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插入有些鬆軟的泥土之中,她伸手將籃子剩下的紙錢放在墓碑前,慢慢燒着,紙錢味和香火味飄散在空中,朦朦朧朧的,她忽然說道,“您的女兒其實已經死了。”
被丟入院子中的獨孤熠好巧不巧的醒了。
他耳朵一動,聽着這句話,悚然一驚,隨即閉着眼睛,繼續裝暈
顧幽離側首,有意無意的將聲音壓低了一些。
她看着墓碑上獨孤青青四個字,接着說道,“獨孤明月所託非人,玉衡裡的鳳凰血脈也被人搶了,我被很多人叫做是廢物,身上靈根全無,死於十里坡,臨死前,身上鞭痕無數。”
她輕描淡寫的說完這段話之後,在後面躺着的獨孤熠心下已經震驚的睜大眼睛。
他緊緊的捂着嘴,不敢讓自己發出一點點聲音。
顧幽離嘴角揚起一絲微笑,伸出手又抓了一把紙錢,放入了搖曳的火光中,輕聲道,“再次醒來的時候,我接收了她所有的記憶。”
獨孤熠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屏住呼吸,心下難受至極。
“我知道她忘記了一些事,但是回來給你上柱香儘儘孝道這事情還是要做的,放心,我會替她好好活下去的。”
顧幽離省去中間許多話,將這句話說罷便將剩下的紙錢全數燒完,隨即平靜的磕了三個頭,站起身,轉身從另一條路走了出去。
獨孤熠聽着她腳步聲遠去,瞳孔多了些許淚光。
他回頭,看了一眼消失在院子裡的纖細背影。目光復雜的站起身。
獨孤熠走向墓碑處,看着地下餘下的白灰,伸出袖子將眼角處的淚水擦乾,噗通一下便跪了下來。
“娘,妹妹死了,真的死了。”
他控制不住情緒,嚎啕大哭起來,“明月姑姑帶她下去的時候,身無靈根,根本不能修煉的!那時候就知道不會再見到她了,可還是存着一絲希望等待着,等着等着——”淚水在面容之上縱橫交錯,他像個孩子一般,蜷縮着身體,抽泣的哭着,“還是沒有等到啊。”
對於靳白的回憶,他其實是有一些的。
她生下來的時候,小小的,軟糯糯的一坨,那雙黑白分明的雙眼裡,看誰都帶着幾分懼怕。
再加上她半無靈根的軀體,可想而知,在這以實力爲尊的九重天該受到何等鄙夷。
而且,獨孤家也不會接受她的存在。
送去下三天的時候,他哭了好久,也知道這是一次訣別。
三四個月前,再聽見獨孤臨風說感受到玉衡氣息的時候,他比誰都不可置信,妹妹怎麼可能還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他直覺會是個騙局,以至於再聽說她就在青城等着他的時候,他也不如何期待,依舊按照自己的心意拖慢這場婚禮。
直到老祖宗出手,這纔將他逼向了她的對面。
見到她的時候,筆直而修長的身影看起來既熟悉又陌生。
他甚至來不及想這個女子到底是不是靳白,拉着她的手就奪路狂奔,停在獨孤城外的時候,他纔有機會看她一眼。
就這麼一眼,讓他相信了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血緣至親的存在。
眉眼之間,雖然氣勢冷厲,但是其容貌五官與母親還是有些相似的!
“都是假的!假的!”獨孤熠抱着膝蓋,哭的傷心,“她果然是魔族中人,居然敢奪舍,奪舍!”
一股怒意從心底升起,獨孤熠咬牙站起身,憤怒的站起身,往外衝去。
“我要殺了你!”
——
顧幽離出了院子,嘴角似有若無的帶了幾分笑意。
門外的獨孤臨風正在和獨孤藍藍交流加強墓陵戒備問題,聽着開門的聲音,兩人同時回過頭看向顧幽離。
“怎麼這麼快?”獨孤藍藍詫異的問了一句。
顧幽離沉默不語,候在門外,似在等待什麼。
一聲怒吼聲適時從門內傳來
“我殺了你!”
獨孤熠踢開了門,滿是怒火的盯着顧幽離,單手化掌,狠狠的襲向她的心口。
這是必殺之勢,速度快的驚人。
獨孤藍藍目光一凜,比他更快
一步的擋在了顧幽離身前。
轟隆隆一聲,四周的欄杆碎屑再次隨着元氣爆發紛紛揚揚的灑在空中
獨孤臨風也覺得獨孤熠是在發瘋,上前擒住他的手腳,冷聲道,“你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你要殺誰?”
