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
天下第三問道。
“快要死的人沒有必要明白什麼,你只要知道殺你的人是我就夠了。”
刑無咎冷冷道。
“帝釋天知情嗎?”
“我說過,那不關你的事。”
“好,那我最後再問一件事。”
“你問,但我不一定答。”
“你會自動請纓來殺我,是因爲四年前的那件事,讓你一直懷恨在心嗎?”
刑無咎終於變了臉色。
魔門每四年一次會舉辦所謂的“魔界大會”大會的重頭戲便是美其名爲“切磋”實則是各門各派展現自家實力的比武,尤其是以魔門三大巨頭間彼此所屬的“冥嶽門”、“天宮”、“地府”競爭最爲激烈。
但爲了維持表面假象的“和諧”儘管手下門徒間競爭激烈,三大陣營的最高決策者,彼此還有一定的默契,不讓自己麾下的真正高手卷入武鬥,以避免局勢一發不可收拾。
上一屆的“魔界大會”嗜武若狂的刑無咎卻主動打破這不成文的規定,鐵劍之下,所向披靡,敗者連屍首都無法完整,終於在第七名“冥嶽門”的三品弟子被他一劍腰斬之後,激怒了“閻皇”君逆天,命天下第三下場向他挑戰。
實力的高下很快便得到印證,五百招過後,刑無咎慘敗在天下第三的“絕世魔刀”下,若不是在場的“文相”禹太師出言求情,那一天便是刑無咎的忌日。
那一次戰敗的陰影成了一向爭強好勝的刑無咎,心頭上永遠抹滅不去的陰影,也讓他在日後立下重誓,一定要親手殺死天下第三,洗刷這天大的恥辱。
可惜天下第三實在太強,儘管刑無咎自己已是江湖可數的強者,但論起單打獨鬥的實力,他知道自己還是差上前者好大一截。
但現在,一個可以斬殺天下第三的大好機會,終於清清楚楚的展現在他眼前,刑無咎對有如他自己身體一部份的鐵劍暗暗發誓,一定要在這片芒草原上,將曾帶給他戰敗烙印的獨臂男子永遠埋葬。
原本包圍他的一衆殺手,自刑無咎出現後便如潮水般退得一乾二淨,但以天下第三的眼力,仍可看見遠處草堆中隱隱寒光閃動,顯然“三十六烽煙,七十二星霜”並不是真的撤退,而是暫時由明轉暗,等待更好的下手時機。
刑無咎注意到天下第三的警戒神情,冷笑道:“還介意那些雜魚嗎?你放心吧,今天你是我一個人的獵物,絕對不會讓給任何人。”
“獵物嗎……”
天下第三用一種冷傲、寒冽,完全不像是處於下風之人說出來的話道:“什麼時候,刑無咎,你有資格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了呢?”
刑無咎的臉色“刷”地一下變成了鐵青,寒聲道:“你死到臨頭,還來跟我嘴硬!”
“終於說出真心話了嗎?”
天下第三臉色嚴寒,語調冰冷:“如果不是知道我有傷在身,你敢現身與我‘單打獨鬥’嗎!落井下石還想硬充好漢,‘天宮’的顏面都給你一人敗光了!”
刑無咎終於被激怒,爆喝道:“待我永遠封了你那張臭口,看你還拿什麼耍嘴皮!”
足下一點,人劍如怒風狂濤般直撲而上,從靜止到加速極限只是一眨眼的時間,澎湃的罡氣集中在劍尖,如同多長了三尺的無形利刃,合計一共是近十尺的破體尖鋒,“一以貫之”刺向天下第三。
天下第三冷冷道:“四年不見,你的武功還是一點都沒進步。”
微微側身,左掌斜放於右側胸口,凝聚起如高山岩石的難以撼動感,“絕世魔刀”中的“不動如山勢”靜中藏動,謀定而後動,是專用來此刻真氣不足而不得已要和敵人對打的他。
可惜這原本是誘敵變招的絕妙守勢,卻因對手早已窺破自己的虛實而變得無用武之地,刑無咎冷笑一聲,劍勢赫然去得更快更疾!擺明了是欺天下第三傷重後內力不足,而要迫後者跟他硬拼。
天下第三見刑無咎毫不上當,暗歎一聲,無奈下主動變招,空蕩的右袖循一弧度逸出,輕柔無力卻隱含黏勁,有如飄羽般着附在劍面上,卻爲原本完美集中的劍勁帶來多餘的窒礙,像是在百斤重擔上再加一石,也是不能承受之輕。“其徐如林勢”破“一以貫之”劍招!
