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距離“生死峰”五里處的一座林子底下,已經成爲君家血緣最後一人的本書主角──君天邪,上半身倚靠在樹幹上,正嘗試運功鎮下體內猶自翻騰的血氣,口中兀自喋喋不休。
“可惡啊!沒想到‘菩提法座’出來的女人,武功竟然好到造反的地步!那一招叫‘菩提鏡月’嗎?相當高明巧妙的借力打力手法啊!論內功這女人怎麼也不可能比龍步飛或是天下第三深厚,但這一招卻足以使她立於不敗之地,如果不想出破招之法,恐怕很難逼出她的‘去煩惱劍’!”
已經初窺“末那識”境界的君天邪,對於梵心諦破去他“八部天龍”分身的手法,稍一思索已明其理,那是類似“武功院”七十二絕學中的“因果轉業訣”或是“太極門”中“借力使力”的手法,但是還要更高明上數百倍。
除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卸勁移勁手法外,更高明至除有質無形的氣勁之外,連無形無質的“意識”也能影響的地步,纔會造成君天邪眼前出現“自己打自己”的幻象!
不過知道原理不代表就知道破法,下次對上梵心諦的“菩提鏡月”時,能否想出破招之法,他也殊無把握。
正自思索間,忽然心靈波長一動,苦笑表情出現在他那張邪俊的臉上,緩緩站起身來,對着空無一人的不遠方道:“實在出乎我意料之外,沒想到你這麼快便可以跟上來?”
“也確實花了我一番功夫才找到,不愧是閻皇之子。”
如清風送鈴的悅耳聲音傳入耳中,君天邪甩甩頭,淡笑着站了起來,既然是禍躲不過,那就笑着迎接挑戰吧!
君逆天死後,君天邪真正得到前所未有的突破與成長,面對問題時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採取避之則吉的態度,而是會視情況挺身而出……只是視情況啦……
一道纖美白影出現在君天邪面前,來者正是“菩提法座”的出世傳人──“觀音天女”梵心諦!
梵心諦就像是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聖潔氣質的玉雕觀音,應該不屬於這人間之物,卻又逼不得已在塵海中浮沉,給人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
君天邪眨眨眼笑道:“沒想到這麼快又能見到梵小姐,更沒想到梵小姐會一路追隨我而來,這是否表示小姐對我一見鍾情已到情根深種、不能自拔的地步呢?”
梵心諦聞言呆了一呆,跟着啞然失笑道:“若論嘴上功夫之犀利,君公子認第二,天下怕沒人敢認第一。”
梵心諦這一笑便彷彿是暗室生輝,泥沼生蘭,一時間連君天邪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好像是施了某種魔法一樣。
“媽的!沒想到佛門心法調教出來的女性,竟然也可以達到傳說中‘無相之媚’的地步!剛纔她要是趁我分心之時一劍刺來,現在的我哪還有命在?”
驚豔過後,君天邪不由打從心底大罵自己定力不夠,卻又不免暗中直呼厲害,以他“不動邪心”的修爲之高,仍幾乎無法抵擋梵心諦剛剛那“如來一笑”的吸引力,換成是其他人可想而知。
君天邪雙眸亮起一片邪芒,露出充滿自信的笑容道:“這是梵小姐對我認識不深纔會產生的誤解,我的好朋友都知道,其實我本質上是個剛毅木訥的人呢!”