身體被獨孤藍藍和獨孤臨風壓制在原地不能動彈,他只能用目光死死的瞪着顧幽離,宣泄心中的憤恨,“你居然還敢出現在這裡!”
顧幽離站在庭外靜立不語。
“我要殺了你!”獨孤熠被她這般態度刺激的更加可怕,額頭的青筋爆出,整個人都有些瘋癲,可偏偏是這樣的瘋癲之下,他心底還存着一絲期待。
他在期待什麼呢
顧幽離嘴角牽起一絲冷笑,“怎麼,不敢說?”
“你——”獨孤熠眼底的怒火已經快要溢出來了,他掙扎的撲向顧幽離,恨不得雙手掐死她、
“我知道你在猶豫什麼,還在想着用我的身份來逃避你應有的責任是嗎?”顧幽離輕聲道,“想自暴自棄娶宜蘭,我說對了嗎?”
“住口!”獨孤熠彷彿覺得藏在心底多年的疤痕猛地被撕扯開來,霎時間難受的快要哭了出來,他也的確已經哭過了,眼角處的嫣紅猶在。
獨孤臨風與獨孤藍藍相互對視一眼,覺得有些不對勁。
“你想娶那個侍女?”獨孤臨風眼底多了幾分冷意,“誰也不會同意的!”
獨孤藍藍皺眉,踢了獨孤臨風一腳,瞪着他說道,“你怎麼也這麼老頑固?”
顧幽離笑着說道,“不,獨孤臨風你會同意的。”
獨孤熠憤怒的心情隨着這句話平靜了許多。
他擡起頭,面無表情的看了顧幽離一眼。
“談談如何?”顧幽離輕聲說道,“事情反正都說開了。”
***
院子只剩下了兩個人
獨孤熠快步上前,一拳砸向了顧幽離,“你這個冒牌貨!”
拳風到了眼前,顧幽離舊傷未痊癒,根本不能抵擋。
她冷冷的看着獨孤熠,出聲道,“沒有我,你的心願就達成不了,最好現在就殺了我!”
拳頭轟然砸向了遠處的樹上,砰的一聲,那繁茂的樹木倒下,顧幽離近距離的看着這個身體的兄長,忽然有些討厭自己這敏銳的洞察力了。
獨孤熠的表情很痛苦,很悲傷,也很憤怒,但是,眼底還剩下那麼一點清明。
他理智猶在。
這讓顧幽離替原主感到莫大悲哀。
她寧願現在的獨孤熠能夠下狠手一擊殺死自己,也不願意面對這麼涼薄的親人。
“你很聰明。”她扯起嘴角,說了一句評語,隨即轉過身,繼續說道,“從我見到獨孤臨風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要面對所有獨孤家的人,我不怕露餡,因爲獨孤靳白離開你們很多年了。”
“我性格如何誰也不知道,相貌相似,懷有玉衡,最重要的是,獨孤臨風相信了我。所以我理所當然的成了獨孤家的小小姐。”
“可是你好像天生有直覺似的,不願相信我。”
“我們是直系血緣,你明明知道我已經出現在九重天,卻不怎麼積極的來見我,之前還有些疑惑,你爲什麼一邊懷疑我,一邊又接受我,搞得既親近又造作,我看着都難受,直到察覺你和那個小侍女之間的感情,我才知道我對你的作用。”
“你比誰都需要我這個身份不是嗎?”
“你希望我以獨孤家小姐的身份嫁給獨孤臨風,讓他徹底在這裡站穩腳跟!”
“然後登上獨孤家主之位,讓他爲你破例,解除和夢羲和的親事!”
“因爲獨孤臨風與你的感情最好,他是你最佳下注對象!”
“你沒有獨孤藍藍那般有魄力可以直接脫離家族成長,也沒有獨孤臨風的天資可以接手諾大的獨孤世家,你只能裝瘋賣傻走一步看一步。”
“整個世家只有獨孤臨風縱容你,你需要他來爲你解決所有麻煩。”
顧幽離一句一句平靜的說道,面容冷冽而清美,那雙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獨孤熠覺得身上有些涼,他覺得自己的衣服都被扒光了,整個人赤裸裸的的站在她面前,毫無隱私可言。
“
所以不管我是不是獨孤靳白,你都懶得在區別,你在逃避,用我的身份在逃避。”
“就這麼想娶那個小侍女?”顧幽離輕聲問道,“想到都不管這個妹妹是真是假?”
