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丁塵逸用像巨木被攔腰砍斷時所發出的沙啞裂響,這樣問道。
“‘冥嶽門’門主,君逆天。”
君逆天傲然道。
丁塵逸側頭道:“冥嶽門……我記得門主應該是‘魔尊’南宮撼天才對啊?”
君逆天冷笑道:“南宮撼天已經是上兩代的門主了,他的兒子南宮魄是上一代門主,是被本座所殺!南宮一族的血裔也至此而終,你隱居超過百年之久,許多世事不知,這也不能怪你。”
丁塵逸目中比冰魄更冷冽的寒光一閃道:“這麼多年來,敢在我面前這麼講話的,你是第一個!”
君逆天微笑道:“這麼多年來,敢在本座面前講這句話的,你也是第一個。”
丁塵逸問道:“泄漏我在樹海之內避世之事的,是‘地府’的那個胖子?還是一個一身邪氣的小鬼?”
君逆天淡淡道:“這重要嗎?”
“你不說我也知道。”
丁塵逸道:“你和那小鬼的眉宇之間有着相似的氣,我懂得星相之術,血緣的關係是最無法騙人的,那小鬼是你的兒子!沒錯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君逆天不置可否。
“是的話,你就準備替你那短命的兒子送終吧。”
丁塵逸目中忽然殺機一閃,冷冷道。
“嗚!”
正朝向“不入樹海”方向前進的馬車內,君天邪忽然臉露痛苦之色,手捂心口,由車內滾到路上。
“他媽的!那老妖怪真的幹了!”
“君小子!你怎麼了?”
龜大師見狀連忙停車至一邊下來察看君天邪的狀況,雖然對君天邪的“解釋”仍是滿腹牢騷兼疑問,但現階段他仍是唯一的引路人,有什麼意外可就麻煩了。
斗大的汗珠在君天邪臉上不受控制的流下,四肢和身體猛烈的抽搐,十指在地上幾乎抓出血痕,心臟處一道突起的血脈形如利劍,正一寸一寸緩慢的“刺”向要害。
“嗚!‘邪道涅盤’竟然壓不下這要命的劍勁,老妖怪的功力果然是不可小看!”
本來自恃能化解天下功法特性的“邪道涅盤”君天邪並未認真擔憂隱藏在體內的“劍魂”沒想到姜果然是老的辣,反覆試探都無法發現其存在,甚至以爲只是丁塵逸拿來恫嚇自己的手段,發作起來竟是如此要命!果然活了超過二甲子以上的老妖怪是不可小覷的嗎?
“‘天心劍魂’催動的這麼急,八成是和死老鬼碰上了吧!呵……相距兩個世代之間最強者的決戰,一定是精彩可期吧!最好是兩個都同歸於盡……嗚!劍氣快刺到心脈了……”
不是幸災樂禍的時候!君天邪一邊在地上狼狽的打滾,一邊用盡畢身功力甚至加上小時候吃奶的力氣,“化無訣”全力推動,但仍然無法化解那有如死神之鐮、步步逼近壓迫心脈的索命劍氣,死亡的陰影已經籠罩在他頭上。
幸好他還留有“後着”饒是龜大師飽經歷練,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也有點不知所措,緊張的問道:“喂!小子……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可別在這時候給老夫出問題啊!”
儘管在痛苦到連五官都扭曲的狀態下,君天邪仍是勉強嘶聲擠出沙啞的聲音。
“快……用你的全力……打我一掌……”
龜大師聞言愕然道:“你說什麼?”
心裡想君天邪是不是失心瘋了?
君天邪咬牙道:“快……我沒時間……解釋了……快打我一掌……快啊!”
“你是認真的嗎?”
龜大師仍存猶豫,要知道他全力一擊下,便是“天王”帝釋天也未必承受得起,君天邪那還不是有死無生!
君天邪用盡最後的力氣,聲嘶力竭的道:“別再廢話!快啊!”
龜大師被君天邪的狀況搞得一頭霧水,最後決定死馬當作活馬醫的道:“這是你自找的!死了也不要怨我。”
舉起右掌,“六陽神火鑑”運行到處,熾盛無比的真陽火氣,逼得掌心赤紅一片,陣陣熱氣彷彿連虛空都可燒融變形,望着在地上打滾的君天邪,把心一橫,一掌拍下。
“蓬!”
