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的字跡在月白的裙裳上緩緩鋪開,分外悽豔。
夏傾月輕微垂首,默默看了一眼,目光轉回時,美眸中依舊是那麼的冷漠,或許再不可能有曾經相對時或無意、或迷朦的溫情。
言語與鮮血中的恨,如毒刃一般穿刺到了每一個人的心魂深處……
在神界有了無比耀目的救世光環,卻選擇與邪嬰歸於下界,可想而知他對自己的出身星球有着怎樣的眷戀。
今日,明知幾乎十死無生,他依舊決絕到來,更是可想而知他的家人對他而言何等重要……超越自己生命的重要。
但夏傾月,卻當着他的面,將這一切全部葬滅。
他們不是雲澈,都能感受到深深的壓抑和殘酷,無法想象,此刻的雲澈對夏傾月恨到何處……只是,再多的恨,也註定永無討回之時。
宇宙風暴漸止,橫卷而至的,已不是星球破滅後的煙塵,而是混亂的猩血與絕望氣息。
這些氣息,來自無數生命被葬滅所釋放的血氣,以及死後還沒有散盡的悲哀靈魂……所有的人都出現了相當長時間的沉默,就連諸神帝,都感覺到了不同程度的不適。
摧滅一個星辰,這是一筆太大太大的血債……數以萬億計。
“很好。”她看着雲澈,無哀無怒:“如此,也算斷的乾淨了。”
……
……
“雲澈,你難道忘了,當年我們已經……”
“又想說婚書被毀的事吧?我告訴你,婚書撕了沒用!咱倆的婚籍還完完整整的保留在流雲城,證婚人也活的好好的。”
“按照我們流雲城的規矩,除非我把你休了,或者你帶着我不配爲夫的人證物證親自去流雲城戶堂經各種審查和一簍子程序後解除婚籍,否則咱倆始終都是夫妻!撕個婚書就解除夫妻之系?哼,月神界的新神帝真幼稚。”
……
……
就在短短兩月之前,那一艘只有他們兩人的玄舟上,雲澈斜着眉,撇着脣,用訓誡的語氣,向她說着流雲城的規矩……他說既是在那裡完婚,就該遵循那裡的規矩,縱然撕了婚書,只要他未休,她便依舊是他的妻子。
她沒有忘記,他也沒有忘記。
雲澈閉上了眼睛,沒有再說話,世界冰寒死寂,灰暗無光……他是救世之人,茉莉也是救世之人。但這些人,這些因他和茉莉而獲救的人,卻以制裁邪嬰,制裁魔人的正道之名,將茉莉打出混沌,將他逼入死境。
觸發這一切的,是他最信任敬重的宙天神帝,殘忍毀滅他所有的,是他最不設防,一直以來最爲感激和憐惜的傾月。
呵……
“雲澈,這個世界,真的值得我如此嗎……”
“這個世界,真的值得我如此嗎……”
“真的值得我如此嗎……”
劫淵的言語,在他腦中中混亂迴盪着,而他……已經想不起自己當時的回答。
“無極,你退下。”
“是。”月無極遠遠退離,這一方空間,只餘雲澈和夏傾月。
纏繞着濃郁紫光的神帝之劍緩緩落下,只需一瞬,便可抹去他的存在。但如此濃郁的紫芒,卻無法映下雲澈面孔呈現的死灰,從他的身上,已感覺不到憤怒,感覺不到怨恨,唯有如死人一般的灰暗。
每個人都自己最珍視的東西,或權勢,或力量,或親情,或財富,或生命,而紫闕神劍下的男子,他失去的,便是生命中最重要,最珍視的東西……而且是所有。
一切都太過諷刺,太過殘忍,足以摧毀任何人哪怕再剛硬的意志。或許,對此刻的雲澈而言,死亡,是最好的解脫。活着……也或許就此沉浸在永恆的灰暗之中。
“在你死之前,有一件事,本王不妨告訴你。”
夏傾月緩緩說道:“昨日,本王曾說過有一件事要說與你,但需要在合適的時機……不過看來,永遠不會有那樣的時機了,那就直接告訴你好了。”
她身體微微前傾,聲音低下,輕到了唯有云澈才能聽清:“神曦……死了。”
“……”雲澈灰暗的瞳眸輕微顫動。
“前些時日,本王去了一趟龍神界,卻發現,輪迴禁地早已被毀,萬花萬草盡皆凋零,不見任何人的身影,亦沒有了半點的靈氣。”夏傾月緩緩講述,聲音只傳到雲澈的耳際:“後來,本王在輪迴禁地的中心,發現了一攤血,雖時間已久,但血跡卻絲毫沒有乾涸的跡象……因爲,它存在着很純淨的光明氣息。”
“你猜,那會是誰的血?”
