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時候,像是每個走到生命盡頭的凡人一樣,本王也該來回顧我的一生。
本王從出生那一刻起,就被賦予了立於衆生之上的宿命。我的師傅是“天宮”上一任的宮主,有着“舊帝”稱號的聖門第一高手,而我則是他唯一一個弟子。
當年我師傅“日帝”的“天界光明火”已經修練到第八重天的境界,放眼天下無百回之將,而我的資質更勝於他在和他一樣的而立之年已經突破到第七重天的境界,連師傅在我那個年紀時,也只有第六重天初階而已。
“如果有一天那個人可以超越我,那一定就是我的好徒兒帝釋你了。”
在泰山之巔,師傅曾經用自豪而帶點感傷的語氣對我說過這樣的話。而上天卻彷彿爲了要印證他的論調是錯誤的,安排了另一個長江後浪推前浪的絕世高手——“閻皇”君逆天來埋葬他這個舊人!
君逆天的師傅,上一代的“冥嶽門”門主,在和我師爭奪天下第一高手的過程中,被“天界光明火”給灼傷經脈,一身功力減退至原來八成,這直接導致他後來喪命在自己徒兒的手上。
親手栽師奪位後,君逆天竟把目標轉移到“日帝”身上,在登上“冥嶽門”門主不到半年後,便向我師提出挑戰!
當時所有人都認爲君逆天一定是瘋了,竟然敢越級挑戰天下第一高手,甚至連我也阻止師傅出戰,並提出由我代替師傅應戰,纔是輩份相當的一戰,可是師傅他卻堅持親自應戰,完全不顧衆人的反對。
“既然那個後輩有向死神挑戰的勇氣,本座也應該親自迴應他,算是對他的膽識表示敬意。”
在這一戰開始前,沒有人認爲我師傅“日帝”會輸。
沒有一個人,只有一個人除外。
君逆天他自己。
三天三夜的死戰,在激鬥第十萬招之後,君逆天以“絕世魔刀”斬下了“日帝”的頭顱,其後更將之懸吊在“冥嶽門”的大門前示衆立威,對整個“天宮”而言,那無疑是最大的污辱!
可是我卻沒有爲師傅報仇。
因爲那個時候的我,很清楚自己不是君逆天的對手,師傅的實力在我之上,如果連師傅那樣的高手都會戰死在君逆天手上,那就很肯定現在的我一定不是他的對手。如果我就這樣直接去找君逆天挑戰,那叫送死,而不是報仇。
雖然如此,那失敗的恥辱,還是如同附骨之蛆般緊緊跟隨着我,侵蝕啃噬我的內心。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的失敗,甚至是在戰鬥還沒開始之前就宣佈了失敗,而帶給我這究極失敗的人就是“閻皇”君逆天!
後來我接掌了“天宮”宮主之位,聲勢一時無兩,其勢力版圖更超越師傅“日帝”在位之時,大小戰役不下千場,未嘗一敗,命中註定,我就是能主宰一切的最強者之一。
我的一生中,有過無數的手下和敵人,但到最後,能夠有資格被我視爲“兄弟”的,只有一人,他就是“右相”聞太師;能夠有資格被稱爲我宿敵的,卻有兩個人—……“閻皇”君逆天,和他的兒子,“絕世邪神”逆天邪。
君逆天,君閻皇,這個名字彷彿就是我命中的剋星。在他有生之年,這個人的力量和智慧都一直在我之上,壓過我的一切成就,而我雖然一直對他有着深比大海的敵意,但也有着一份說不上來的敬意,他是我一生中最尊重的敵人,若死在他手上,我也無話可說可是命運就像是要玩弄我帝釋,到了最後,我或君逆天都沒有死在對方的手上。
從與君逆天的戰鬥中,我領悟到更勝“天界光明火”的“終極九陽”真正邁入絕世高手的境界,功力攀上史無前例的高峰,就算君逆天仍生存於世,我也有必勝的信心。
可是今天,冥冥中的那隻黑手,人們稱之爲“宿命”的該死東西,卻要我死在我最討厭的人手上……君逆天的兒子——逆天邪!一個一直以來,根本不被我放在眼裡的二世祖……一直以來,我的力量根本便強壓在他之上……爲何此刻他可以變得比我還強?爲什麼我的生命會被主宰於他的手上?難道老天就要玩弄我……我最痛恨的敵人,奪去我唯一朋友聞太師性命的人,如今就連我的性命也要奪去了……
可惡……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死亡的感覺就清楚的讓我知道這一戰的結果,我會嚐到生平第二次敗北,和唯一一次的……死亡。……難道,這就是天意嗎?