梵心諦露出又好氣又好笑的表情道:“剛毅木訥這四個字竟會跟你牽扯在一起?恕心諦想像力貧乏,怎麼也不敢苟同。”
君天邪覺得倘若能與眼前這動人仙女繼續談笑打趣下去,便是世上最有吸引力的事情。但又心知肚明這正是對方想要營造出來的效果,不知道爲什麼,他直覺對方便是衝着他而來,甚至連與天下第三的未盡之戰都可以拋到一旁。不論是什麼原因,都不是他可以隨便輕忽的。
梵心諦見君天邪目不轉睛的盯着她,以她心境修爲之高深,竟然也有一種不自然的感覺,她明白這是對方以相同境界的“末那識”對她心靈做出試探之故,一場比真槍實劍對決更激烈的心靈決鬥,早在兩人會面之際已經展開。
“無執無妄,本相明見……”
君天邪心中暗念“不動邪心”的口訣,瞬間在心房上築起層層壁障,不讓人看穿看透。
梵心諦眸中異芒一閃,跟着微微頷首道:“君公子年紀輕輕,卻已初登‘末那識’的神會殿堂,不愧是閻皇之後。”
君天邪露出諂媚笑容道:“哪及得上梵小姐天縱之資、仙門之後?年紀輕輕已隱然成爲我義兄之後的正道希望。”
梵心諦淡淡道:“君公子恐怕是誤會了,心諦這次出山是奉師門之命處理一件公事,並無意捲入江湖上的爭權奪利。”
君天邪搖頭道:“一旦掉入江湖這個大染缸中,是否願意被捲入只怕已由不得梵小姐你的決定。”
梵心諦亮眸一黯,顯然是被君天邪之言勾中心事。
君天邪見機不可失,踏上一步,沉聲道:“敢問梵小姐,你可有習得貴門派的不傳之秘──‘三十六路去煩惱劍’?”
梵心諦嬌軀一震,雖然外表看不出多大異狀,但瞳孔的收縮仍是透露了驚訝:“你怎麼知道這路劍法?”
君天邪露出滿意的笑容道:“梵小姐的表情已經告訴我想要的答案了,多謝梵小姐,那我只剩下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君天邪笑道:“梵小姐認爲我需要幾招,才能逼出你動用這套劍法來對付我?”
“你──”梵心諦一言未完,君天邪已和身撲上,凌空一指點出涅盤劍氣,姿態飄逸靈活有如黑豹撲擊獵物,卻又感受不到應有的殺意,只有一種與天地同調的“和諧”梵心諦沒想到君天邪竟會主動向他出手!但她畢竟身負不世絕學,錯愕剎那便恢復冷靜,玉足一點如行雲流水飄開,似乎是不欲與君天邪正面衝突。
“君公子請稍慢動手,聽心諦一言……”
“有什麼話!等打完了再講吧!”
君天邪表現出一生中難得的好戰慾望,半空身子一轉,涅盤劍氣如瀑雨閃電,盡封死梵心諦身週三尺空間。
梵心諦秀眉一蹙,整個人彷彿化成一縷輕煙,也看不出她是如何移動,但就是能毫髮無損的逸出君天邪劍網攻勢,再度拉開距離。
“別隻是逃!拿出真本事與本少爺一較高下吧!”
如果有熟悉君天邪的人在現場,一定會懷疑自己的眼睛,那個氣勢無比雄壯,神勇有如呂布再世的人,竟然會是我們一向避戰唯恐不及的“邪星”“我並無意與你交手,君公子何必苦苦相逼?”
“苦苦相逼?那當初在‘生死峰’上時,是誰落井下石阻我離去的!梵小姐的記性有那麼差嗎?”
梵心諦聞言一愕,在“生死峰”上時他的確抱持着試探君天邪的心情,在對方可以脫身時出手阻攔,這樣的舉動會被當事者指責爲落井下石也是理所當然,但是從後者的口中說出這番話,就很給人一種詭辯的味道。
不管如何,這句話出口後畢竟是達到了君天邪想要造成的效果,梵心諦一窒之時,君天邪趁機全力出手!
劍指抖顫,竟逼出一個又一個的圓滿劍圈,大小圓圈接連而出,佈滿在梵心諦的身周,跟着那些劍圈更往內移動,將梵心諦困在其中!
“涅盤劍訣──小圓寂勢!”
梵心諦被這些奇異劍圈困在其中,但卻絲毫不露出意外或驚慌之色,只見她兩手玉臂一抖,弧月氣勁無中生有般現於掌間,隨着掌勢遊移翻舞,大圓切開小圓,炫麗光影劃開虛空,卻劃不開君天邪劍勁中挾帶的“空”一種不在她“慈悲悟空”的空靈境界之下的“空”“嘿!同樣的把戲,可別以爲能一直對本少爺生效啊!”
