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急不慌,很是沉穩地坐在寶座之上。他環顧四周,見老臣們一個個搖頭嘆惜着,眉宇間流露出的一點慌亂被他們極力掩藏着。年些一些的,面面相覷。再年輕一些的則是在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而剛剛在金殿之上大放厥詞的幾位,現在卻面有難色,緘口不語。
皇帝問:“都是些什麼人?威自立國以來,就有明文,凡超過萬人的集會要報官府備案,經過批准才行。況且不能在皇宮附近鬧事。京城的府尹,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一鼠目貓須的老臣出班跪倒,奏道:“啓稟萬歲,咱威國京城一向安定。並無嫌雜人等會來鬧事。百姓,百姓,只要吃飽喝足,別無所求。能來到皇宮跟前的,決不是一般地平頭百姓!這裡面或許是有什麼誤會!臣想只要是萬歲擺駕,親自問上一問,一切誤會自然煙消雲散。”
皇帝哈哈大笑。他心理明白,這萬餘人絕不是憑空就能跑出來的。什麼誤會?多半是這幫老臣子,有什麼事情一定要他決斷,而這決斷,必然會傷到自己。至於是傷到什麼,一時還想不明白。
他再住下看羣臣的臉色,大部分,裝得憂心沖沖,但一個小動作,一個小眼神之間的喜色卻是掩飾不住的。
皇帝笑過,又冷哼了一聲:“衆卿家平日裡都說要爲朕分憂,要爲朕解愁。這些話可是說着玩的?今天出了一點小狀況,怎麼沒人自告奮勇的爲寡人出一把力氣呢?哪一位,替朕出去問問,看一看,萬人來朝所爲何事啊?”
一個二十出頭的年青官員出班起奏道:“啓稟萬歲,微臣願往!”
皇帝說了一聲:“好,擬旨!”
不多會,又有人來報:“啓奏萬歲,剛纔出去的那位官員已經殉職了!”
衆臣聽得清楚明白,那面上似有喜色的幾個老臣也變了顏色。
皇帝心中有數,看來,殺那個年青官員並不是他們的主意,這事情的發展方向已經由不得這幾位掌控了。他們現在也知道害怕了。
皇帝裝作驚慌道:“哪位卿家,快,快來救朕?宮門外這些烏和之衆,不問青紅皁白,見人就殺,這,這如何是好呢?”
鳳威實在看不下去了。他出來一拱手:“萬歲,老臣願往。”
皇帝見是鳳威,大叫道:“國丈救我!”
鳳威臉往下一沉,躬身一禮,聲若洪鐘:“萬歲,自重。朝堂之上,不論親!真論起來,你叫臣一聲叔你尚可,這國丈卻實在是當不起。”
皇帝的臉一下子青了。他心想,給你臉不要臉的老傢伙,你的女兒雖不是皇后,但在宮內只在皇后一人之下,朕對得起你。這種事也按你的意思辦了。那鳳舞如今三天兩頭的無理取鬧,朕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忍了。叫你一聲國丈,還不是給你臉上貼金子?想想你女兒那個如圓球一般的女人,哪個男人會有胃口?虧得朕還時不時的,去虛與委蛇。
鳳威沒往那邊想。一轉眼,已經有十幾年沒見女兒了。在他心底,女兒還是以前的嬌小妖嬈,還是一般的溫柔可人,雖說脾氣壞了點,但無傷大雅。何況女兒自小就與當今天子玩在一塊。那個時節,先帝還曾有意聯姻。只是當時他們年歲還小,事情一拖,就冒出個元君來。風華絕代自不必說,那份心機謀略是連男兒也比不過的。
鳳威心理有數,女兒若是嫁到帝王家,那以後的情路將會很坎坷了,以元君初次顯伸手時的手段來看,她的眼裡決不會容得下別的女人。
鳳威從那時起,就想爲女兒再擇佳婿了。可自己的女兒心理只裝下了這個性格懦弱,處事模棱兩可的小皇子。
“哎!”鳳威嘆了一聲,儘量柔聲勸道:“萬歲,用不着驚慌,咱威國自立國以來,什麼風雨沒經歷過?這點小事,算不得什麼。微臣去去就來。”
皇帝苦笑,客氣了一句:“叔父,先要保證您的安全,其次纔是那幫人的目的!”
鳳威雙眼含淚,應了一聲,下殿直奔宮門而去。
一個極小的聲音在嘀咕:“還是老丈人疼姑爺。這還沒怎麼着呢,先拚命去。要真怎麼着了,還不父子齊上?”
