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趙廷琛泡了腳擦了身,三寶將藥也煎好了,雲小芽喂趙廷琛喝了,就伺候他睡下了。
夜裡,自然是雲小芽貼身伺候。
她拿了些銀子給小二,讓他在廚房的竈上溫着熱水,她不時的去打一盆來,給趙廷琛敷着熱棉巾。
趙廷琛是練武之人,身形看似清瘦,其實很強健,平日裡鮮少生病,但從不生病的人一旦病倒,病勢就極嚇人,饒是雲小芽衣不解帶的伺候着,趙廷琛的燒不但不退,到半夜時,他的額頭已是燙手。
看着趙廷琛的身子在被子裡微微發抖,雲小芽竟有些恍惚,這樣冷情又狠虐的少爺,不知爲何,她竟覺得他蕭瑟得如同秋冬裡被寒風吹落的樹葉,孤單又無助。
她怎會有這樣的感覺?
雲小芽回神後,就有些驚愕,她怎麼會覺得尊貴的二少爺是秋冬落葉這麼慘?
正發着愣,忽聽牀上趙廷琛低低的吟哦了一聲,“清影。”
“什麼?”雲小芽沒聽清,忙湊到跟前問,“二少爺,您剛剛說什麼?您是要喝水嗎?”
“清影,”趙廷琛的聲音清楚了些,下一瞬,他已抓住了雲小芽的手,“清影,你不要走,你不要離開我……”
雲小芽的心像是被什麼狠狠刺了一下,她驚得忘了反應,趙廷琛的手如炭火般熾熱,火一般的燒着雲小芽的心,雲小芽的眼眶突然一酸,大少爺成婚當夜,他也是喚着這個名字,狂野的奪走了她的初夜!
他是有多愛大少奶奶,纔會忍得這麼苦,痛得這麼深?
被趙廷琛撕碎的那封信被丟進炭盆裡,卻有一角被風吹落在腳踏邊,雲小芽用空着的手撿起來一看,就見殘紙片上堪堪只剩了“柳姑娘有孕”這幾個字。
“柳姑娘……”
雲小芽一愣,隨即瞭然,柳姑娘指的就是大少奶奶。
大少奶奶有孕了?
雲小芽是知道老爺曾當着趙家族人說的那句話的,“兩個兒子,誰先生下孩子,誰就是下一任趙家家主!”
這番話一出來,明眼人就都知道,趙清洹心中下一任的繼承人明顯是趙廷深。
面對他這露骨的偏袒,趨炎附勢的衆人眼裡就更沒有了趙家這個二少爺。但人算不如天算,在趙廷深滿懷勝算的時候,趙廷琛這裡卻陡然冒出來個玉巧,竟搶在已成親的趙廷深前面有了身孕。
趙清洹話已出口無法收回,但他既屬意大兒子爲接班人,面對這樣的狀況,他未必肯就此罷休,大少奶奶在這時候有了身孕,只怕……
“只怕”兩個字的後面是無數個可能,但是雲小芽卻知道,此時的趙廷琛最傷心的,應該是他心愛的女人,懷了別人的孩子!
而那個“別人”還是他最恨的人,這個孩子,還是他發誓要奪回一切的最大阻礙!
一封信,三重打擊,深愛柳清影的趙廷琛不倒纔怪!
“清影,清影…
…”趙廷琛還是囈語不斷,雲小芽將那張紙片丟進炭盆,便輕輕湊到趙廷琛的耳邊,低低的答了一聲,“嗯,我在這裡!”
她這話一出來,趙廷琛緊攥着雲小芽的那隻手便猛的一顫,“清……清影……”
“嗯,廷琛,我在,”雲小芽將臉貼在他滾燙的額頭上,心裡泛起一絲酸楚,佛祖說:衆生皆苦!果然如此,尊貴如大肅朝首富家的嫡少爺,雖是養尊處優生活優渥,心裡卻比她這個低賤的丫頭還要苦!
父母的疼愛,手足間的親情,愛人的相守,這些普通人的幸福,於他卻遙遠得像是天邊的雲彩,可望不可即!
他有的只是親人間的算計,只是步步爲營的心機,只是運籌帷幄後的殺伐血腥!
他冷起臉來的時候,她怕他;但此時此地,趙廷琛就躺在她的面前,無聲無息脆弱得像個孩子,這讓雲小芽想起自己的弟弟,小時候,弟弟生病時,也是這般的如貓一般的躺在她的面前!
趙廷琛顯然聽到了她的聲音,他的手緊了一緊,腦袋下意識的往雲小芽跟前湊過來,他細細熱熱的鼻息吹在雲小芽的脖頸間,有着惑亂人心的酥麻!
名分上,她是他的人;事實上,她也已經是他的人了,無論她願不願意,她這輩子都必須和他維繫在一起!
她已經沒有選擇!
