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虛空,浩瀚無盡,遁月仙宮如一抹驟閃的星痕,貫穿着層層空間……但云澈依然覺得太慢太慢。
“快一點……求你再快一點!”
對着沒有生命和意識的遁月仙宮,雲澈卻是一遍遍的失心呢喃着,他的雙手死死攥緊,全身一直在輕微發抖,他的面孔,亦始終都處在極度的扭曲之狀。
他現在只能拼命的祈禱……祈禱自己能趕在神界的人之前回到藍極星,然後帶走所有的家人。
一個時辰……這是水千珩所吼出的時間。以東神域到藍極星的距離,遁月仙宮再快,也幾乎不可能拉開這樣的時間差!
汗水從他的身上瘋狂淋落,他腦中混亂回放着昨天的一幕幕,指間溢出道道猩紅的血珠。
“主人,你不要太過擔心,不一定是真的……”禾菱一遍遍的安慰道,雖然她知道自己的安慰之言多麼的無力:“他們是王界……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一定是假的。”
宙天神界,多麼神聖的名字。對禾菱而言,她怨恨梵帝神界,但和東神域的萬靈一樣,宙天神界始終都是最爲敬仰的真正聖地。
她真的不願意相信……連閱歷超過萬年的水千珩都深感震驚可笑,何況她。
“……”雲澈毫無反應。
恐懼壓過了憤怒、怨恨,充斥了他的身體和靈魂的每一個角落。除了恐懼,他幾乎再感覺不到什麼……甚至,沒有一丁點的去想那個很可能發生的可怕後果,因爲他無法想象自己會做出什麼。
……
……
東神域之東,藍極星所在的星域。
作爲下界星域,平常下位星界的神道玄者都從不願停駐,這裡的星球更是從不屑於踏足,更沒有任何探索的價值。
而就在今日,這裡卻接連涌入了一艘又一艘的玄舟玄艦,且這些玄舟玄艦,任何一個在神界都有着驚世之名。
其中所載的人物,縱然是最低層次的人,亦是一方星界的絕對霸者。
此時,竟全部聚在了這片他們平常絕不會有任何興致,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的貧瘠星域。
這裡的氣息低等淺薄的讓他們甚至都有一種頗爲強烈的不適感,平常,在這樣的地方久留,簡直都是對他們層面和身份的玷污。
不算大的星域,不算多的星球,但有一顆星球在距離很遠時便已極爲醒目……那是一顆藍色的星球,在一衆或暗沉,或黑赤的星球之中,它的存在便如一枚湛藍色的琉璃寶珠,成爲這一方星域最絕美耀眼的點綴。
隨着星球在視線中的拉近,淡淡的水藍光華折射在了一艘艘玄舟玄艦之上,明明是卑微的下界星球,卻給了所有人一種夢幻般的美感。
最前方的玄艦在這時停止,也讓後方的所有玄舟玄艦都跟着停了下來。
虛空之中,宙天神帝與龍皇緩步走出,隨着他們的現身,很快,所有臨近的玄舟和玄艦也都跟着打開,一個個身份驚人的人物移向前方,目光都看向了已近在咫尺的蒼藍星球,眼中閃動着各不相同的異芒。
“這就是雲澈的出身星球?”龍皇淡聲道。他已不知多少年沒有接觸過如此低等的位面,但今日,他還是來了。
“嗯。”宙天神帝點頭,神色複雜……卻又帶着極少有的決然:“此星球名爲藍極星,是雲澈出身的星球無疑。它的構成九十七爲滄海,大陸只佔三分,顯然是在某個時期遭受過毀滅大難。”
“另外,雖只有三分陸地,但這個星球卻毫無崩散之狀,定有非同尋常之處。”
宙天神帝的聲音,所有人都聽的一清二楚。
也難怪這個星球呈現着如此濃郁的水藍色,原來竟幾乎全是滄海。
“龍某甚是好奇,”龍皇道:“此地,你是如何得知?莫非是雲澈曾告知於你?”
“不,”宙天神帝道:“是宙天珠。”
“哦?”龍皇側目。
“實則,探知到雲澈的出身之地,實屬意外。”宙天神帝道:“劫天魔帝歸世後,她的動向很可能會關係到混沌的命運。魔帝的氣息,非我等所能探知,但宙天珠並不在此列。”
作爲玄天至寶之一,宙天珠的層面,並不亞於魔帝。
“也就是說,劫天魔帝歸世後,到過這個星球?”龍皇若有所思。
“不僅是到過,這兩個月,她的絕大多數時間,都在這個星球。”宙天神帝緩緩道:“一個如此低等貧瘠的星球,卻能讓劫天魔帝如此留戀,必有其因。於是,我遵照宙天珠之意,從附屬星界中,擇選派遣了幾個玄力未入神道的年輕人,分不同的時間,從不同的地方悄然進入了這個星球。”
衆人默然聽着,誰都不知道,宙天神帝竟曾做過此事。
也的確,唯有擁有宙天珠的宙天神界,纔有可能感知到魔帝歸世後的去向。
“經過一段時間打探,卻始終未能探到劫天魔帝的具體所在,停留那裡的原因亦是一無所獲。卻是意外得知,那竟是雲澈的出身星球。”宙天神帝嘆道:“他在這顆星球有着極其之高的威望,曾拯救兩片大陸,被稱作‘雲真人’。另外,他的父母安在,有數房妻妾,並育有一個女兒。”
“……數房妻妾?”龍皇猛一皺眉。
宙天神帝的眉頭也跟着一動,顯然詫異龍皇爲何會關注於此:“月神帝與雲澈曾爲夫妻的事,亦爲真。”
以神界到藍極星的距離,縱是宙天珠的層面和如今的殘力,也不可能真切探知到雲澈的氣息。但,劫天魔帝在當世的存在和氣息實在太過特殊,層面高過一切,卻反而能被宙天珠知其大致所在。
那之後,宙天神帝將所有人撤回,從未想過告知過他人此事,亦從未有靠近這個星球的打算。
但今日,卻因一個他先前絕不會接受的理由而公開此地,並親身來到了這裡。
“沒錯,的確就是這個星球無疑。”
隨着一個平和而威嚴的聲音,千葉梵天緩緩走近,他的瞳孔中映着前方水藍色的星球,伴着不時閃動的熱切與詭光。
聽了宙天神帝的話,他對這個星球的興趣又大了數倍。因爲它不僅育出了雲澈這樣的怪胎,竟連劫天魔帝都長久停留!