這聲音卻是極小,然而金殿內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
衆朝臣有的微微一笑,一撇嘴角,不置可否。有的眼角眉梢之間略顯恐慌。皇帝高高地坐在上面,他把一切的一切都盡收於眼底。
沒有人挑明瞭說,並不代表皇帝什麼都不知道。近幾個月來,顏、陳、李、許四個老臣互相來往密切,尤其是李家,動靜非常大。幾十年來,一直以清貧自許的這位李大人,突然間大興土木。對外說是要爲自己的母親修一個養老的園子。可這位李卿家自己已經七十多歲了,他的母親是否尚在人間也就不得而知了。
還有那個顏家,好好的,也沒見辦喪事,卻是連着買了十幾口上好的棺材。
再說那陳家,子孫旺盛,好象是一夜之間都被送出了威國,名面上,對人言講,送子孫出去,學學威國沒有的東西,將來回來,爲國家出一份力。實際上,這裡面肯定有蹊蹺。
許家表面上倒還安靜。自從皇后元君對外宣佈養病後,他家安靜得都有些不正常了。
看着臣下的表演,皇帝捋着鬍鬚,眯眼笑着。說出來的話是個個光鮮無比,心裡面的算盤是打得精準,爲了哪怕是一丁點的利益,都能爭個你死我活,打個頭破血流。
這一班朝臣,骨子裡與朕的那一羣后妃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不過后妃們爭的是一盒胭脂啦,一個巧手的下人啦,一朵好看的花啦,一個位置更高的名分啦。朝臣們爭的則是實權!權利可以爲他們帶來想要的一切。
什麼奉公守法,這法規真管到了他們的頭上,都會援引,特例來保護自己。
皇帝胡亂地想着,眼睛有些累了,正在閉目前養神時,聽到了鳳威的聲音。
“啓奏萬歲,宮門外聚集的是威國的平民百姓,他們是自發而來。爲的是這幾日突然流傳的童謠。”
衆臣不等皇帝開口,先齊聲詢問起來:“什麼童謠?”
鳳威緩緩地一字一頓地說道:“君、有、雙、生、子,戰、亂、起、無、端。”
皇帝一楞,失聲問道:“什麼?”
鳳威又回了一遍:“啓奏萬歲,那童謠是‘君有雙生子,戰亂起無端’一夜之間,都城裡的孩子不教而會,百姓們以爲是大凶之兆。”
那鼠目貓須的老臣上前一步奏道:“這必是有心之人,造謠生事。想萬歲您大婚二十年,連一個兒子,甚至女兒也沒有過。這童謠卻說您有兩個兒子,這不是沒有的事嘛?還說有戰亂,而今天下太平,小小哈爾奇不過是一時之亂,過些日子就沒事了。平民百姓,只問溫飽的,他們想不起來,更編不出來,這麼文縐縐地話來。請萬歲下旨徹查!不查它個水落石出,臣等一定心有不甘!”
皇帝看他搖頭擺尾,唾液星子四濺,說得有理有據有節。那副本自以爲天下事盡擔在我肩的豪情壯志滿心懷。好象天底下只有他一個是憂國憂民似的。
這童謠果然稀奇,朕還沒有兒子呢,居然被說成,有雙生子?莫不是青妃肚內……?
不可能啊,皇室有秘法判斷的,怎麼可能失手呢?
若是說起這雙生子,在威國如同談虎色變。年代很久遠的事了,今天又被提及,真是陰魂不散。
皇實起身下了寶座來到鳳威的面前,是雙手相攙,關切地說:“叔父不必跪了,您老人家辛苦了,是朕的過失,叔父年已七十有五,難得身體依然健碩,想先曾帝與您結拜,您就等同於朕的叔父,這些年來,是朕不對啊!”
鳳威微然一笑道:“這些小事,萬歲勿需掛懷。童謠平地而起,纔是國之心事。好在雙生子還有一解,可以解釋爲,有兩名後宮女子各自懷孕,雙雙生子。帝王家,家資甚厚,萬歲一但不在人間,兩位皇子勢必要爭這威國之天下。平民百姓家一畝三分地還好說,這帝王之家,爭執起來,豈不是要起戰亂嗎?這童謠也許是上天給咱們的啓示呢。”
皇帝聽了鳳威的分析,覺得哪裡不對似的,可一進之間又說不出來。雙生子,解爲雙雙生子,倒真是費了一番苦心。
萬歲面向衆臣,說道:“是不是雙生子,朕也不知道呢。遠水解不了近火。真若是有宮妃同時生產,只怕也得幾個月後了。等他們長大成人還需多費些時日。萬人圍着宮門口,傳出去,到了別的因家,只不定說出什麼來呢,衆卿還是先幫解朕這燃眉之急吧!”
鳳威點了點頭,附和道:“是啊,大家有何良策?快快獻上來!要不然下朝後,咱們誰也別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