雲澈:“…………”
“你很早就意識到了她那邊一定是出現了什麼意外,但卻又從未真正擔心過,因爲你認爲以她的存在,這個世上無人能傷害她,而真正有能力害她的人,卻又是最不可能害她的人,但……你完全低估了人性的下限!”
“你的閱歷,遠比同齡人複雜,下界這些年,你或許自認爲已瞭解了人性。但,你好像忘了,你的人生,你的閱歷,不過是短短數十年而已。而他們,是幾萬年……幾十萬年,你真的以爲,你看的清他們?你真的以爲,你已瞭解了神界的生存法則!?”
“……”雲澈毫無反應,一丁點反應都沒有。
夏傾月也不再贅言,一抹很輕蔑的死氣從她身上釋放:“死後的地獄,你會成爲一個哀哭的惡鬼,還是誓仇的魔神呢……本王很是期待,那麼……死吧!”
紫闕神劍終於斬落……上一次,在最後剎那被奴印未解的千葉影兒所阻,這一次,再無可能有人阻止,隨着這一劍的落下,雲澈將永遠從這個世界消逝,也帶走他在這個世上,還有無數人心魂中留下的不同影印。
但……
又是這最後的剎那,前方安靜死寂的空間,一道冰藍寒芒從虛空中驟刺而出……直刺夏傾月的喉嚨,伴隨着彌天的冰寒與殺意。
這股寒意和殺意壓抑的太久,釋放之時,猛烈到將周圍萬里虛空瞬間封結。
三方神域十三神帝皆在,但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竟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夏傾月臉色驟變,身影瞬間後撤,與此同時,一股玄氣也纏繞在雲澈的身上,將他向後遠遠甩出。
冷眼看戲中的衆人全部大驚,冰寒光華之下,那是一把一把冰白無暇,藍光瑩然的劍,以及一個藍髮飄散,如夢中冰仙的女子身影。
驚然的目光在同一瞬間死死凝聚在了她的身上……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冰冷的眼眸,冷冽到似乎也足以將整片天地都冰封成寒獄。
“吟雪……界王!”宙天神帝驚吟出聲。
劇烈的驚容呈現在每一個人臉上……真的是每一個人,包括所有的神帝!
那從虛空中刺出的一劍,距離夏傾月只有不到二十丈之距……靠近到如此的距離,他們竟無一人察覺!
雖然,他們面對的只是一個弱如螻蟻,毫無任何威脅的雲澈,靈覺也自然不會有什麼警戒。但這裡,畢竟有着十三神帝,有着一衆梵王、守護者,有着數百個上位界王,竟被一人近至二十丈距離毫無察覺!
何等的匪夷所思!
而那一劍直刺喉嚨,若是那是夏傾月,換做神帝之下的神主,怕是都會瞬間重創……甚至可能直接斃命。
夏傾月身影遠掠,看向了那個忽然出現的冰藍身影……只是,她的冰眸之中,再沒有了曾經的信任與平和,唯有冷與恨。
沐玄音!
雲澈的身影被遠遠甩出,原本失色的瞳孔幾乎是一瞬間恢復了焦距,映出了那抹無比熟悉的冰藍身影,那一剎那,他就像是忽然陷入了更深層次的幻夢之中,一聲失魂的低吟:“師……尊……?”
譁!!
雪姬劍前指,沐玄音冰發舞起,一道冰凰之影在她身上映現,猶如實質,又在下一個剎那忽然炸裂,冰藍霞光與極致寒氣將周圍百萬裡空間都化作一片冥寒地獄。
震驚中的衆人在這一刻再次大駭,西域青龍帝……公認三方神域冰、水系第一人,她臉上的驚容遠勝所有人,失聲唸叨:“神界,何時出了此等人物!”
這分明是神帝層面的威凌!
而且,還是冰系寒威!
“東域吟雪界王……原本傳聞竟是真的。”她身側的麒麟帝同樣驚聲低念。
驚喊出“吟雪界王”後,宙天神帝臉色再變,身影撲出,磅礴的神帝氣息迎着寒氣直覆前方,將沐玄音和雲澈所在的空間瞬間封結:“雲澈身上有空幻石!”
這聲低吼,頓時讓剎那驚然的衆神帝全部回神,頓時,整整五道神帝氣息同時爆發,只一瞬間,不堪承受的空間直接塌陷。
宙天神帝在前,他未管沐玄音,只取雲澈,雲澈被甩出的距離被剎那拉近。
神帝靈壓,若是直接覆身,縱以雲澈龍神之軀,也會直接粉碎。
另一邊,梵天神帝幾乎在同時衝出,直取沐玄音。
雙帝之威,誰堪承受。
夏傾月定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兩次殺雲澈,兩次都在最後剎那被阻斷。
第一次,是被千葉影兒所阻,第二次,是被沐玄音所阻。兩次,都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兩次,都是諸神帝在場卻始料未及。
“天意嗎?”看着手中之劍所覆的紫芒,她一聲輕然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