去他的天意吧!
玄武歷三四五年,十月十六,生死峰。
“絕世邪神”和“大日天王”帝釋天和逆天邪之戰,已經到了最後關頭。
堪稱是空前絕後的招式,逆天邪赫然能把腦部思想由一分裂爲八,配合留影分身之術,化無相爲有相,化虛幻爲真實,營造出彷彿一人八分的情景,威力更等於是原來的八倍之櫃,這就是“萬邪歸宗”的厲害之處!
只見八個天邪朝帝釋天爲中心撲來,氣勢、姿態各不相同,或迅捷如流星閃電,或飄逸如天邊浮雲,或剛猛如石破天驚,窮盡變化,瞬間千相。
八個天邪出招的力道也各不相同,有的純陽剛猛,有的至陰寒柔,還有的陰陽互生,剛柔並濟,變化神妙……就連發出的招式也大不相同,拳掌劍刀……各種形狀性質不同的真氣,同時向帝釋天迫來。
帝釋天只覺得滿天都是逆天邪的身影,八種不同力道互相影響交乘下,立刻產生了不可思議的巨大力量,像是驚濤駭浪中顫沛求存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有被撕成粉碎的可能。
正常來說,像是帝釋天和逆天邪這樣的高手,舉世無雙,獨一無二,怎麼也不可能找到多找出另外幾個同級的高手來圍攻其中一個。
但是逆天邪的“萬邪歸宗”卻正是化這不可能爲可能。
帝釋天知道面對這蓋世強招,再有保留便是死無全屍,怒喝一聲,九陽真火逼出十二成功力,竟然在體外形成九個金黃色小太陽一般的火球!然後長吸一口氣,將九個太陽吸入體內,身軀竟然暴漲一倍!而四周的空氣、景象竟然產生一種不自然的扭曲感!
“九陽終極”的最後殺招——九陽歸一!將九陽之火同時逼入體內的九個大穴中,藉此逼出驚人的爆發力,但此終極殺着是直接燃燒生命力化爲殺力,可說是玉石俱焚的一招爲了和逆天邪的“萬邪歸宗”硬拼,他是別無選擇。
帝釋天的“九陽歸一”在瞬間帶給他四倍——不,是五倍以上的爆發殺力!整個空間像是化爲一片金色熊熊火海,熾熱炎勁源源而發,在百丈範圍內激烈震盪,化爲整片火雨漫天,向逆天邪灑去。
“好!帝釋天,這是最後一拼了!本帝會永遠記得曾有你這樣一個敵人!”
八個“天邪”同時大喝一聲,八個身子閃電衝前,像是八個心意相通的超級高手,同時發出摧毀性的絕招,以宇宙霹靂的轟然威勢,直取漩渦的中心——帝釋天!
“轟!”
一聲,天地震動。
有開始便有結束,“絕世邪神”和“大日天王”這一場雙天之戰,終於也到了塵埃落定的一刻。
到底誰勝?誰敗?誰生?誰死?
火焰、塵硝漸漸散去,只有一個人立於場中,他是?……
站着的人是——帝釋天?
“譁!”
帝釋天全身忽然肌裂爆血,滿臉肉跳,跟着上半身驀地裂開兩道交叉成十字的巨大傷口,鮮血如泉噴涌,身體幾乎斷成四截,恐怖至極。
在他搖搖欲地的身後,如神社般傲然挺立的人,他是此役的真正勝利者——“絕世邪神”逆天邪!
“絕世邪神”勝!“大日天王”敗!帝釋天到了最後,也無法戰勝既定的“宿命”戰勝所謂的“天意”逆天邪的臉色雖然也十分蒼白,脣角亦有血絲泊泊流下,但那一雙邪瞳,卻如同此刻天上他的本命星一樣,大放異彩。
“有何遺言?……”
帝釋天雙眼閉上,面對即將來臨的死亡,仍沒有一絲恐懼,直到死前仍不失一代王者的尊嚴。
“哪有那麼多廢話?動手吧!”
