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幽離已經被他這動不動就下跪的樣子弄得很煩躁，她看着小男孩，出聲道，“站起來，別讓我說第二遍！”
她話語嚴厲，男孩立即拉着小女孩站起身，瑟縮在角落。
小女孩吃了丹藥，精氣也好了不少，她拉着男孩的袖子，低聲道，“哥哥，天女姐姐好善良。”
小男孩複雜的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頭，沒有說話。
顧幽離饒有興趣的聽着他們的對話，隨口道，“你們叫什麼？”
兩個孩子一聽這話，紛紛露出迷茫的神色。
“沒有名號嗎？”
名號兩個字一出來，小男孩就多了幾分醒悟，他看着眼前這個比他們知道還少的紅衣使官，鼓起勇氣說道，“比丘是沒有名號的，只有沙彌纔有。”
說沙彌的時候，他眼裡微不可見的多了幾分恨意。
顧幽離了然的點了點頭，大約是明白這又是所謂的制度作怪，歷史上那些奴隸也不能擁有自己的名號。
可是，堂堂佛殿背後，竟然是這樣的等級嚴明嗎？
低等的比丘活成這個模樣
殊不知，這只是冰山一角，更大的震撼還在後面。
她望着小男孩，出聲道，“沙彌之後，是什麼？”
咕嚕
小女孩捂着肚子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妹妹，你再忍忍，哥哥一會就出去給你找吃的。”男孩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
顧幽離毫不猶豫的從袖子裡掏出了當時敖青藏起來的幾個大鴨腿，遞了過去，“吃吧”
鴨腿還保持着剛出爐的香味，色澤也異常誘人，小女孩擡起頭，有些貪戀的看了一眼那盤子裡的食物，卻還是不敢上前邁出半步。
小男孩也放鬆了一些警惕，他猶豫的走了過來，接過這食物。
兩人狼吞虎嚥起來
過了許久，盤子裡的食物已經被瓜分完畢，連骨頭也不剩，顧幽離看着兩個在打嗝的孩子，覺得自己拿的食物有些不對。
“比丘可以吃葷？”
小男孩這時候對她的戒心已經退去不少，大約是吃人嘴短，他也不像一開始那般害怕，他看着顧幽離，小生道，“只有受了戒的居士纔不能吃葷，我們，我們連沙彌都不算
，什麼都可以吃的。”
顧幽離此刻還沒有意識到他口中的什麼都吃是什麼意思，她稍稍放下心，說道，“既然如此，那就回到我之前的問題，你們爲什麼叫我大人？”
男孩看着她身上的大紅衣，出聲道，“在拉石頭的時候，我們曾遠遠的看過大人一眼，居士都那般敬仰的人，一定是貴族。”
貴族兩個字一出，顧幽離渾身上下都開始不舒服起來。
佛家特麼還有貴族一說？
真是滑稽
難不成，這個世界的佛教跟她所理解的佛教不同？
可是，從接觸寧沉來看，一些佛家教義的確是一樣的，並沒有不同，怎麼真正接觸之後是這樣？
她忽然有些明白般若篋的不服了。
如若佛教背後真當是如此，卻是會有人心生憤怒，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這個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小男孩看着她，發現這個大人確實和其他人不一樣，沒有歧視，沒有嘲諷，更沒有打罵。
他目光由一開始的害怕漸漸轉成了幾分喜愛。
情感變化的很快，顧幽離卻不奇怪，從未接受善意的孩子確實比較缺愛，儘管她只給了一些食物。
她上前，問道，“你們拉石頭，拉什麼石頭？”
男孩走向窗戶，指着寨子後方的那座山峰，出聲道，“要在那修一尊大佛，很大的佛，我們要將那些碎落的石塊搬下山。”
他話聲剛落，後面那個小女孩上前，伸出滿是泥土的手，想拉一拉顧幽離的袖子，卻被小男孩制止。
男孩將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擦的乾乾淨淨，隨即說道，“會弄髒她的衣服的。”
小女孩吐了舌頭，不好意思的看着顧幽離，輕聲道，“天女姐姐，我們不止要搬石頭呢，我們還要挖很大一個坑，還要在裡面建造臺階。”
小男孩聽了她這話，臉色驟然一變，出聲道，“你知道什麼，阿姆說了，那個坑是給我們住的！”
小女孩委屈的擦了擦眼睛，說道，“我知道，裡面一點陽光都沒有，黑漆漆的，還有好大的泥腥味。”
“我只是想多造一些臺階，以後我們就可以出來看太陽了。”小女孩拉着他的袖子，說道，“哥哥，你說對不對？”
男孩摸了摸她的頭，沒有說話。
而在一旁聽着對話的顧幽離彷彿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荒誕。
什麼叫挖坑給人住？
聽着一股火氣就上來了！
她轉身，看了小男孩一眼，說道，“我走了，還有，穿着紅衣服的不一定是什麼大人。”她看着兩個孩子不捨的雙眼，嘴角揚起，開了一個玩笑，說道，“還有可能是新娘子哦”
兩個孩子並沒有get到笑點，事實上，她說的也並不好笑。
只是她的笑容很燦爛，目光亮晶晶的，讓人心情不由就好了起來。
男孩子看着她的背影，輕輕的拍了拍女孩子的頭，說道，“妹妹，你說的對，天女姐姐很漂亮。”
“哥哥，我說的是她很善良。”
“．”
——
顧幽離隨手就將自己的一身紅衣換了下來，恢復了之前的裝扮，旋即直接從寨子往山上走去。
走了不到半刻鐘，就陸續看見一些穿着破爛的比丘往下走來，他們腳步沉重，排成兩列，腳上繫着長長的腳鏈，面容灰白，瞳孔沒有亮光，如同行屍走肉。
站在他們身側，有幾個光着頭的沙彌，他們手上拿着鞭子，正在大聲呵斥着這麼比丘。
“走快點！”
“快一些，天一黑就趕緊來幹活！”
“後面的趕緊跟上！”
一邊呵斥，一邊還能聽見鞭子鞭打皮肉的響聲，顧幽離看着眼前這一幕，手指不由攥緊。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她的身影藏在樹葉裡，並不顯眼，陽光照耀在小道上，她看見幾個帶着腳鐐的比丘擡頭看中這日光，目光多了幾分嚮往。
“看什麼呢！”
啪的一聲，一個沙彌拿着長鞭，狠狠的抽在了正在看日光的比丘身上。
衣服驟然被打破，一條紅色的鞭痕在手臂上顯現出來，比丘痛苦的嚎叫了一聲，換來的卻是沙彌更加厲害的鞭打。
“說了不許再耽擱，你們都走快一些！”
沙彌大聲說道，目光如鷹犬一般，盯着每一個比丘。
這長長的一列隊伍如同死水一般，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顧幽離眯着眼睛，再次擡頭望去，發現這山峰之內，每一條小道上，都擠滿了比丘。
他們腳步沉重，面容疲憊，目光毫無神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