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邪的“債主”畢竟還是找上門來了。
只是,在一天之內,就給他碰上白道聯盟的三大年輕高手,其中更有兩名是站在敵對的立場,該說他是運氣太好呢?還是太糟了?
身份被君天邪揭破,樓雪衣一點也不以爲意,仍是那麼溫文有禮的笑道:“既然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想必也知道我此來的目的了?”
君天邪苦笑點頭道:“當然,席姐姐還好嗎?我很掛念着她呢。”
樓雪衣淡淡笑道:“這些話你可以留着自己跟她說。”
君天邪搖頭道:“你不會讓我活到那個時候的。”
樓雪衣微笑道:“何以見得?”
君天邪望着樓雪衣那王侯一般的側臉,眼中閃爍着某種超脫俗世的智能光采。
“因爲你知道我已經看過名單了,而你是不會讓名單的秘密被揭露出去的。”
樓雪衣微笑不語,讓君天邪把話接下去講完。
“其實,不管我有沒有看過名單,你都不打算留我活口,因爲你絕不能讓名單是假的這個事實,讓世上任何一個人知道。”
樓雪衣用欣賞的眼光讓君天邪一口氣把話講完,優雅的表情讓人無法看穿他內心的真正想法,淡淡道:“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聰明,可惜……”
君天邪沒等他說完就搶着道:“可惜聰明人通常也活不長久是不是?放心好了,我除了是天才以外,也是個禍害,禍害總是要遺患千年的。”
樓雪衣用極可惜的口吻道:“那我只有爲民除害了。”
君天邪苦笑道:“早知道你會這麼說了。”
打從第一眼看到樓雪衣起,他就知道對方是跟他同一類的人,笑裡藏刀的外貌下隱藏着不擇手段的內心,一旦成爲敵人將是最可怕的對手。
如果可能,他會盡量避免與樓雪衣這類的人正面衝突,可惜局勢的發展卻不容他有太多的選擇。
樓雪衣笑着對他道:“你有什麼遺言要交代嗎?”
他問這句話的口氣聽來就像“你要吃飯嗎”或是“你要出去嗎”一樣的自然。
君天邪苦笑了一下,還未說話,丁神照已橫劍攔在他身前。
他雖然至今也搞不清楚樓雪衣與君天邪之間的關係,不過知道對方要傷害他的“兄弟”那就絕對不可以。
樓雪衣只看了他一眼,便搖頭笑道:“你身上有傷,是打不過我的。”
丁神照冷冷道:“打不過也要打。”
樓雪衣用饒富趣味的眼神望着丁神照,半響後才微笑道:“這就是所謂的生死之交嗎?不過你所要拼命保護的人,未必有與你一樣的道義認知,這樣也無所謂嗎?”
丁神照用平淡卻是堅定不移的語氣答道:“無所謂。我只做我認爲對的事,這樣就夠了。”
君天邪嘆道:“果然是我的好兄弟,可惜今天我卻不能讓你爲我犧牲。”
話一說完,他就出手。
丁神照訝道:“天邪!你……”
話未說完,他身子已軟泥般倒下。
君天邪收回點在他後腦的一根手指,苦笑道:“兄弟這麼做是爲了保住你的性命,希望你能諒解。”
話雖如此說,他的眼神裡卻找不到一絲滿足於自我犧牲的悲壯,反而是經過計算後的冷靜。
樓雪衣帶着略顯意外的表情,注視着君天邪的一舉一動。
“沒想到你這種聰明人也會做出傻事來,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君天邪對他露出一個陽光般又充滿邪氣的笑容道:“我做的事如果會被你猜中,那我就不是君天邪了。”
說完他就從懷裡掏出那張收藏已久的牛皮紙,揚手丟向樓雪衣,乘後者全神戒備接下該物的時候,他便往後退去,一邊長笑道:“我這位兄弟的師父可是大有來頭,你若是殺了他,小心‘劍樓’甚至整個白道聯盟哪天一個搞不好給人滅掉,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說完最後一句,他的人已消失在斷崖邊緣,竟就那麼的投入“天簾瀑”而去。
可是以“天簾瀑”投石可碎的湍急水勢,君天邪這麼跳下去與送死無疑,到底他的心裡是在想些什麼了?
