住,他看着東方休,慎重的道:“東方府主請講。”
“是關於冰雲仙宮的事。”
“冰雲仙宮?冰雲仙宮怎麼了?難道也被戰爭禍及?”雲澈微微皺眉。他沒有忘記,自己還是冰雲仙宮的弟子。
東方休緩緩搖頭,道:“冰雲仙宮這三年雖未出動抵抗神凰軍,但卻將其千年積累,源源不斷的送予我們,包括靈藥、攻擊玄器、玄晶、玄陣……爲我們提供了極大的助力。在天潼關能拖住神凰軍整整三個月,依仗的就是冰雲仙宮的數千枚蘊含着奇妙玄陣的攻擊玄晶。我們也是做夢都沒有想到,在國難之前,傾盡全力,不惜動用根基幫助我們的,卻是平日裡交情最淺的冰雲仙宮。”
“……那裡到底出了什麼事。”雲澈問道。他隱隱覺得,冰雲仙宮會這麼不遺餘力,一定是因爲夏傾月。
“六個月前,冰月仙子夏傾月傳音陛下,只有短短的幾句話,傳音的內容,是冰雲仙宮突遭大難,今後將無法再援助皇室,要陛下好自爲之……”
“什麼?”雲澈心臟一緊,快步向前:“那後來呢?冰雲仙宮到底遭遇了什麼!”
“無人知道。”東方休搖頭:“在那之後,陛下無論用什麼方式,都再無法聯繫到冰雲仙宮的人。再加上戰勢頻頻告急,蒼風岌岌可危,陛下也根本無暇他顧……如今冰雲仙宮究竟如何,毫無所知。”
“會不會是受到了神凰軍的攻擊?”蕭雲馬上道。
“不,不可能。”雲澈直接搖頭:“冰雲仙宮所在的冰極雪域常年酷寒,而且冰雪覆地,絕不是適合軍隊踏足的地方,尤其是懼怕寒冷的神凰軍。而且那裡除了冰雲仙宮,不要說城,連居民都沒有,神凰也沒有理由攻擊那裡。”
千年之難?
雲澈驀地想到了太上宮主封千悔當初告知他的這四個字,而這不僅僅是四個字,更是事關冰雲仙宮生死存亡的千年預言。封千悔當初也坦言之所以讓他以男弟子之身入冰雲仙宮,也完全是爲了應對“千年之難”的預言。
冰雲仙宮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個“千年之難”的預言,難道真的發生了麼!
而且距離夏傾月在傳音中所說的“突遭大難”,已經過去了六個月……整整六個月!
雲澈的心裡頓時蒙上了一層深深的陰影。今天,是他歸來天玄大陸的第一天,他得到的不是灑淚的重逢和團聚,反而是一個比一個沉重的消息。
“我馬上去一趟冰雲仙宮!”雲澈眉頭道。蕭烈和蕭泠汐在流雲城至少是安全的,但冰雲仙宮……若不馬上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必將坐立難安。
“今日之內,一定還會有神凰軍到來。到時候記得第一時間傳音給我。我有玄舟在身,瞬間便可趕回!”
“你放心去吧。這邊還有我們在,定然不會有事。”天下第一沉眉頷首道。
雲澈已無法再等待下去,迅速凝玄傳音告知正在隔壁大殿中親自部署戰局的蒼月一聲,然後衝出房門,閃至高空,喚出太古玄舟,鎖定冰雲仙宮的大致方向和距離,然後在一聲空間嘶鳴聲中,隨着太古玄舟消失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