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聖殿。
即使主人不在,身爲“六道輪迴”中的一百零八使魔,仍然忠實而執着的守護在殿內,防禦外來者的入侵。
“使魔”是經過六道界改造的武林高手,用類似“奪魂大法”的控制術取去對方的思考能力,只留下服從和戰鬥的本能,更能發揮百分之一百五十的潛能。但由於“使魔”的製造過程不易,即使“六道界”在全盛時期,也只能完成一百零八個左右,由每一名式神統率十八個使魔,但是在六道式神已經名存實亡的現在,如今合計約七十幾個的使魔,全都納入碩果僅存的“餓鬼道”式神一一奈落的管轄下。
由入口通過主殿後,會有六個通道通向每一個式神的居處,每一條通道上都有六名使魔負責把守,在防禦上說是固若金湯也不爲過。但世事無絕對,“六道聖殿”歷經六甲子不曾爲人所侵犯的歷史,就在今日畫上休止符。
在通往“人道”式神一一無垢的路上,六名面無表情的使魔,一如往日忠實的護衛在入口處。在某種層面而言,這些使魔已經不能算是“人”而是“工具”了,在他們那一張張木訥呆滯的臉上,似平訴說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哀。
時間的流逝對使魔而言毫無意義,只留下戰鬥本能的人形工具也不需擔心食慾、睡欲、性慾等問題,堪稱是最稱職的守護者。
每一個使魔都是失去自我意志,拋棄喜怒哀樂等本能的戰鬥工具,應該也沒有所謂“恐懼”的感情,可是當通道的另一端傳來一陣無比濃烈的瘋狂殺意時,六名使魔竟然不約而同的浮起了深刻的恐怖感,那情景就像是有人直接在他們的腦神經中樞下令一樣,讓應該是失去所有情感恩考能力的使魔感到恐懼。
這應該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卻偏偏發生了。
六名使魔同時感受到有如大海一般深沉的恐懼,以及瞬間充斥四周的冷冽殺氣,當他們的本能還來不及做反應之前,一雙閃爍着鮮紅光芒的妖異瞳孔,已經是他們這一輩子最後看到的景象。
“殺!”
冷銳無情的語調,就是閻王要人三更死的催命符,一條黑影迅速穿過六名使魔把守的通道,挾帶無形劍氣如雨如瀑,穿過因恐懼而退了半步反應的六人。
隨着闖入者迅速遠去的身影,比對起六名失職者的身體,卻是猶如石像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六對睜大卻毫無焦距的眼睛,忽然滲出一絲血滴,然後全身爆開成一團血霧,在走廊上灑下了一場怵目驚心的血雨!
號稱能以一擋百的六道界使魔,竟然在來人面前連回手之力都沒有!
除去了六名使魔的阻攔,人影頭也不回的繼續奔向目的地,百丈長廊對他而言只是彈指即至,來到現今“人道”界的式神一一無垢的居室外,身形毫不停留,“轟!”
的一聲,兩扇銅鑄大門就像紙糊一般被撞飛開來,露出無垢那張錯愕驚慌的粉臉,和僅着一件肚兜,豐盈健美的身材。
無垢顯然是剛從睡夢中,被來人濃烈的殺氣驚醒過來,雖然闖入者的動作迅若閃電,但無垢仍是表現出身爲六道式神之一的應有反應,在來人破門而入的時候,其實無垢已經做好隨時可以還擊的完美準備,但是當她見到來人的面目時,她完全怔住了,甚至連反擊的念頭也完全從腦海中退去。
“主人?”
來者正是因喪母之痛而陷入瘋狂境界的復仇邪神一一逆天邪!
“賤人!”
逆天邪根本無視於無垢的態度轉變,赤紅的雙眸洋溢着前所未見的瘋狂殺意,五指猛地掐上後者的粉頸,以毫不憐香惜玉的勁道和衝擊,將無垢雪白成熟的肉體狠撞在牆壁上!讓後者口中溢出鮮血,黛眉也因痛苦而緊皺起來。
“主人……咳……到底……怎麼了……”
逆天邪一頭銀髮如刺猜般沖天豎起,血紅瞳孔已經不復有以往的冷靜與孤傲,聲音像是從快要咬碎的齒縫堅硬擠出來。
“賤人!你乾的好事!”