支離破碎的劍勢對敵人再無威脅性,刑無咎怒哼一聲,收劍變招,大鐵劍舞出一傾而瀉的百千劍影,從四面八方源源不絕將天下第三包圍。“四面楚歌”天下第三喝道:“故技重施,能耐我何!”
隱泛黑氣的掌刀以沖天之勢鋒芒突起,滅世氣勁化爲三重銳浪,由上罩下成爲屏障,硬撼霸劍之威。
劍劈掌擊之聲不絕於耳,“四面楚歌”再度無功而返,天下第三正要發出殺招速戰速決之時,赫然發現殘而不滅的霸劍劍意如鐵鏈橫空,在不經意間已向內緊縮將他鉗制--“八門金鎖”刑無咎獰笑道:“你真的天真到以爲要來殺你,我會不準備一些新的東西嗎?”
成功的勁意轉化,封鎖住天下第三的行動,刑無咎將滿腔復仇之心化爲致命的一擊,巨劍劍鋒插向仇人的胸膛。
值此生死一線,天下第三心靈閃過一道高傲而美麗的倩影,不知從何而來的求生意志化爲搏命的潛能,竟使傷重後功力銳減的“地獄行”再度突破至第十二層。拼着遍體鱗傷掙脫了“劍鎖”的束縛,豁盡功力的一記“絕世魔刀”像打破了時間的連續性,刑無咎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被魔刀的“絕對結界”反向封鎖,如夢魘般索命的一刀插進了自己小腹。
刑無咎慘叫吐血而退,那一刀破了他丹田“氣海穴”的八成功力,如不立刻覓地療傷,只怕有性命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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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哪敢怠慢,戰敗的恥辱隨時都可以討回,但命沒了就什麼都是空談,不忿的怒號聲中,飛快遁離了現場。
甫退強敵,天下第三“哇!”
地吐了一口鮮血,兩腿搖搖欲地,一副隨時就會倒地不起的樣子,悲哀的是頑強意識清楚的告訴自己,此刻倒下便無疑是死亡。
草浪分開,青袍灰冠,面白無鬚的臉上微泛皺紋,鷹鷲一般的銳目,透露着上位者主宰生殺大權的霸氣,單薄的嘴角,掛着一絲勝利者的微笑。
“犧牲了我手下一百零八名菁英的三成兵力,還加上‘鐵劍大將軍’刑無咎親自出馬,竟然還是收拾不下負傷元氣大損的你,天下第三果然是天下第三!確實值得這一萬兩的身價。”
天下第三默然不語,激戰至此,敵方仍有這等實力強橫的高手,卻能隱忍至如今纔出面,心機之深不言可喻,那麼來者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
“‘幽魂’斐鉅?”
來人微微一笑,悠悠道:“正是,‘地獄行’果然不愧是魔門第一絕學,竟然能在血戰百里之後,仍有餘力重創刑無咎,君閻皇的傳人確是非同凡響!不過……久戰力疲的你,到底還剩下多少戰鬥能力呢?”
天下第三冷冷道:“想知道的話,你大可上來一試。”
斐鉅哈哈大笑,聲如輕煙飄忽不定道:“你以爲用刑無咎那套激將法對付得了我?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就算你只剩下一成功力,我也不會蠢到與你正面交戰,誰不知道修練‘地獄行’的人,愈是接近死亡,愈能發揮反抗潛力。趕狗入窮巷,也要小心被反咬一口,何況是逼虎跳牆呢!”
“折了‘三十六路烽煙’,走了一個‘鐵劍大將軍’刑無咎,我還有一批完整無損的‘七十二道星霜’可以跟你磨耗,一百零八條人命換一個天下第三的性命,這買賣也算是做得不冤啊!”
天下第三鐵青着臉搖頭道:“你不應該作殺手,應該改行去做生意纔對。”
“凡事謀定而後動,沒有十足把握絕不下手,纔是殺手本色。”
斐鉅厲笑道:“這就是我和‘暗修羅’獨孤碎羽、‘刺客’易水寒不一樣的地方,我永遠比他們聰明!”
“也因爲如此,所以你永遠比不上他們兩個。”
斐鉅臉色微變,眼中殺芒一閃,沈喝道:“殺了你之後,我的聲名便會扶搖直上,遠超過他們兩人!”