雖然無法摸清梵心諦“菩提鏡月”的借勁奧秘,但是君天邪深信有法即有破,只要讓對方無勁可借,便不會中了反彈幻象的道,而論及“虛無”之應用,君天邪相信他的“邪道涅盤”絕不會在任何人之下!
梵心諦自出道以來,除了等級高出她太多的“閻皇”君逆天之外,第一次對對手產生困惑的感覺,以“空”破“空”這道理說來簡單,但真正應用到實戰之時,能夠做到的又有幾人?何況君天邪還比她年輕五歲以上。
梵心諦打從懂事時,其資質已被“白道聯盟”的長老們驚豔爲百年僅見,其後又被推薦到“菩提法座”被法座最高領導“浮沉之主”破例收爲關門弟子,傳授佛門最高絕學“妙諦禪劍”更成爲法座有史以來最短紀錄練成禪劍的保持者。雖然她心中並不以此自滿,但在此代江湖中,確實也評估過可堪爲敵的同輩對手,屈指可數。
君天邪並不在他們當初所推算的前五名對手中。
然而現在,梵心諦覺得有重新審視這張名單的必要。
梵心諦神色一凜,背上“善念”劍忽然“嗆!”
一聲在無人掌控下自行出鞘,如金頂佛燈般光華大作,卻不會給人刺眼的感覺。
跟着她右手輕輕一伸,剛好挽住劍柄,左手虛捏了一個劍訣,把“善念”劍揮灑開來,在虛空中每移動一個位置,便留下一個像是影子一樣的持劍幻象,在她身旁展開來。梵心諦揮劍劃了一個圈子,竟然“變”出十二隻手臂出來,如同千手觀音雕像,只是手的數量少了些,十二隻持劍的手組成一個火焰圖案,一種佛力般的劍氣浩瀚無比,剎那間彷彿充塞了整個天地。
君天邪見狀色變道:“妙諦禪劍?”
梵心諦臉上一片明鏡佛光,輕輕低喝道:“佈施!執戒!忍!精進!定!智能!六願方便力!菩提十二劫相!”
雖然不是很清楚梵心諦是在念什麼,但那股無所不在的佛力,正以一種天下一切有情的姿態,朝着自己席捲而來,卻是絕對可以肯定的!
“邪道涅盤”所創造出來的“空”被梵心諦以“六方便力”所推動的“十二劫相劍”產生出來似空非空的力量給迅速填補、分解、消化,“空”不成空,便換成君天邪要反過來擔心自己的小命問題,照這樣看來,他還未撐到梵心諦動用“去煩惱劍”可能就要先一步命喪在對方那參悟造化的“妙諦禪劍”下。
梵心諦終於動用真正實力!對方的修爲竟然更在天下第三和龍步飛之上,這是君天邪所始料未及的,由此亦可見“菩提法座”的可怕!
事到如今感嘆驚惶也沒有任何幫助,只有實力才足以保住自己的小命,君天邪正要運起涅盤護身八法的第八訣──涅盤圓寂!將神識肉體強行兵解以逃過此劫,雖然這樣做至少會讓自己損耗三成功力以上,爲了保命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畢竟功力可以再練回來,性命沒了就什麼都完了。
眼看對手就要傷在劍下,忽然一種危險的警兆突如其來浮上梵心諦心頭,這感覺來的毫無端由卻是清晰而明顯,這正是她自七歲以來,日夜修練“明鏡慧心”修爲推進至“末那識”的成果!所以幾乎在警兆出現的同一刻,她已做出應變。
梵心諦輕叱一聲,收劍全力往身後左方刺去。
一股像是夢魘纏身的詭異氣勁,在她劍勢轉移的同時如同八爪章魚般橫空暴漲,直欲將她吞噬。
梵心諦佛力到處,偷襲者無法隱藏的露出真身,只見一名異常妖豔美麗,卻作男子打扮的女子,渾身瀰漫着如霧一般的黑氣,修長鳳眸明明極美又給人一種詭異凌厲的感覺,彷彿在她目光注視下,裡裡外外均被她看得清楚明白的樣子,身上衣物根本一點用也沒有,偏偏梵心諦自己也是個女子,感覺分外詭異。
梵心諦想起一名傳說中的人物,心神一震。
“九大奇人的‘魔靈’夜魅邪?”
