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禿尾下山,進了一家客棧,有一個漢子在等着,花禿尾做了個手勢。那漢子一點頭,翻身上馬,急馳出去。花禿尾卻往鎮東來,吳不賒跟着他來到鎮東一間客棧,剛進入左跨院,只聽一個聲音叫道:“搖尾!”
花禿尾應了一句:“是我,族長。”那個蒼老的聲音道:“是禿尾啊,搖尾呢?”
花禿尾道:“我不知道,我先也想找他喝酒來着,找了一圈兒沒找到。”
吳不賒也進了院子。窗子是支起的,裡面靠窗坐着個老者,五十來歲年紀,正一個人獨酌。這老者叫花長眉,是西窪花馬一族的族長,向姜連枝買過貨。
吳不賒想:“原來都是西窪花馬。”
花長眉“哦”了一聲,喃喃道:“這小子又到哪裡灌貓尿去了……禿尾,收拾一下,早點兒睡,明天一早回去。”
花禿尾應了一聲,自進房去了。
花長眉房中有個服侍的小子,十四五歲年紀,瘦瘦小小的,卻很精神,道:“族長,我再去找找搖尾大哥吧?”
花長眉哼了一聲,臉上微有怒意,過了一會兒道:“你去找一圈兒,讓他早點兒死回來!”
“是。”那少年應聲出房。花禿尾聽見響聲,探身出來,道:“小四兒,你去找搖尾啊?去西頭那邊的酒店找找看,東頭我找過了。”
“好的。”小四兒應了一聲,卻又回了一句,“搖尾大哥平時不這樣的啊,也不知今兒怎麼了。”他這話,明顯是說給房中的花長眉聽的。吳不賒暗笑:“這小四兒倒乖巧,看來和那搖尾巴死鬼關係不錯。”
小四兒出門東去,吳不賒順腳跟着。小四兒見酒店就進去找一圈兒,花搖尾僵手僵腳地在後山土裡埋着呢,怎麼能找得到!吳不賒跟到一個無人處,一縱上前,躍上小四兒肩頭,左爪在小四兒後腦一敲,小四兒暈了過去。吳不賒也不化出人身,就用貓爪提了小四兒的脖子,掠向後山。
到林子裡,吳不賒放開小四兒,與他臉對臉。小四兒悠悠醒轉,方睜開眼睛,眼光就是一直。這是吳不賒用的一個轉魂術,可控制人的心神,被轉魂術控制的人,形如呆傻,問什麼就會答什麼,要他做什麼就會做什麼,術一消,醒來就像做了個夢,夢中情形卻一概不知。
花禿尾暗害花搖尾,似乎另有苦衷,引起了吳不賒的興趣,他本來想用轉魂術問花禿尾的,聽出花禿尾房中還有人,一時難以下手。
小四兒中了轉魂術,問什麼答什麼,竹筒倒豆子,一古腦兒全倒了出來。吳不賒當然首先問花禿尾爲什麼要殺花搖尾,可小四兒根本不知道,吳不賒也估計他不可能知道,看剛纔的情形,包括花長眉在內,沒人想到花禿尾會殺了花搖尾。問不出原因,吳不賒突地想到一個好玩兒的主意,問起了花搖尾的事,當然,也雜夾着把花馬族的事問了個七七八八。
花馬族總計有十多萬族人,散在天馬原上,西窪花馬族這支算是比較強盛的,有近兩萬族人,僅精壯男丁就有三四千。族中有族兵,設了五個百夫長,說是百夫長,真到戰時,一個百夫長至少可統領三四百人。花搖尾、花禿尾都是百夫長,在族中均有勇名,不過花搖尾名氣比花禿尾更大,與族長的兒子花逐天並稱西窪雙馬。花搖尾父母都已經過世,也未娶妻,先有一個相好的姑娘,本來說定了親事,那女孩兒卻被鎮守使搶去了,花搖尾就一直沒有娶妻。他和小四兒關係不錯,平時都當小兄弟帶在身邊的,所以小四兒出來尋他。
沒什麼問的了,吳不賒把小四兒提回先前的街面,收了轉魂術。小四兒眼珠兒一動,覺得腦子有些發暈,踉蹌了一下,隨即站穩了,轉頭看了一下,揉揉眼睛,嘟囔了一句,又繼續往前面酒店裡去了。