“好。”
逆天邪沒再說話,輕輕一掌印出,是不想讓這可敬敵人多受痛苦的體貼,摧心裂脈,讓縱橫魔道近一甲子的“天王”帝釋天,嚥下了他人生中的最後一口氣。
而勝利者,已經成爲名副其實天下第一高手的“絕世邪神”逆天邪,只是面無表情地注視着帝釋天的屍體,看不出有一絲勝利喜悅的他,就像是天上星辰俯視人世間變化一樣只是靜靜地、沒有任何雜質地,觀察底下的一切變化。
逆天邪側臉的影像就像是藝術家精心雕刻出來的美貌,而氣質就像是名匠全力打造出來的神兵利器一樣,散發強烈的存在感,但是那份存在感卻又出奇的透明而多變,彷彿隨時會消失一樣,像是倒映在水中的明月,也像是薄紗遮蓋之下的冰像。
不知過去多久時間,靜止的水面再掀波瀾,逆天邪忽然以手抱頭,腳下微見踉蹌,一股淡淡的邪異氣氛,從他身上散發而出,轉眼間便如野火燎原般擴散至足以讓人窒息的地步。但奇怪的是,逆天邪本人像是無意識地操控這股狂暴猛燥的邪氣,彷彿在他體內有着另外一個人,在爭取這副軀體的主控權。
“怎麼可能……你早該被我吸收,消失了纔對……爲什麼,還能出來?……”
逆天邪的額上出現罕見的斗大汗珠,整個身體的顫抖愈發激烈,忽然一聲長嘯,以肉眼難見的高速,倏忽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了破滅和死寂的現場。
也不知過去多久,在一片殘破不堪的廢墟中,有一個狼狽之至的身影,搖搖晃晃,從瓦礫和血跡中站了起來。
那是斷了一隻手臂,瞎了一隻眼睛,整個人彷彿剛從血池中浸泡上來,只比死人多一口氣的——“蒼邪”白魔他竟還未死?他竟然還活着!
無聲的空間,濃烈的血腥味,四周是數不清的肉屑碎屍,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王者的寶座,向來是以無數的犧牲者堆砌而成的榮耀。
望着逆天邪遠去的方向,白魔用抖顫的雙脣,硬是擠出最後的話語。
“原來……如此……”
“我……知道了……逆天邪的……弱點……”
“蓬!”
的一聲,白魔頹然倒落血紅的大地,成爲今日修羅戰場上萬千冤魂的其中之一。
忽然吹起的風,讓沙場上的血霧和沙塵一起飄揚,瞬間便掩蓋白魔的屍體……
白晝將盡,夜幕降臨大地。
一杯黃土,一方孤墳,一縷香魂。
孤刀獨劍,形隻影單,落覃神傷,無處淒涼。
這裡,是“劍帝刀皇”丁神照爲“觀音天女”梵心諦所親手打造的一塊墓地。
丁神照怔怔的站在墓碑前,像是他自己也成了環境的一部分,任憑時間過去仍一動不動,偶爾手指會去撫摸,他親手在墓碑上刻上的幾個字。——一代俠女梵心諦之墓墓碑上沒有任何裝飾,因爲丁神照認爲一切凡世間的表象,均不適用於這有着仙子一般外貌心腸的梵心諦身上,無論在她身前死後都一樣,他就是知道。
雖然他和梵心諦一點也不熟絡,但在她死去的現在,他卻知道自己是這世上所剩最瞭解她的人了。
紅顏薄命。
她犧牲了自己的大好芳華,以及最珍貴的性命,目的是爲了成就自己——“劍帝刀皇”的誕生。
自己應該讓她失望嗎?
明明知道害死梵心諦和小蓮的“他”已經成爲一個絕情絕義的“怪物”但爲什麼自己對“他”仍不能完全忘情?
爲什麼自己對“他”仍然抱有一絲期望了?
“爹,你可以告訴我,我該怎麼辦纔好嗎?”
太多迷惘與苦惱,讓丁神照忍不住對着亡者傾訴心中的苦惱起來。
“爹,如果你還活着,那該有多好了?”
“他媽的!原來所謂‘絕世邪神’的唯一克星,竟然是一個婆媽戀父的傢伙!看來我這一趟真是來錯了。”
莫須有的聲音在虛空中迴盪,丁神照錯愕中望去,只見一條似虛若實的人影,在空中冉冉成形,而他的面孔,竟是十分熟悉……
“白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