名和利永遠是驅使人心慾望的兩項動力,深受魔門法學薰陶的天下第三,此刻不知爲何泛起了一絲苦笑的衝動。
但他很快便把感傷的情緒壓了下去,值此時刻心有窒礙只會加速自己的敗亡。
苦戰刑無咎後讓他功力消耗到只剩下三成不到,面對功力與前者相同,甚至可能在其上的“幽魂”斐鉅,還要對付他麾下的一羣殺手,這一戰的後果是顯而易見的。
有死無生!
昏暗的瘴氣將天地染成一片死氣沉沉的灰,層層的霧氣,讓視線只去到一尺外就被封鎖,生人勿近的“黑獄島”絕對惡劣的生存環境,禁錮的全是窮兇極惡的高手罪犯,說是“地靈人傑”的反面教材也不爲過。
蕭遙跟着來歷成謎的“美男子”奈落,在瘴氣中穿行了半個多時辰,正當前者的耐性快要被磨盡的時候,耳旁傳來優雅柔膩的聲音道:“到了。”
蕭遙聞言一愕,跟着止步的奈落往前望去,只見在突然如分海般散開的濃霧中,一名瘦小的老人沈坐在一張石椅中,身上的衣服髒到分不清原來的顏色,死灰的雙眼卻散發着攝人的詭異魔氣,老人身上的生命力似乎早已隨流逝的歲月丟棄,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蕭遙絕難相信,這樣一個半隻腳踏入棺材的老人,會是支配罪惡之極“黑獄”島的主宰--獄王!
但是奈落接下來的話,立刻便證實了蕭遙心中的疑問,因爲他以異常恭謹的語氣和態度,向那看來死氣沉沉的枯瘦老人道:“稟獄王,您要的人帶到了。”
黑獄島主--獄王以沙啞的聲音開口道:“帶他上來……”
不待奈落的一對鳳目向他示意,蕭遙自己便走上前去,到距離老人二丈之遙處止步,行禮後不卑不亢的道:“晚輩蕭遙,見過獄王前輩。”
獄王一副無精打采,連眼皮都睜不開的道:“你的師父是誰?”
蕭遙答道:“晚輩的師尊,是‘小刀會’的會主,‘飛刀’李無憂。”
“說謊!”
如冷電般突如其來的一喝,跟着一股強大的無形氣流,不容蕭遙有任何反抗餘地的竄進他體內,由“手少陽經脈”起,隱於“足少坤經脈”曇花一現的異勁雖未造成實質上的傷害,卻讓蕭遙的心靈受到無比的震盪。
“這老人的功力,竟似到了傳說中‘造化神通’、以意傷敵的境界!就連師尊也有所不及,平生所遇之人中,似乎只有大伯可以和他相提並論!”
獄王收回伸出的一根中指,閉上雙目,緩緩道:“心脈受異勁封鎖,該是獨孤世家的拿手好戲‘修羅天鎖’,即使如此小子身上仍有一股微弱的氣流自行運轉,而且這種真氣正是老夫最熟悉不過的一種,是‘無相混元氣’的‘不限於法’心訣!”
說到這裡雙目暴睜,射出如電厲芒道:“小子!‘玄宗’笑問天與你是何關係?”
蕭遙對於獄王只是遙控離體真氣,在他體內經脈繞行了一週天,就能對他身上狀況瞭如指掌的功夫還未來得及歎服,對方的末一句話卻讓他如遭雷殛,愣在原地無法思考,老半天才勉強擠出一句話道:“晚輩不明白前輩問這句話的用意?”
“還想跟老夫裝傻!”
獄王雙目一寒,氣勢鬥地暴升百倍,那佝僂枯瘦的身軀彷彿一下子變得巨大無比,在霸道中更有無濤魔氣,不遜於魔門三大巨頭的魔氣。
“如果不是笑老鬼的‘無相混元功’,老夫怎會被困在這鬼地方四十多年!這樣你還認爲老夫會認錯你身上的功力嗎?”
蕭遙心中一凜,局勢的發展出乎他意料之外,這技藝驚天的黑獄島主竟然會是他“大伯”的對頭,看後者那副咬牙切齒的表情,兩人之間的仇恨恐怕還極深,這一趟豈不等於羊入虎口?