吳不賒已有主意,不再跟着他,徑去後山,到花搖尾埋骨處,把花搖尾從土裡翻出來。找了團泥巴,和着水揉得粘手了,細細糊在花搖尾臉上,攝風吹乾,輕輕揭下來,便是一個泥臉兒。他把泥臉兒蒙在自己臉上,隨形變化,再揭下泥臉兒,他一張臉,竟變得和花搖尾一模一樣了。
今日的吳不賒,可任意變形,但變陌生人容易,變成別人熟悉的人,細處便不易掌握,先以泥巴拓了泥範,自己再因範變形,那就不會有差錯。變了臉,再變身容易多了,高矮胖瘦相同就行。花搖尾又沒娶妻,若娶了妻就麻煩點兒,回去同房,身上或有暗記,胎紋、傷疤什麼的,枕邊人會看出來,沒這個擔心,細處就不必去管。
臉蛋、身材全都變過,再換上花搖尾的衣服,弓箭、腰刀帶上,把花搖尾光溜溜的屍身往土坑中一推,翻土埋了,另一個似模似樣的花搖尾便出來了。
“那禿尾巴馬明明親手射死了搖尾馬,還親手把他埋進了土中,搖尾馬卻又突然現身,禿尾馬不知會是怎麼個想法。”想着花禿尾見了自己這假花搖尾的精彩神情,吳不賒一時忍不住大笑,卻突然想到一事:“啊呀,這戲要唱下去,還是有些難呢,得想個法子。”
無論是花長眉還是小四兒,對花搖尾都是熟悉至極,吳不賒雖然從小四兒口中問到了花搖尾的一些事,可如果跟他們回去,長期相處,生活中的細節很有可能露出馬腳。他不是怕,只是露出了馬腳就不好玩了,不過他腦子裡的主意多得是。至於花禿尾,嘿嘿,自有法子對付,若不是想看看花禿尾見了他這假花搖尾的精彩神情,這會兒就可以摸過去把花禿尾悄無聲息地幹掉,不過看了戲再動手也不遲。
既然要看戲,白天更清楚,也就不急,吳不賒先打了一隻野雞烤着吃了,第二天天亮,這才施施然往店裡來。進店,花長眉一羣人在大堂裡吃早飯,花禿尾也在,另外還有七八個漢子,估計都是花長眉帶來的花馬族人,小四兒也在。
小四兒最先看到吳不賒,喜叫一聲:“搖尾哥,你回來了。”
另幾條漢子都向花搖尾看過來,紛紛打招呼。花長眉掃了一眼,哼了一聲,臉上有明顯的怒意。花禿尾是斜對着店門的,吳不賒進門時,他正在專心對付一個羊肉大餅,把大餅捲了,夾一根大蔥,在肉湯裡蘸一下,咬一口,再夾一塊醬牛肉,吃得津津有味兒。小四兒叫“搖尾哥”,他恍若未聞,或許聽見了,但在他心裡,花搖尾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了,絕不可能再在店裡出現,也就沒把小四兒的叫聲當一回事。不過當花長眉哼了那一聲後,他突然有些醒悟,好像是真的不對,難道花搖尾真的回來了?不可能啊!難道那一箭沒射死花搖尾,他又從土裡鑽出來了?
他擡頭,向吳不賒看過來,臉色霍地一變,眼光霎時就直了。吳不賒就想看他的戲,笑嘻嘻地走過去,一直走到花禿尾身前,故意把聲音放輕,輕飄飄地叫道:“禿尾。”
花禿尾沒應聲,他的眼光從吳不賒臉上移下來,移到他咽喉處,那裡光潔油亮。爲什麼油亮?吳不賒這人,說實話有點懶,以前要上顏如雪三女的牀,還天天洗澡,一番遭遇下來,加上旅途也不太方便,這一路便不知洗澡爲何物,髮油光便也純屬正常。光潔呢?喉頭處皮膚完整光亮,沒有半點兒疤痕。
怎麼可能!昨夜明明捱了一箭啊,整個脖子都被射穿了,後來爲了好埋,還把箭支拔了出來,扯出一個大洞。花禿尾清晰記得,鐵箭頭拔出來時創口皮肉翻開的樣子,可現在爲什麼沒有?