連樓雪衣都爲君天邪的意外舉動而來不及做出阻止,事實上他也沒想到要去阻止,來到後者跳下萬丈深淵的原處,望着只剩一個小點,更迅速被激流吞食消失的君天邪,樓雪衣的臉上,出現了疑惑大於譏諷的表情,喃喃道:“一個連我都看不透的人,會走上自盡這條絕路嗎……”
可惜能回答他這個疑問的,只有“天簾瀑”的轟隆巨響。
獨孤寒心的兩掌還未印實,“修羅滅絕烙”的獨門真氣已如千百根利針刺在蕭遙身上,什麼護體罡氣全不管用,後者此刻便有如置身千針地獄一般的痛苦。
眼看三英之一的“風流刀”蕭遙就要命斃於“冷修羅”獨孤寒心的掌下,一種長年受過嚴格訓練所培養出來的敏銳直覺,讓後者感應到危險的存在,不及細想,將原本收納在掌中的內勁全部吐出,形成一張阻隔的氣網,同時利用這瞬間緩衝的作用力,全速後撤。
鮮血在長空中灑下。
獨孤寒心那張原本冷漠的俊臉上,先是一黑,然後又迅速的白了一白,最後才恢復原先的臉色,而在他的肩膀上,赫然插着“小刀會”之主李無憂號稱“小李飛刀,例無虛發”而由其大弟子“風流刀”蕭遙繼承的神技,一隻飛刀!
獨孤寒心狠狠也恨恨的道:“小李飛刀,果然是名不虛傳……”
他飛馳的身子絲毫不因中刀而有所停頓,幾個起落,人已去得無影無蹤。
蕭遙人在原地,望似並無追擊敵人之意,只是望着獨孤寒心遠去的地方發愣,對着已聽不見他說話的那個人道:“你的‘修羅不死身’也不差啊……”
一絲鮮血自他的嘴邊流下,剛纔的一番接觸,“修羅滅絕烙”的餘勁畢竟還是讓他負了內傷。
打從一開始,蕭遙就知道獨孤寒心對他抱有殺意,所以故意裝作心神失手的引後者對他出手,同樣是列名“三英”中人,對彼此的實力多少心中有數,若非出奇不意,是沒可能有十足把握擊殺對方的。
可是獨孤寒心的功力還在他想像之上,即使以自己爲餌,以性命去壓注的這一場賭局,到頭來仍讓對方在最後一刻識破,而落得兩敗俱傷的結局。
這麼一來,儘管只是爲了自衛的保命舉動,“小刀會”和“修羅堂”之間仍是有了不可彌補的裂痕。儘管魔門強敵環伺,白道聯盟的七派仍不能團結無私,反而鬥爭不休,正道未來,看來是極爲黯淡啊。
蕭遙臉上也失去了一貫的瀟灑笑意,蕭索的眼光茫然注視着虛空,自言自語道:“‘暗修羅’竟會對我抱持殺意,看來必定另有圖謀,五年一次的道魔大戰已近在眼前,我們這些代表白道下一代的參賽者卻不能精誠團結,仍要彼此明爭暗鬥,難道魔長道消,真是武林不可避免的大勢嗎……”
想到苦惱無奈之處,不由無語問蒼天。
君天邪恢復意識醒來,只覺全身疼痛欲裂,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體內的另一個自己似乎暫時被壓了下去,但也沒把握“他”會安分多久。
四周木壁不住的搖動,加上潮溼而帶着海風感覺的空氣,自己現在應該是置身於一艘船的底艙內。
看來自己應該是掉下“天簾瀑”後,順流被衝到了“多惱江”被恰巧經過的船隻發現在河道上漂流的自己,將人打救了起來。
君天邪的嘴角盪開了一絲邪樣的笑意,果然一切都在他的計算之中。
以他那時的身體狀況,即使加上受傷後的丁神照,也無勝過樓雪衣的把握。所以他選擇“投崖自殺”表面上看來是走投無路的選擇,其實在跳下“天簾瀑”的那一刻,他已及時運起了“邪道涅盤”的功力。
斷六識,息百脈,身似落葉,形如枯木。
佛家要經過數十年苦修才能達到的“枯禪”境界,他的“邪道涅盤”卻可以在一瞬間模擬出來。
當然“趕”出來的冒牌貨在意境上是遠遠不如正牌,但要用來在瀑布的衝力下保住他這條小命,倒也還勉強做得到。
至於丁神照,君天邪相信自己跳崖前的一番話,足以使樓雪衣在下手前三思而後行,以後者謀定而動的個性,在未確定自己的死亡之前,應該會留住丁神照的性命,以防萬一。
他點倒丁神照的目的,就是爲了要保住後者的小命,好實施他自認唯一可行的逃生計畫。否則若是讓丁神照真的爲保護自己與樓雪衣一戰,那結果也不過是白賠上一條人命而已。
在君天邪的意識觀念中,並沒有“道義”這種東西的存在,只是因爲丁神照對他而言還有很大的利用價值,在不傷害自己爲先的前提下,能保住這個“兄弟”一命,也不是一件壞事。
把下一步該如何做的想法暫放一旁,君天邪開始打量起自己的處境起來,同時也好奇是怎樣的“好心人”把他從水裡救出來的呢?