排山倒海的熊熊裂勁侵入體內,本來足以將他燒成屍骨無存的六陽火勁,卻引發了早先被丁塵逸埋下、而今正要致自己於死地的“劍魂”後者因爲受到新來外力的刺激,而轉向攻擊,這也是因爲丁塵逸一開始的“設定”就有爲了注入劍勁讓君天邪遇到強敵時得以藉此保命之故,而君天邪如今正是利用這一點“借刀殺人”千錘百煉的劍之精粹,因受到外力入侵而逆向爆發,滅絕傷寂的殺意,鋒銳的寒氣足以化火爲冰,盛大的洪流吞噬了狂爆的火勁,更反過來攻擊龜大師。
“這、這麼強勁的劍氣?”
好心沒好報的龜大師,還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正是武林史上最強的劍氣,他只知道自己的六陽真火勁被君天邪體內似是無窮無盡的暴起劍氣輕而易舉的破開,然後更反過來攻擊自己,連逃走的機會都沒有。只得深吸一口氣,逼出“六陽神火鑑”的十二成功力,與“劍魂”真力正面交鋒。
毫無花巧的硬拼,等級上的絕對差距便顯露無遺,龜大師縱然擁有一甲子以上的深厚功力,卻仍然不敵“天劍絕刀”丁塵逸超過二甲子以上,彷彿天地無盡威能的先天劍氣。
隨着一聲慘叫,劍氣破體而出,龜大師吐血狂退,胸部肋骨盡碎,可以想像傷勢之嚴重。
“臭小子……你……”
“陷害老夫!”
四個字還來不及說出,君天邪已在地上如豹子般翻躍而起,猶如曲折的閃電一般欺入龜大師的死角,充分把握住對方最弱的一刻,右爪一伸,扣住了後者的脖子。
“你……”
泛滿血絲的眼神透露又驚又怒的情緒,更有一絲對死亡的恐懼。
解讀出對方未能出口的問話,君天邪帶着輕鬆的笑容,手底下卻沒有半點放鬆,悠悠道:“大師莫要怨我,我也是逼不得已,你要怪就去怪那個在我體內埋下‘劍魂’的丁塵逸吧!”
龜大師似是明白了一切,嘶聲道:“你……你利用老夫……爲你解開丁塵逸下在體內的禁制……”
“聰明。”
君天邪聳肩灑然一笑,坦言道:“本來我也不想如此作,但爲了不讓大師日後可能的報復讓我夜夜難以安枕,就算乘人之危也得說次對不起了,不過大師最後的遺願——救出我的兄弟丁神照,我是一定會爲大師完成的,大師放心去吧!”
到最後都刻意曲解對方的意願,證明君天邪實在是個沒血沒淚的無情怪物,而爲了確保敵人毫無翻身的餘地,這個“怪物”更逼出十成功力,“涅盤寂滅爪”抓上了龜大師頭顱。
“後會無期了,大師。”
一聲冷笑過後,隨即是“啪啦!”
的破瓜悶響,龜大師的頭顱竟被君天邪捏成粉碎!無首的屍身帶着亡者的怨念,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一代鑄劍名宿,功力足以與魔門三大巨頭分庭抗禮、深藏不露的孤僻老者,竟然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在君天邪手下,享年七十一歲。
憑着計算和幸運逃過一劫的君天邪,揮手抹去額上的冷汗,望着地上龜大師的屍首,眼神中沒有一絲愧疚。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當然是你死好過我亡啦!”
目光投向遠方,嘴角逸出一絲淺淺微笑:“這邊的最強之戰既然已經開打了,那另一邊的攻防戰,應該也正在熱鬧演出中吧……大師兄啊!一個人同時面對魔門的兩大宗師,你是否還能保住性命來追求天嬌姐呢……”
“劍魂”與丁塵逸出於一體同心,“誤中副車”當事者絕對感覺得到,只見丁塵逸面容一沉,而君逆天則是帶着預知一切的笑容,好整以暇的斜睨前者,道:“如何?小兒的性命似乎沒有想像中易取吧!”