夜魅邪的嬌笑聲如銀玲一般送入她耳中,愉悅的道:“原來妹子也知道我的名號?那真是姐姐的榮幸。”
夜魅邪談笑聲中,百鬼之氣如水母蠕動般凝聚旋走,使得她那修長嫵媚的身軀如同幽靈一般懸浮於虛空之中,看似弱不禁風,卻偏偏竟能和梵心諦的禪劍佛力拼得分庭抗禮。
“虧你也是前輩名宿,竟然做出對後輩偷襲的這種舉動來!”
這句話如果由梵心諦的口中說出並不爲奇,但是如果是由一個局外人口中,而且那個局外人還正在做着同樣的舉動,那就很令人疑惑甚至氣憤了。
梵心諦自幼修禪,心靈脩爲雖然還不到“何處惹塵埃”的無一物地步,但也離佛門高僧的“八風不動”境界不遠矣,但在這一刻,她忽然真的有想把君天邪的一雙手斬下來喂狗的衝動。
君天邪十指如撥絃急顫,涅盤指勁百花綻放,各無定向的籠罩梵心諦周身大穴,幻異莫測的攻擊,雖未必能突破梵心諦的護身罡氣,卻能起到一定的牽制作用,再加上夜魅邪的攻擊,便讓後者處境堪慮。
梵心諦銀牙一咬,劍氣像萬川歸海般倒流回體內,跟着纖細的腰身一抖,不可思議的事情跟着發生了。
驟──然──虛──空──!
梵心諦就像是突然被虛空吞噬了一樣,就這樣從這個世界消失的無影無蹤,以君天邪的“末那識”修爲,夜魅邪的“百鬼尋蹤”之術,竟然也在一剎那間完全失去對前者生命氣息的掌握。
夜魅邪臉色一變,低呼道:“本來無一物?”
君天邪七腳八手的慌忙收招,免得失去原本目標的涅盤劍氣誤中副車,雖然以夜魅邪的修爲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但這女人又會記恨人又狠毒無比,還是不要做出什麼會惱怒她的事情比較好。
梵心諦的身形重新凝結在兩人十丈之外的空地,原本就白皙的臉色如今更幾近透明,以一種平靜卻又風雨欲來的目光注視着兩人,更在他們還未有任何動作之前,往後飄去,去勢極快,只一瞬間便消失在視線可及的遠方。
留下兩個互相牽制猜疑的人,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氣氛變得無比詭異。
到最後還是夜魅邪率先打破沉默,輕撥秀髮一弄,無限嫵媚的道:“好弟弟,你怎麼不去追你的心上人呢?”
君天邪乾笑道:“姐姐說笑吧!我躲她都來不及了,好不容易靠姐姐的幫忙才趕跑這匹悍馬,我怎麼可能去作這種自討苦吃的事情?”
夜魅邪掩嘴輕笑道:“喔,既然這樣,你要怎麼報答姐姐對你的恩惠啊?”
只是一個眼神一句語氣,便充滿無限挑逗與遐想,“魔靈”夜魅邪實在不愧是天生尤物。
不過君天邪亦非等閒之輩,已上窺“末那識”第七靈覺的他,是沒可能被區區媚術迷惑住心志的,卻卻扮豬吃老虎的賊笑道:“夜姐姐想小弟怎麼報答你,小弟無不鞠躬盡瘁以盡微薄之力。”
去你的!當本少爺不知道你這男女皆欲的人妖,一定是受了樓雪衣那個小白臉的請託來殺我,卻意外發現梵心諦這個天仙美女時見獵欣喜,纔將第一攻擊目標轉移,打算擒下梵心諦來作爲自己禁臠,如果少爺我猜錯你的企圖,我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雖然君天邪的猜測與事實絕對相去不遠,而且他也成功的演出了一場驅虎吞狼的好戲,但在梵心諦離去的同時,卻又衍伸出新的問題。
他該怎麼從“魔靈”夜魅邪這個難纏的女人手下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