“啊!你醒來了!”
一名身着水綠衣裳的俏婢,自艙底的入口處捧着一碗似是剛煎好的藥杯過來,剛好與君天邪四目交投,不知怎地手腕一震,眼看一碗上好藥材就要摔破在地上,只見人影一晃,君天邪已經連盤帶碗的好好端着,站在對方眼前,露出赤子之心的笑容道:“好險!摔破了就可惜了。”
那俏婢驚魂未定的捧着心口,好半天回不過神來,不明白剛剛只剩一口氣的少年,怎麼會突然能下牀行走,還擁有十倍於正常成年人的行動速度。
君天邪一看已知道對方不懂武功,當然無法與她解釋“邪道涅盤”的神奇,只是繼續掛着令人感覺不到惡意的笑臉道:“是這位姐姐救了我嗎?真是謝謝你了。”
君天邪的笑容在精神上至少起了一些安撫的作用,綠衣俏婢先是呼了一口大氣,似嗔似怪的給了君天邪一個白眼,纔沒好氣的道:“救你的不是我,是我家的夫人。”
君天邪沒想到自己“表錯情”一愕後道:“你家夫人?”
“青青,那位公子醒來了嗎?”
令人如沐春風的優雅女音從艙底上傳來,綠衣俏婢聽後連忙揚聲答道:“稟夫人,他醒來了,還生龍活虎的咧。”
女音帶着止不住的訝異聲調道:“竟有此事?”
跟着是走下樓梯的步履聲逐漸傳來。
“讓我看看。”
君天邪聞言不由露出苦笑,他在跳下瀑布前運起“邪道涅盤”護身,將一切生機反應減到幾近於無,目的是在激流的巨力下將所受傷害減到最低,就像迎風而拂的野草不會被大風吹斷一樣。
即使由瀑布漂到河面時,“邪道涅盤”在主人無意識的情況下仍會繼續自行推動,但在外人眼中看來他的脈搏心跳卻與死人無疑,聽這聲音的主人顯然是略識醫術,纔會對他的反常情況覺得意外,待會他該怎麼跟這“救命恩人”解釋?
君天邪還沒想到一個合理的答案時,綠衣俏婢口中的“夫人”已經走到艙底,他只覺眼前一亮,一名身着淡紫色宮裝,麗質天生,膚若玉脂,端莊中不失豔媚的貴夫人,帶着令人陶醉的香氣,出現在他面前。
那美婦人把一雙似能勾魂攝魄的妙目望向君天邪身上,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訝異道:“真的好了!怎麼可能?”
君天邪反應極快,乘那美婦還在上下打量他的時候,已經一揖至地的道:“在下姓君名天邪,多謝神仙姐姐救命之恩。”
一句“神仙姐姐”把美婦人逗得失笑道:“怎麼叫我神仙姐姐?你是江水喝得太多,腦袋迷糊了不成?”
君天邪擡起頭來,一本正經的朗聲道:“姐姐長得這麼漂亮,心腸又這麼好,不是神仙又是什麼?古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當真不錯,天僥倖讓我掉下江水不死,還碰上了神仙姐姐打救,我在這裡再次謝過神仙姐姐的救命之恩了。”
說罷又是一揖到底。
兩主僕被君天邪看似孩子氣的舉動逗得嬌笑不已,原來存在心中的一點疑惑也已不翼而飛,只見宮裝美婦帶着十足成熟的風韻笑容道:“別再叫我神仙姐姐了,奴家姓夜名相思,你就叫我夜夫人好了,這位是我的隨身婢女青青,你昏倒在江面之上,是我們的船剛好經過,把你打救了起來,那時還以爲是一具浮屍呢。”
君天邪一聽宮裝美婦之名,便知道了對方的真正身份。
“多惱江”上有許多裝飾華麗的宮舫,日夜穿梭在江面岸邊,專供富賈貴人尋歡買樂之用,只要付得出應有的代價,尋芳問柳,任憑君意,等於是水上活動型的妓院,不同的是平均消費昂貴得多了。
“夜相思”應該是這美婦人的藝名,難怪會有這麼風騷入骨的氣質,見了陌生男子更無絲毫不安。
君天邪暗道這分明是上天送上來的一塊肥肉,可不能讓她飛走。
想到這裡,更是裝出一副不懂世事的無邪樣子,黯然道:“我本來是要回鄉省親,沒想到僱舟渡江,那舟子見我一個孤身少年,竟起了謀財害命之心。來到江中時,忽然鑿破船底,要將我拖落水下,幸而我雖然不懂水性,總算練過幾年武功,拼在小船完全沈沒前擊退了賊人。但是江水無際,不懂游泳的我根本回不到岸邊,只能仗着龜息法苦苦支撐,如非夫人救了我,現在的我只怕已成了水中魚蝦的食物了。”