但此時此地,雲小芽卻突然發現——自己並不排斥這種結果,她明明很怕趙廷琛的,可是就在此時,她又覺得,如果趙廷琛可以不對她兇,她也是願意就這麼伺候趙廷琛一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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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廷琛醒來時,窗外的雪下得正大。
他睜開眼,看見窗紙上已透了亮,呼嘯的北風聲中,有什麼東西打在窗紙上,噗噗的響。
他動了一下,額頭上滑下塊已微涼的棉巾來,轉頭一看,就見一顆黑絨絨的腦袋伏在他的枕邊,睡得正香。
“小芽?”
他有些詫異,看她這情形……難道一整夜都沒睡?
因着雲小芽屋裡人的身份,外加在船上的那些日子,二人都是同住一室,是以小七等人早習慣了將她安排在主子的屋裡。
因着要離秦府近,是以阿誠在選客棧時,只看是不是方便,並未多考慮舒適這個因素,是以這家客棧只是極普通的尋常檔次,屋內陳設除了必備的牀鋪桌椅外,再無其他可供睡覺的地方。
這也是趙廷琛在真正要做事時的作風,反倒是雲小芽才踏進這客棧時吃了一驚,她沒想到以趙廷琛這樣的身份,竟肯住這樣簡單的屋子。
此時,趙廷琛看着牀上被褥整齊,雲小芽的衣着又齊整,便確定她一夜未眠,他輕輕起身,再輕輕將雲小芽抱起來放進尚帶着他體溫的被窩裡,小心的替她掖好了被子,這才穿好衣服,躡手躡腳的出了門。
他們住在二樓的最東邊這一排,出了門下了樓梯,就看見小七和三寶阿誠幾個在樓下坐着,
小七一擡頭看見趙廷琛出來,他嚇了一跳,“爺,您怎這麼早就起來了?” wWW¤t tkan¤CO
說罷,他往趙廷琛身後張望,“咦,雲姑娘呢?”
趙廷琛擺一擺手,吩咐小二打水來給他洗漱了,這才坐下了和小七幾個一起用早膳,不過是簡單的白粥和包子,外加兩樣小鹹菜,掌櫃的歉意道,“幾位爺,今年的年成不好,小店也勉強只能拿得出這些,還請幾位爺包涵了。”
趙廷琛點點頭,就向掌櫃的笑道,“能讓肚子不空着就好,掌櫃的費心了。”
掌櫃的見小七幾個對趙廷琛畢恭畢敬,就知道眼前這位不可小覷,見他竟這麼客氣和善,就有些受寵若驚,“這位爺客氣了,小店應該的,應該的。”
趙廷琛笑了笑,就問掌櫃,“能跟你打聽點事嗎?”
說罷向小七使了個眼色,小七立刻會意,當即掏出一吊錢來遞給了掌櫃,掌櫃的連連擺手推辭,“客官只管問,小的知無不言。”
小七到底將那吊錢塞進了掌櫃的手裡,趙廷琛這才問,“秦家繡坊的當家老爺子,你可熟悉?”
掌櫃的捧着錢,歡天喜地,忙回道,“爺是問那秦家老爺啊,嗨,滿杭州城,誰不知道他啊,”說到這兒,掌櫃的忍不住笑起來,壓低聲兒道,“那就是個棉花耳朵,怕老婆,哈哈哈……”
“噗——”掌櫃的這表情讓趙廷琛忍不住笑了,“那這麼說,這秦家繡坊,其實是秦家老夫人做主囉?”
“誰說不是呢?”掌櫃就點頭,繼而又趕緊搖頭,“不過,那是以前了,如今在秦家說了算了,其實要數他家的三夫人了。”
“三夫人?”趙廷琛頓時想起那個容貌清麗身形娉婷的女子,他微微皺了皺眉,“若按長幼排序,這接着老夫人當家的,不應該是大夫人嗎?怎麼卻是三夫人?”
“咳,爺您那是不知道,這位三夫人啊她可是秦家老夫人孃家姐姐的女兒,嫡親的外甥女,據說是從小兒就定下的親事,那老夫人的姐姐後來沒幾年就病沒了,留下這女兒被繼室欺負,老夫人心疼外甥女兒,索性啊在她八歲那年就安排迎親,將她娶進了門兒,這既進了門,按老秦家規矩,自然是要學梅花針的,所以啊這三夫人從八歲就開始學習梅花針,到得十六歲和秦三公子圓房時,她的那一手梅花針法已是爐火純青了,”說到這兒,掌櫃的就笑,“要說這禍兮福之所倚,三夫人孃親死的早,本該是極淒涼的一件事兒,但正因如此,她早早兒的就進了秦家門學習梅花針,到大夫人二夫人進門時,她的梅花針都已經學成了,還是她教的大夫人和二夫人呢。再加上這婆婆就跟親孃似的,情分上就更近一層,秦老夫人很多事都交給她去操持。這一來二去的,她在秦家說話自然就有了份量,如今老夫人病倒,整個秦家便以三夫人馬首是瞻了。”
“原來是這樣,”趙廷琛就看了阿誠一眼,這麼重要的事,阿誠居然沒有打聽得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