無垢的身體因畏懼而痙攣,被逆天邪五指擠壓的地方也因受力過度,在白皙的肌膚上滲下幾道血痕,竟有幾分悽豔的美感。
無垢的每一根神經都感受到刺骨的殺意,很確定逆天邪絕不是在跟她開玩笑,而是真的想殺她!這個認知甚至超越了肉體上的痛苦,讓她嚐到有如地獄般的絕望。
“主人……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無垢並不害怕死亡,她這條命早就完全屬於逆天邪了,什麼時候對方要取回去她都不會有怨言,她害怕的是,在一種不被涼解的狀態下被殺害!而不是爲保護主人而捐軀。
逆天邪咬牙碎齒般道:“賤人!本帝是怎麼交代你的?不是叫你寸步不離的隨侍保護主母嗎?爲什麼你連她跳崖自殺都不知道呢!”
無垢聞言彷彿晴天霹靂般身子一震道:“什麼?主母自殺了!”
逆天邪恨恨道:“你還裝蒜!對了,一定是你妒忌本帝只偏愛白雪,所以假公濟私撒手不管,甚至在暗中推波助瀾對嗎?愚蠢至極!本帝這一生中除了我娘白雪之外,是不可能再去愛上別的女人的!不明白這一點而任意非爲,你說是不是罪該萬死!”
逆天邪的推論其實有邏輯上的矛盾之處,這在以前擁有全知智慧的他是不可能發生的錯誤,可是玉白雪的死就像在堤防上鑿了一個大洞一樣,讓他的缺點一一浮上臺面。
無垢雙目睜大,雖然想搖頭否認,但是逆天邪的五指掐着就像一道鐵環箍住她一樣,讓她絲毫也動彈不得。
“我……咳……沒有……”
逆天邪怒道:“還要狡辯!連一點小事也幹不來的廢物,本帝要你何用?你給本帝去死吧!”
逆天邪話一說完,五指運勁一握,竟然活生生把無垢的首級和身體分了家!濃郁溫熱的鮮血濺滿了逆天邪的手、身體、臉,那形象活生生就是地獄中的惡鬼附身!
無垢的頭顱滾落在逆天邪的腳邊,死魚般灰白的眼睛像是不甘,又像是控訴一樣望着後者,這個從黑暗中把她帶往光明的男人,到頭來還是殘酷無情的把她推回最黑暗的深淵,如果時間可以倒流至從前,那無垢可會願意再重來一次了?
答案應該是肯定的。
逆天邪對於親手處死到臨終前仍深愛着自己的女人,毫無一絲悔意或愧疚,正如他所說,除了親生母親之外,他對這世上的任何人都沒有一絲依戀,可以隨時就毫不留情的毀滅!
殺死無垢,就跟踩死一隻螞蟻而言沒多大差別。
“賤人!這樣就死掉,實在是太便宜你了!”
逆天邪不是不想留着無垢一條殘命,在往後的日子慢慢折磨,但他胸中滿溢的怒火卻在理智踩煞車之前,就已自行運作。
一直以來,經過人格統一的逆天邪,在自我情緒管理上一直維持着完美無缺的形象,但是玉白雪在他面前自殺身亡,而他又無力阻止的這個事實,就像一隻怪獸般啃噬他原先完美無瑕的心壁,讓他趨向瘋狂與不穩定。
一個絕世邪神本來已經無比可怕,但是一個失控的瘋狂邪神卻肯定是災禍與血腥的化身。
“終於來了嗎?”
沒來由的冒出這句話,代表的卻是即使在極度的怒意和瘋狂中,“絕世邪神”也沒有失去應有的警覺。話語方了,門外轉入一條身影,俊美如女子的細緻臉孔有着難掩的驚訝。
“無垢……天帝……這是怎麼回事?”
“少廢話!”
冷冽的話語彷彿一根利箭,逆天邪的身影也化成一道箭,如白駒過隙、又如見縫插針,閃竄入“餓鬼道”式神奈落的懷中,心神失守、空隙大露的後者已完全來不及做出任何防備,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一一中招!
“哇!”
逆天邪一記手肘撞在奈落胸口,骨裂之聲立刻清晰響起,同時奈落張口嘔出一蓬鮮血,雖然是在心神不定的狀態下猝不及防受襲,但以堂堂“餓兔道”式神之能,竟連一招也抵擋不下而重創,只能說瘋狂的“絕世邪神”仍然是絕世超強,絕對無敵。
“蓬!”