“老夫再問你一次,你和笑老鬼是何關係?”
蕭遙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字的答道:“沒、有、關、系。”
“找死!”
獄王冷冷舉起那隻滿布皺紋的索魂枯爪,可怕的殺氣如島上的瘴氣般將蕭遙四面八方包圍,壓得人難以喘息,別說抵抗,就連逃跑的意志也難以升起。
“別說老夫仗你便宜,念你有傷在身,只要接得住老夫坐着發出的三招,饒你不死。”
條件已是優厚到極點,但蕭遙心中卻無半分欣喜,對手是跟九大奇人之首“玄宗”笑問天同級數的高手,即使自己無傷在身,也未必接得下對方三招,何況現在受制於“修羅天鎖”只能發揮四成不到功力。
“第一招……”
獄王根本不給蕭遙考慮或反對的時間,右掌並指如刀,隔空劃下,掌勁過處,竟把虛空逼出裂帛之聲。後者不暇細想,第一時間如斷線紙鳶般翻飛出去,同時腳下發送一道如棉如絮的氣團,與掌刀剛勁正面衝突,李代桃僵,避過這索命一刀。
然而剛勁雖被他借力化去,尖銳的殺氣仍是震得他氣血翻涌,踉蹌連退數步,俊臉一陣蒼白。
“第二招。”
獄王面無表情屈指凌空一彈,橫霸的氣柱帶着慘烈鮮明的死亡印象,像天意佈下的災劫讓人無從防避,更覷準蕭遙此刻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緊要關頭,眼看就要斃於指勁之下。
就在那電光火石的剎那,蕭遙的身子忽然消失在原地,情況就猶如之前和“劍太歲”風無塵對戰那樣,彷彿是虛空中裂了一個大洞,將他吞噬進去。
再霸殺的指勁也無法擊滅不存在的事物,所以獄王的第二招仍是徒勞無功。
獄王鬚髮俱張,怒道:“還說不是笑老鬼的傳人!若非是他的‘驚鴻一瞥’身法,你怎能避過老夫這一記‘橫禍指’?”
“擬態”快速身法變化的假象騙得了他人,卻瞞不過獄王這類級數的超級高手,只見他連眼皮都不擡,五指疾彈如張牙舞爪的巨龍,認準方位一掌印去,四指強大的氣勁鎖住蕭遙四肢,蓄而未發的中指如勃起的陽具,卻是“橫禍五殘”中最厲害的“殺劫”只要輕輕擦過,當場便是五臟俱碎。
“始終還是避不過第三招,再見了!師父、大伯。”
蕭遙眼見再無可避,像是認命的閉上雙目,等待那最後的終結,卻忽然一道人影橫裡插入,兩掌環抱吐勁,數十道陰勁像桑蠶吐絲般纏繞旋卷,將“殺劫”指勁裹成一團後轉丟出去。
“手下留情!”
爲蕭遙擋下這一指的竟是奈落!不過獄王的橫禍指力豈是易與?奈落像是吃不住後勁的連退數步,正好撞在蕭遙身上,跟着後者便感到自己像是赤身裸體暴露在凜冽的寒風中,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顫。
“這傢伙!竟然把卸不盡的指力轉移到我身上,到底是要害我還是救我?”
蕭遙的疑問並沒有得到解答的機會,雖然侵入到他體內的“殺劫”指勁已被奈落卸解至只餘兩成,仍不是此刻傷疲加身的他所能負荷得住,視界一陣天旋地轉後,意識地入了黑暗的深淵。
他最後一個映入眼前的景象,便是奈落那該死的笑臉。
“你說不能幫我,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黑獄’只收罪大惡極之人,你並無被公審定罪,我就不能讓你上島。”
如金鐵交鳴般鏗鏘有力的聲音,一張國字臉顯得威儀十足,丹鳳眼、長眉挑額,頷下一髯美須烏黑濃密,若再於眉心正中添個新月胎記,便活脫脫是戲臺上的包公再生。
“三界判官”嚴刑,可以說是“黑獄”的獄守也不爲過,任何要被押解至島上的犯人,都要先經過嚴刑這一關驗明正身、劃押蓋記後始能成行。也因爲他黑、白、魔全不賣帳,公私分明的性格,纔得到了這個“三界判官”的名號。
而如今,這個鐵面判官,卻成了龍步飛欲上“黑獄”救出蕭遙的第一道阻礙。
“我應該已經向嚴判官您解釋得很清楚了,我是爲了救出無辜被陷害入罪的朋友,才請求嚴判官您網開一面,讓我可以踏入島上。”
嚴刑淡淡道:“‘黑獄’只有罪人,沒有無辜者,更不會有龍大俠您的朋友。”
龍步飛劍眉一挑,按下心中的焦急道:“可是我那朋友的確是被誣陷的。”
嚴刑仍只是搖頭,神情淡漠道:“就算是皇親國戚,一旦上島也是有去無回。”
龍步飛面露不豫之色道:“我再三請求,嚴判官仍是不肯放行嗎?”