“住口!”獨孤熠惱羞成怒,索性破罐破摔,低吼道,“那你爲什麼要說出來!你不說出來我就不會計較,我會將你看做是我的親生妹妹,你爲什麼?爲什麼要都說出來呢?”
他有些痛苦的往後退了一步。
顧幽離搖了搖頭,說道,“很簡單,我不想嫁給獨孤臨風啊!”
“你必須嫁給他!”他大聲說道,“我都忍了這麼久,好不容易出現了一線曙光,你必須要嫁給他!”
這是獨孤臨風成爲獨孤家人最重要的一步,只有入贅才能讓他名正言順當這個家族的首領,當人族未來的領袖!才能爲他,解決身上這些麻煩!
顧幽離嘲諷的看着他,“你這麼厭惡自己身上的親事,怎麼就不能體諒一下我呢?”
獨孤熠語塞,隨即眸光閃爍的說道,“你都是獨孤家的小姐了,日後身份肯定更高,這些難道還不夠嗎?”
顧幽離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有這樣的哥哥簡直是原主倒了血黴!
顧幽離覺得難以和他溝通,原先想好的利用他對原主的情感逼迫他站在自己這邊,一同幫助她脫離這個獨孤家的身份,沒想到這人竟如此能忍。
連自己親妹妹死了都可以無動於衷。
之前那些怒意,到底是真是假,顧幽離忽然也分辨不清了。
她擡頭,看着獨孤熠,冷笑的搖了搖頭。
“你必須是靳白。”獨孤熠看了她一眼,隨即轉身離去。
——
顧幽離乘着獨孤藍藍的馬車回到了院子裡,關上大門,潛心療傷,不願意在想今天和獨孤熠的對話。
而在另一邊,獨孤臨風與獨孤熠直面相對。
獨孤臨風一襲青色長衫卓然而立,疏朗清雋,翩翩如玉。
他看着獨孤熠,低聲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獨孤熠有些失落的耷拉的肩膀,坐在臺階上,目光怔愣的看着遠處的天空。
“是不是和靳白吵架了!”獨孤臨風上前,有些着急說道,“即便是靳白的不對你也不能發脾氣啊,她是你的妹妹你忘記了嗎?”
獨孤熠靜靜的聽着這些話,默不作聲。
“你今天還要殺了她,你是不是瘋了?”獨孤臨風皺眉斥責道,”一點做兄長的樣子都沒有!”
“臨風”獨孤熠忽然擡頭,喊了他一聲。
“怎麼了?”獨孤臨風惱怒的瞪着他
“如果你坐上了家主的位子,會不會讓我解除和夢羲和的婚事。”
獨孤臨風挑眉,“不是吧,這個問題你已經問了好多遍,我說過不可能的啊!”
“如果我以死相逼呢?”獨孤熠認真的看着他。
獨孤臨風目光一怔,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獨孤熠看着他這樣子,忽的神清氣爽,覺得今天做的都是對的,他就知道獨孤臨風比那些老頑固更好對付。
“好端端的,說什麼傻話呢!”獨孤臨風煩躁的轉身,大步子離去。
獨孤熠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嘴角多了幾分笑意
“熠公子。”一道溫婉的聲音響起
獨孤熠回過頭,剛好對上了宜蘭含情脈脈的目光。
“宜蘭!”他快速站起身,走向她身前,柔聲說道,“你怎麼過來了?”
宜蘭低着頭,有些害羞的從袖子拿出了一個香囊,低聲道,“這是送給你的,上次你的那個已經舊了,我看着不大好,又重新做了一個,你快收着吧!”
獨孤臨風看着這香囊,溫柔的笑了起來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將她擁入懷中,輕聲道,“好,宜蘭送的,我都會收下,這次我會好好愛惜的,不會讓它再破了。”
宜蘭嬌羞的靠在他胸膛上,小聲道,”可是你不用舊,我怎麼給你縫新的?”
獨孤熠低聲笑了起來,將她抱得更緊。
另一邊
金零已經到達了青城山,準備將夢羲和接回了獨孤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