丁塵逸畢竟是一代宗師,更兼精修百年枯禪,情緒上的波動只是剎那,更明白今次面對敵人的難纏,稍有疏忽便是百年苦功毀於一旦,心神沉澱,晉入“得劍忘劍,得刀忘刀”的至境。
君逆天雙目忽然精光爆閃,臉容冷酷像不剩下一絲感情,同時場內殺氣瀰漫,氣溫更驟降至常人無法生存的境界。
丁塵逸知對方出手在即,搖頭遺憾的道:“這是何苦來由?”
君逆天狂笑道:“因爲本座需要把你轟下,來證明本座的強!因爲你是一個難得的好對手!更因爲……嘿!哪有那麼多因爲呢?你需要知道的只是不全力作戰,今天就會死在本座手上的這個事實便夠!打醒精神準備接招吧!‘天劍絕刀’丁塵逸!”
丁塵逸枯索的雙目終於露出一點怒意。
“是你父子倆逼人太甚,說不得我今天要大開殺戒了!”
“天劍之道——萬物爲劍!”
丁塵逸一聲沈喝如天雷打響,卻出奇地沒有接上任何動作,君逆天本已功聚全身,準備應付從任何一方面可能發動雷霆萬鈞的一擊,這下不由一頓愕然,但同時心生警兆。
地上忽然冒出數十根枯藤般的長條物體,竟一瞬間便把他兩腳縛個正着。
同一時間,丁塵逸右手五指併攏爲劍,依循一道有若天成的美麗弧形,其有意無意間散出的出世劍意,卻盡化四周有形無形爲劍氣,如羣星拱月般佈下重重封鎖的結界,那傲視天下的一道劍意卻破空直取君逆天面門!只此化腐朽爲神奇的一劍,天下能避過者便不出五人。
君逆天面容不驚反喜,如此對手正是自己一生所求,今趟果然沒有白來!
他亦是與丁塵逸同等級的當世有數高手,讚了一聲“好!”
後,兩眼像兩顆寒夜裡的明星綻放出冷冽的神光,“地獄行”死氣送至兩腿,縛着他的藤索立時枯萎斷裂,再不能造成半點威脅。
“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接看看本座的‘絕世魔刀’吧!”
一聲沈喝,左手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斜劃而出,去勢竟是慢到極點,但又渾然天成,絲毫找不到一絲雕琢過的痕跡,更讓人有如置身惡夢中,明明眼睜睜瞧着這一刀劈來,卻像死亡陰影般揮之不去。最詭異的是他這一刀的“慢”卻和丁塵逸天劍的“快”半分不差的交會在一起,只是想想這其中的差異,已可叫人難受吐血。
“蓬!”
“天劍”和“魔刀”結結實實的硬拼一記,累計將近三百年的功力,像山洪一般的往四面擴散爆開,沛莫能御的殘勁摧枯拉朽的吞噬一切,讓靠得兩人較近的一些千年巨樹傷痕累累,地面更像是被鐵牛耕犁狠狠翻過一遍般殘破不堪。
只是交手第一招已有如此破壞力,君逆天和丁塵逸果然不愧是各領風騷的當代最強者代表。
硬拼一招後,君逆天后退半步,兩手垂下,俊偉無匹的臉上青氣一閃即逝,雙目嚴竣深邃,冷冷道:“果然好武功!”
丁塵逸如一片枯葉般往後飄飛又緩緩落回地面,臉色半點也沒有變化,只是聲音變得更加沙啞道:“你也不差。”
君逆天仰天一陣長笑道:“好!本座畢生所遇對手中,只有丁兄你堪稱本座的真正宿敵,你的強就連本座也沒有信心取勝,可惜丁兄卻心有他物,不能全力應戰,讓這最強一戰如要繼續,勢必會蒙上不名譽的陰影!”
丁塵逸淡淡道:“你亦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哪一刀何嘗不是有所保留?顧忌兩敗俱亡的後果,不敢出盡全力的不是隻有我啊。”
君逆天笑得更歡愉道:“本座果然沒有看錯丁兄!既然我們都同意這一場仗是打不下去了,那何不另約時間地點,讓我們可以盡興的完成這宿命一役!”
丁塵逸目光精芒暴起,隨即又黯淡下去道:“我要先等到你的兒子,找回來我的子孫,然後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
君逆天微笑道:“劣子從小疏於管教,很多時候就連本座這個作爹的也無法約束住他。”
丁塵逸目中閃過一絲殺氣道:“我如果再遇上你的兒子,一定會殺了他!”