他這番話其實只有一成真、八成假,既然知道夜相思做的是送往迎來的工作,自然閱人無數,如果編出太離譜的謊話,恐怕難取得人家的信服,經過思索後,決定了這套天衣無縫的說詞。
果然連夜相思這樣的老江湖,也被君天邪高明至極的謊話給騙過去,安慰着他道:“雖然歷經大劫,總算還保住一條性命,那也算是大難不死了。”
君天邪心道:“人家都說婊子無情,這妞兒看起來卻還蠻好心的嗎。”
夜相思當然不知道君天邪腦子在轉些什麼念頭,否則只怕會立即把他丟回江裡去,望了一眼後者猶端在手中的藥盤,淺笑道:“這藥本來是我叫青青端來給你吃的,如今看來恐怕是不需要了。”
君天邪摸着自己不知幾天沒進食的空腹,帶着尷尬的笑臉道:“夫人如果能給我一點食物祭祭五臟廟,恐怕比什麼仙丹妙藥都有效。”
夜晚的“多惱江”河面,就像一名洗去鉛華的美女,別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秘魅力。
夜相思所在的畫舫名爲“香意濃”裝飾精緻的船身靜靜地劃破水面,隨波逐流而下,就像人世間的命運一樣。
說來也算君天邪走運,碰上畫舫的主人這幾天剛好“休假”否則就算對方好心救了自己,只怕仍得在艙底下乖乖待着,更別說是見上夜相思一面了。
看來果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像“香意濃”這樣精緻華麗的畫舫,又有夜相思這樣惹人遐思的美女坐鎮,過宿費恐怕要以金子來計算,如今君天邪不花一毛錢就可以白吃白喝兼白住,主人的好心固然是一大原因,但他吹牛及拍馬屁的本事亦是功不可沒。
不過他所真正圖謀的,其實是更大的便宜。
華燈初上,一條鬼魅般的人影,自船艙的一處暗角閃出,移動之快速似乎只要一眨眼便會遺失了其蹤跡,而人影的臉上隱約掛着一絲邪魅的笑意,正是白天藉口身體不適,而早早就回艙就寢的君天邪。
他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望準了剛纔以“天視地聽”功夫探察回來的方位前進。
動作之輕巧連職業級的採花賊也要自嘆弗如,君天邪一路沒有驚動任何人的來到目的地,附耳貼壁,半響之後,露出滿意的笑容,跟着便伸出一根食指,往艙壁上點去。
--涅盤禪指!
以上好木材製成的艙壁竟像是紙糊般不堪一點,被君天邪弄出一個銅板大的破洞來,跟着他收回指頭,堆着不懷好意的笑意往洞內望去。
原來一艙之隔的室內,竟是一間浴室。
一開始只見室內煙霧瀰漫,雲氣嫋嫋,景物不是很真切,但以他的功力很快便適應之後,便可看到居中的一個大澡筒,此刻正有一名女人在泡澡。
君天邪見狀大喜,心道:“果然是在貴妃出浴!不出我所料,今次可以大保眼福了。”
讓君天邪不惜大費工夫也要設法偷窺的出浴美女,原來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夜相思,像他這種“報答”方式,只怕也是天下少有了。
那夜相思雖然已經三十有餘,但是由於養生有術的關係,整個胴體仍是顯得風韻過人,白嫩飽滿的雙乳,有豐潤堅挺的乳頭微微上翹,迷人的身體軟若無骨,掛在盆外的一雙長腿修長結實。看得君天邪大呼過癮。
他心中暗想道:“這夜相思真是沒取錯藝名,風騷入骨,媚豔動人,怎生把她弄上手,好讓我也可以跟這尤物夜夜‘相思銷魂’一番。”
正當他邊大飽眼福,邊在腦中轉些淫邪念頭的時候,一隻輕巧的玉手,渾沒先兆的拍上他的肩膀,把他嚇得魂飛魄散。
“你在幹什麼?”
君天邪嚇得三魂去了七魄,轉頭望去,一張氣呼呼仍不失俏麗的容顏,就出現在自己身後,正是夜相思的婢女,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