奈落從門內飛出,直到撞到身後的牆壁,裂出蛛網般的裂痕方止,跟着他就像是具破爛的人偶玩具,緩緩坐倒在地上,但是胸膛仍有起伏,顯見傷勢雖重卻不至於致命。到底是因爲他的護身氣勁了得?還是逆天邪下手時未盡全力?這就不得而知了。
“發泄”了一陣後,逆天邪像是得到了些許的冷靜,不發一語的靜靜立在原地,雖然鮮紅的瞳孔仍未變色,但是那股瘋狂的殺意卻像是退減不少,但這並不代表“絕世邪神”已經不再失控,也有可能是把憤怒與瘋狂暫時壓制在理智的表層下,等到下一次時機再爆發出來。
到時,已失去唯一能制止他暴走的孃親玉白雪,到底會失控到怎麼樣的一個地步?實在是連想也不敢去想的一件恐怖事情。
黑暗,無邊無際的黑暗。
這是個連一點光線都無法尋着,彷彿是無間地獄,只有黑暗與絕望感覺存在的空間。
在絕對的黑暗空間中,忽然亮起一團光明,光明來自於無源自燃的火球,可是由這火球帶來的光明卻全無溫暖,反而給人像是一種地獄中熊熊燃燒的業火感覺,在火焰之中,還傳來陣陣痛苦的呻吟聲。
永無止盡的墜落,永無止盡的痛苦,便是天下第三現在唯一剩下的感覺。
天下第三隻覺得自己在這分不清上下左右的無盡黑暗中不住墜落,同時那有如附骨之蛆的業火直接摧殘着自己每一根神經,讓每一個細胞都感受到極度的痛苦,卻又不能昏迷或是陷入瘋狂,而是必須持續清醒,接受毫無極限的折磨!
一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應該已經死了,爲什麼會在這種地方接受火刑之苦?
天下第三在極度痛楚的折磨中,仍死守着靈臺的一點清醒,努力回想自己最後的記憶,試圖釐清自己會置身於此地的原因。
一一我記得,我是在和逆天邪的一戰中重創命危,然後帝釋天補了我最後一掌……
天下第三回憶至此,腦門忽然一陣刺痛,彷彿帝釋天印在他腦門上的那一掌還餘勁未消。—一是了!我是被帝釋天給殺死的,但是他卻故意留我全屍,讓“地獄行”奪死還生的異能發揮,要我自行突破“地獄行”的十八層天境界。
一念至此,天下第三心頭頓時涌上無可抑制的憤怒,要靠敵人的“施捨”來尋求突破,這對閻皇傳人而言絕對是無法忍受的恥辱!
“這煩人的火焰,給我破吧!”
天下第三怒喝一聲,全身吐勁,把纏繞在身上的地獄業火震飛破滅,既然瞭解了自己身在何地以及爲何而來,要擺脫由“心魔”產生的結界,對他而言並不是難事。
心魔既滅,即使置身絕對的黑暗之中,觀察事物對天下第三而言也不再是問題,但即使他那如鷹集般的銳眼反覆掃瞄,也無法在這無盡空間中找到除他以外的任何一物。
一一這是怎麼回事?這和之前“地獄行”奪死還生的過程完全不同,到底我該怎麼做?
要怎麼才能離開這裡?
身爲“地獄行”的當代傳人,天下第三對“死亡”的經歷可說是絕不陌生,在每次“死而復生”的過程中,他的意識就像筆直射入黑暗的一根箭,過去的記憶會像走馬燈一樣陸續浮現眼前,在原神即將去到無可回頭的冥府大門前,“地獄行”獨到的胎母精華會自行發動,從死地中醞釀生機,讓他在九死一生中不但復活過來,功力還更有精進。
這其中的過程說來簡單,實際做來卻是兇險無比,一百個修練“地獄行”奇功的人,有九十九個無法熬過這“奪死還生”的過程,從假死變成了真死,只有擁有鋼鐵般體質、意志的人,纔能有望熬過這一關。
對天下第三而言,之前奪死還生的過程都是由胎母自行發動,從頭到尾他只是以堅強的意志力,熬過復活過程中的無數痛苦,可是這一次除了一開始的心魔業火之外,他經歷的卻是與之前迥然不同的一個狀況,讓即使老練如他者,也不知該如何反應纔好。
正當天下第三苦思無對策之際,一把熟悉但卻是他全然沒想到會聽見的聲音,驟然在他耳際響起。
“他媽的廢材,這點小小困境就把你難倒了嗎?”
天下第三愕然望去,只見一條熟悉的身影由上而下緩緩降落,那霸道無匹的氣勢,刀削斧劈一般的俊偉五官,像是從陰曹地府中活生生走出的閻羅君王,讓前者瞳孔爲之凝結。
“師父……”
天下第三用幾乎是呻吟的語調道。
一一來者正是他的師父,早已兵解身亡多時的天下第一君一一“閻皇”君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