君逆天像是聽着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心平氣和的笑道:“太好了!那逆子一天到晚只想着弒父奪母,本座早想殺了乾淨,如果丁兄肯替本座動手,那才真是求之不得。”
即使以丁塵逸的深沉老練,聞言也不由一陣愕然,搞不懂這一對父子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
君逆天容顏轉冷,仰天淡淡道:“不瞞丁兄,適才與丁兄刀劍交拼,電光火石的剎那,心頭上竟涌起一陣不祥之兆,很多之前困擾不解的事都豁然開朗,猛然想起犬子是以調虎離山之計,讓本座與丁兄在此互拼,自己卻引外敵來犯。本座太過縱容那個逆子,如今反讓他在老虎頭上拍蒼蠅,也該說是咎由自取吧。哈!”
最後一聲乾笑,竟然洋溢着無限殺意。
丁塵逸冷冷道:“你們父子間的家務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現在我那子孫的性命卻關係在他身上,不等他把人帶來給我,便是天皇老子也不能殺他!”
君逆天哈哈大笑道:“這下可絕了!老子要殺兒子,不相干的外人卻要保住兒子,爲的又是自己的孫子,這筆糊塗債該怎麼算好?”
丁塵逸冷沉着臉一言不發,顯然並不欣賞君逆天的幽默。
君逆天停止大笑後柔聲道:“丁兄可以放心,本座現在仍未打算處置那逆子,至少在他變到夠強前沒有,他可是本座所培養未來最強的好對手,沒有必要在果實未熟前將其摘下。”
丁塵逸望着他好一會兒不發一言,良久才說了一句道:“你們父子都瘋了。”
君逆天微笑道:“我們難免都有一些瘋狂,廢話不多說咧!本座同意等丁兄找回子孫再戰,但丁兄也需答應本座在我倆一戰未分出勝負前,不對逆子下最後的殺手!要打斷他兩條腿倒是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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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塵逸沉聲道:“如果我說不呢?”
君逆天目光移向丁塵逸,一字一字緩緩道:“那本座將不惜拼着內傷加劇,勢必要在今天和丁兄分出勝負,而你一定清楚無論誰能勝出,最後勢必將折損八成以上功力,更得經十年潛修纔有望恢復,在未安排好身後一切前,相信你同我也不願走到那最後一步。”
丁塵逸苦笑道:“若論談判功夫,你父子倆列二三,該沒有人敢自認第一。”
君逆天從容道:“這麼說你是答應了。”
丁塵逸凝視他片刻後淡淡道:“如果你在一年前來找我決戰,那我定會不顧一切和你一戰,不知你信是不信,我雖然修練道家的白日飛昇大法出了岔子,無法晉升真正的天仙,但至少仍是半個地仙,擁有超凡入聖的不死之身,比起你更有資格打這場‘消耗戰’!但仍答應你延後此戰的原因,便是因爲我需要留下時間和功力,去調教出另外一個‘天劍絕刀’!”
君逆天點頭道:“想必便是你那丁氏一族僅存的香火了。”
丁塵逸道:“正是!我相信未來的江湖,定是你的兒子和我丁氏子孫獨領風騷的局面。”
君逆天道:“那麼,我那逆子定會想辦法成爲他的朋友,而不是敵人。”
丁塵逸靜如止水的面容,忽然閃過一絲黯淡,低聲道:“這正是我最擔心的一件事。”
君逆天哈哈一笑道:“後生小子的事情,便留給他們自己去解決吧!我們能作的畢竟只是有限啊!你說是嗎?朋友。”
朋友?君逆天竟然稱呼丁塵逸爲朋友?或許在他心目中,只有像丁塵逸這樣等級的強者,纔有和他論交的資格吧。
丁塵逸沒有回話,卻有微一頷首算是回答,也不知道是同意君逆天的說話,還是同意對方的稱呼。
“朋友”的稱呼!
君逆天轉身離開,才走出數步,又停下來,沉吟片刻道:“你那丁家唯一剩下的血脈,叫什麼名字?”
丁塵逸道:“丁神照。”
“丁神照!本座可以預見,這三個字在不久的將來,必將名動天下。”
君逆天仰天喟嘆,頭也不回,飄然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