“呵呵呵,看來影兒已經醒了。”南溟神帝也走了過來。
在這片貧瘠之地,三大第一神帝再次聚首。
“可惜,終究是晚了那麼一些,否則,本王倒是不介意當先進入遊覽一番。”千葉梵天笑眯眯的道。
千葉影兒醒來,將藍極星的具體所在、特徵以靈魂碎片的方式完整的告知了千葉梵天,可惜……
“宙天神帝,本王同樣有一事很是好奇。”千葉梵天道:“以出身星球逼雲澈現身。這般手段,你一向是萬般不齒,爲何今時竟會破例?”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用了“手段”二字。
論及當世最瞭解宙天神帝之人,千葉梵天絕對是其中之一。宙天神帝這般舉動,着實讓他意外。
宙天神帝反應頗爲平淡:“非常之事,當用非常手段。”
他沒有說出天機神典上所載的最後一句預言。不知是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還是……不想爲世人知他是逼得雲澈因戾成魔的罪人。
“哦?”千葉梵天淡淡一笑:“宙天神帝如此果決,千葉佩服。不過,宙天神帝對雲澈的家室都已熟知,卻似乎並無利用之意?”
“……等他三個時辰吧。”宙天神帝閉上眼睛,聲音格外的沉重。
消息已全面傳開,雲澈一定能聽到。他擁有遁月仙宮,若他還在意自己的家人,一定會在這個時間內到來。
“若三個時辰後,雲澈沒有現身呢?”千葉梵天道。
宙天神帝閉合的雙目微微顫動,他胸口起伏,數息沉默,睜開眼睛時,目光已是多了幾分幽暗:“取其家人!”
同樣的手段,對付極大多數神界中人都難有作用甚至毫無作用。但,以他對雲澈的瞭解,他絕不會棄自己的家人而遠遁……當年,他可是爲了天殺星神,一人強闖星神界!
只是,借對方極重情義的性情來施以這種手段,千萬個“卑劣無恥”都不足以形容。而他,宙天神帝……竟真的親手動用了這種手段。
昨日之前,他做夢都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對一個人用此等手段,更不知道……這件事會不會給自己留下難以抹去的心魔。
後方,一道道目光都隨着宙天神帝的言語而顫蕩……他們都在這一刻,彷彿重新認識了宙天神帝。
“好!”千葉梵天贊聲道:“看來,宙天神帝誅殺魔人云澈之心堅如萬嶽。而不除魔人云澈,的確是後患無窮,任何手段,都不爲過。”
“若三個時辰後雲澈當真沒有現身,那麼,取其家人一事……想來以宙天神帝的心性,定會有所不忍,那便由本王代勞吧。”千葉梵天笑呵呵的道。
“由你代勞?呵,問過本王之意麼?”
一個無盡威凌的女子之音冷冷傳來,隨着一抹月芒的罩下,月神帝從天而降,落在了衆神帝之側,身後,月無極緊隨其後,身上微綻着淡金色的月芒。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夏傾月的身上,千葉梵天轉頭,雙眸微眯的道:“莫非月神帝念及與魔人舊情,有所不忍?”
“魔人舊情”四個字,他刻意說的很重,字字刺耳。
“不忍?”夏傾月似笑非笑,目光反而逼視千葉梵天:“昨日,若非你的好女兒做的好事,本王已手刃魔人云澈,也就無需今日這般大張旗鼓,更無任何後患,你梵天神帝何來的臉皮質問本王!?”
“……”千葉梵天眉頭一沉。
“若是雲澈如你們一般淡薄親情,早已逃亡本神域,那麼……”一股無形的壓迫力從夏傾月身上覆下:“梵天神帝,你又是否忍心殺了你的好女兒折罪呢!”
“呵呵,”千葉梵天避開目光,笑着道:“確是本王失言,月神帝勿怪。若是魔人現身,本王將他讓予月神帝手刃便是。”
“本王昨日便已說過,魔人云澈必須由本王來手刃,還輪不到你來讓!”夏傾月漠然道,她轉目看向藍極星,脣角斜起一抹冰冷的嘲諷:“雲澈區區一級神王,龍皇與宙天神帝親至,他若現身,萬條性命都別想逃脫。那麼,你們來此……又是爲何?”
她所問的,無疑是其他神帝,以及衆東域界王。
“你們是爲了誅殺魔人呢?還是……爲了在這個育出魔人云澈的星球上分一杯羹呢!”
滿是諷刺的一語,戳破了幾乎所有人的心思。
“那月神帝來此,又是爲何?”千葉梵天反問道。
“你們好像忘了一件事。”夏傾月聲音愈加冷徹:“眼前這個叫藍極星的星球,它不僅是雲澈的出身之地,亦是本王的出身之地!”
“你們大張旗鼓,虎視眈眈而來……”她猛的回首,美到極致的雙眸卻折射着冷到刺魂的寒光:“可曾問過本王的意見!”
她的目光與寒威之下,一衆上位界王幾乎同時倒退一步,全身驟寒,一時之間無人敢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