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五六下巴一揚,瞥了一眼牀邊露出的魚尾,輕聲說道,“人魚一族嘛,還能在哪找的,就是鬼王窟那邊自願失去雙腿也不願意侍鬼王的可憐女子唄,我從錦州城那邊過來的時候,一片海上都是這樣的女子,只是她們的生命太短暫,能活着撐到這裡的不多,躲在你房間的那個我有點印象,好像是……”他皺着眉,想了一會說道,“我記得她當時身上會發光,在海水裡飄着很顯眼,然後就給撈起來了。”
顧幽離靜靜的聽着他的話,手指不自在的握緊,面無表情的說道,“什麼叫不願意服侍鬼王,失去雙腿,在海里漂浮,生命短暫?”
她將聽到的重點詞再次重複了一遍,隨即目光沉沉的看着趙五六,壓迫感十足。
趙五六嘖嘖兩聲,情不自禁的轉過頭看着趙藏藏說了一句,“不行,太兇了,我承受不來。”
趙藏藏尷尬的笑了笑,隨即上前,看着顧幽離,將這事解釋了一遍。
“北大陸這邊最變態的莫過於鬼王窟那塊,鬼王當道,喜歡改造人的身體來獲得力量,是爲三族中的邪道!人魚一族之前是很久之前就存在的,相傳她們擁有絕世美貌和天籟之音,一上岸就可以變成人,下了水之後也依舊是魚尾之身,這等神奇的物種,見到的人自然很少,鬼王上位之後有用了百餘年的時間專門去尋找人魚一族,然後——”
趙藏藏有些不自在的咳了兩聲,隨即說道,“然後娶了回去,不過兩三天便折磨致死,人魚本就稀少,他卻偏偏愛好這種滋味,久而久之,身上慾望加重,便喜歡從未出嫁的少女上尋找這等感覺,一時間,整個鬼王窟方圓百里風聲鶴唳,女子愈發的稀少,鬼王便征伐各地,強佔各路妖獸與女子,到了後來,人魚遲來的報復來了,她們在海里發大咒愿,如若有女子不願意淪落至此,可用生命做賭注,將雙腿永遠變成魚尾,再也不用委身與人!”
一大段講下來,趙藏藏看着顧幽離那清冽如水的雙眸,出聲道,“我講的,是不
是有些複雜?”
“複雜死了,爺都快給你繞暈了!”趙五六使勁的拍了一下趙藏藏的腦袋,趾高氣揚的說道,“就是裡面那女子因迫於鬼王脅迫,應了人魚大咒愿,甘願失去雙腿,成爲了一個血統不怎麼純正壽命忒短的人魚一族,懂得伐?”
顧幽離瞥了他一眼,心下愈發的複雜,她退後一步,看着趙五六說道,“我晚點再來找你”
說罷,立即關上房門,順手佈置了一個結界。
趙五六一怔,隨即氣的心下一賭,嘟囔了一句不識好歹,轉身就離去。
趙藏藏看着緊閉的房門,嘆了口氣。
——
顧幽離靠近牀鋪,看着牀尾邊上那無意識動彈的魚尾,雙手輕輕的探了上去。
鱗片溫涼,有些粗糙。
下一瞬,顧幽離脖頸一涼,一直藏在被子裡面的郝連城伸出了有些發白的手指扣住了她的脖子,“不要碰我。”
那雙眼睛已經失去了當年的純真飛揚,換而之的是陰森與瘋狂。
顧幽離感受着脖子上傳來的涼意,轉眸對上了她的視線,“我說過,最艱難的日子已經過去了,你不必害怕。”
郝連城的雙眸多了些許清醒,她目光掠過一絲亮色,仔細的看着顧幽離的雙眸,旋即放下了手,低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顧幽離閉上眼,將心下翻涌的情緒撫平,盤腿坐在了牀上,冷靜道,“當時被那大風捲走之後,都發生了什麼?”
她說罷,屋內只剩下一片可怕的寂靜
但是不急,她相信郝連城一定都會說出來。
她眼底的那些不甘於仇恨,過於濃重。
“大風捲來之後,我和長安失散了,中間昏迷了一陣子,醒來的時候,身邊孤零零一個人,那時候四處晃悠,一邊修煉一邊找人,很平靜。”
她垂着頭,長髮遮住了面容,如同九幽下的厲鬼,“有一天,我聽西邊出了一位佛子,光燦燦美惶惶的一位佛子,地位之高,不可言喻,傳說那佛子
喜一襲紅衣,桃花眼,勾人的緊,我心想這不就是寧沉!”郝連城忽然擡起頭,看着顧幽離蒼白一笑,“那可是威風的不得了啊,比在下三天的寧四,不知道風光多少!西陵佛子出世,知道那意味着什麼嗎?”
她語氣帶着些許不可預測的恨意。
顧幽離手指無意識的捏緊,看着她道,“佛子是寧沉?”
“是他啊,佛骨天成,法印加身,可不就是他”
郝連城接着說道,“出現了這麼一個熟人,我自然要去尋他,來到了西陵這邊後,運氣不好啊,我遇到了朱暮音。”
這句話最爲平靜,朱暮音三個字也輕飄飄的,不帶任何色彩。
就是這麼一句話,讓顧幽離忽然意識到,面前這個少女所遭受的苦楚,都是再遇到朱暮音之後開始的。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寧沉身邊的侍女多了不起啊,這時候成了西陵佛殿各大首領巴結的人物,想弄死我還不容易,只是,她多恨我啊,恨我”
她擡頭看了一眼顧幽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也許是在想初見那一次說朱暮音穿的難看,也許是在船上識破她對顧幽離的嫉妒。
也許是在想,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多事
她低頭,手指的骨頭髮白,輕聲說道,“恨我,所以將我廢了,從經脈到丹田,都廢了!然後順手送給鬼王窟之人。”郝連城忽的一笑,擡頭看向她,問道,“接下來的,你應該都知道了吧?”
“我再講一遍好不好?”她盯着顧幽離,用近乎殘酷的語氣說道,“那是一片地獄,沒有一個好人,我爲了逃脫那個最可怕的人物,躍入大海,應了人魚咒怨,從此人不人鬼不鬼,若不是父親當年給我的那些五彩珍珠護佑着我,這時候恐怕早就死了,可是我不想死啊,我在想爲什麼,爲什麼郝連城的命要是這樣?人生好像被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就這麼猝不及防的跌進了深淵,我連反應都沒反應過來,到底是爲甚麼呢”
她看着顧幽離,幽幽問道,“爲什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