嚴刑淡然道:“職責所在,恕難從命。”
“好一個盡忠職守的‘三界判官’!”
龍步飛怒極反笑道:“卻不知是非不分、誤陷忠良!午夜夢迴時,嚴判官稟心自問,對不對得起身後這塊‘鐵面無私’的招牌!”
嚴刑緩緩搖頭,臉上的嚴峻絲毫未減。
“龍大俠不必拿話激我,嚴某一生的歲月,便是奉獻在這看守‘黑獄’的出入口上,從未試過半分的失職;旁人的譭譽,嚴某也從不放在心上。”
“好!嚴判官既然執意不允,龍某也不來逼你。”
苦求無效,龍步飛長身而起道:“龍某就不相信,除了你的‘三途冥’之外,我會找不到願意載人去島上的船!”
“我勸龍大俠不必白費力氣。”
嚴刑冷冷道:“往島上的海路,天下只有嚴某一人知曉,只有每次押解犯人時,我纔會教曉船伕路徑,卻在事先喂他們吃下了‘紅塵淚斷’,毒力正好等他們抵達島上時發作,這就是犯人之所以無法從島上逃走的原因,因爲往‘黑獄’的路,永遠都只有單程。”
龍步飛怒道:“你這樣做,豈不是害死了那些平白無辜的船伕!”
“那些船伕的家人,都會在他們死後得到優厚的報酬,他們死得並不是沒有代價。”
龍步飛愈聽愈怒:“生命何等寶貴,豈可用金錢衡量?枉你自喻執法判官,竟做出這等草菅人命的事!”
“人命的價值,豈是你這等衣食無缺、一呼百應的大人物所能理解的?”
嚴刑冷笑道:“這‘荒海村’地處貧瘠、海象惡劣,居民難以謀生。三兩銀子,已經可以讓親生父母割愛他們剛出生的嬰兒,十兩銀子就可以買到一個處女的貞操。走一趟‘黑獄’一百兩起跳,足夠一家人下半輩子省吃儉用的過活,那些船伕還爭先恐後的搶着去,把我當成他們的再生父母呢!”
龍步飛氣得全身激抖又無言辯駁,他終於見識到,什麼是真正的冷血!
“難道在你心中,看門狗的這份任務,就比那些船伕性命來得重要嗎?”
龍步飛很少有這麼激動的大吼,但比較起來,被指責的一方只是面無表情,用像是陳述一件平常不過的事實口吻道:“這都是爲了正義。”
“正義!你稱這個爲正義?”
嚴刑淡淡道:“如果讓那些窮兇極惡的罪犯有機會重返人間,將會爲這個武林帶來多大的腥風血雨?爲了永遠封印住罪惡的通道,我甘願揹負千古罵名,也要在充滿荊棘的正義之路上孤寂而行。”
龍步飛聽得啞口無言,瞪目直望着嚴刑良久,才搖頭道:“我還是不能認同你的手段,可是我也找不到阻止你這麼做的理由。”
嚴刑微微一笑,嘴角竟帶着幾分自嘲。
“我不必別人瞭解,我就是我,‘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就是嚴某一生的信念。”
“你竟自比爲地藏王菩薩?”
嚴刑沒有說話,但嚴寒的眼神卻等於告訴了龍步飛答案。
“不管如何,我還是會自己找到去島上的方法。”
“我不會阻止你,但我可以告訴你,那是白費力氣。”
“就像你有信念一樣,‘絕不向朋友失信’,便是我龍某人的原則。”
龍步飛轉身開門,臨去前丟下一句:“我一定會從‘黑獄’救回蕭遙,因爲那是我答應過君兄弟的承諾!”
說完便“碰!”
的一聲把門關上,留在屋裡的只剩下嚴刑,和他那雙寒逾冰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