花禿尾伸出手,似乎想去摸吳不賒的喉頭。吳不賒也不躲,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花禿尾手伸到一半,身子猛然站起,喉中發出一聲低啞的嘶叫:“鬼……”仰天便倒,帶翻桌凳,稀里嘩啦一陣響。他倒在地上,卻再沒動彈一下,兩眼大張着,嘴也半張着,嘴裡還含着一口大餅。這也是他剛纔聲音低啞的原因,這口餅卻再也吞不下去,竟是活活被嚇死了。
花禿尾突然倒下,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唯有吳不賒暗笑:“竟然嚇死了!不錯,好玩。”
“禿尾!禿尾……禿尾死了。”幾個大漢邊扶邊叫。花長眉哼了一聲,聽得情形不對,這才變了臉色,過來一試呼吸,也吃了一驚,一時好一陣亂,揉了揉胸。有人去花禿尾嘴裡掏大餅,有人叫灌薑湯,還有人叫請大夫,甚至有人叫請僧道的。花禿尾卻是死得透透的,臉上現出青色,那是嚇破了膽。
花長眉把吳不賒拉到一邊:“搖尾,到底怎麼回事?”吳不賒早有主意,只是嘻嘻笑,叫道:“禿尾,喝酒。”
“什麼?”花長眉臉現怒意,“你傻了不是?”
吳不賒仍是嘻嘻笑:“禿尾,來,我敬你。”端過一碗酒伸向花長眉。
花長眉這下覺出了不對,他倒是個殺伐決斷的,伸手“啪”的給了吳不賒一個老巴掌。
對神迷了的,猝然打一巴掌,說不定就能醒過來,花長眉是個有經驗的,這樣處理非常妥當。吳不賒卻被打得咬牙切齒,暗裡大罵,爲免露出破綻,他想到的法子就是裝傻。他本來算定花禿尾在看他裝傻後,爲免暴露,必會替他掩飾,事後必然再一次暗殺他,也就有好戲可看,結果花禿尾直接被嚇死了,出乎他意料之外。而花長眉扇他巴掌,則是第二個意外。嘿,這一巴掌是白捱了,如果不醒,保不定花長眉還會有第二巴掌,吳不賒心思靈動,也學一下花禿尾,往後就倒。
“搖尾哥,搖尾哥!”小四兒最關心花搖尾,急在後面扶着,吳不賒不能裝暈,若是暈過去,天知道會灌他些什麼,那個不好玩。他搖搖腦袋,看着小四兒,眼裡裝出迷茫的神色,遲遲疑疑地道:“你……你是小四兒?”
“是我啊,我是小四兒。搖尾哥,你這是怎麼了?”
吳不賒不理他,裝作有些糊塗地四下亂看,看到花長眉,他眼光直了一下,凝着眉細看,彷彿不認得花長眉似的。花長眉早覺出了不對,竟也緊張起來,死死盯着他。吳不賒同樣以遲遲疑疑的語氣道:“你是族長?”
他能認出人來,還算好,但絕對是出了問題,花長眉心中叫苦,點頭道:“是我。”眼光一凝,“搖尾,你是怎麼回事?昨夜你到哪去了?碰到了什麼?”花禿尾死,吳不賒扮的花搖尾傻,花長眉認定,兩人一定是碰到了什麼事。
“昨夜?”吳不賒裝出努力回憶的樣子,“昨夜我和禿尾喝酒來着。”他臉色突地一變,“禿尾,你爲什麼打我,你喝醉了嗎?”說着,卻又嘻嘻一笑,“你這個醉鬼,喝醉了打人,打得我腦袋好痛。”
他東一句西一句,花長眉卻從他的話中聽出了足夠的信息。昨夜花禿尾其實找花搖尾喝酒了,然後還打花搖尾的頭,花搖尾今天這個樣子,鐵定和花禿尾有關係,那花禿尾是怎麼回事呢?花禿尾是被嚇死的,再聯想到他死前叫出的那個鬼(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ар.1.(1.m.文.學網)
字,花長眉全明白了。花禿尾找花搖尾喝酒,然後暗害他,打他的頭,自以爲打死了花搖尾,埋在了什麼地方,不想花搖尾突然復活了,花禿尾以爲花搖尾是變了鬼來找他,所以嚇死了。這個推論還有個佐證,就是吳不賒衣服上到處沾着的泥土,這一身,明顯是剛從土裡面鑽出來。
“該死的。”花長眉自以爲得出了正確的結論,勃然大怒,居然衝着花禿尾的屍身狠狠踹了一腳。其他人還沒明白,訝然看着他。花長眉鐵青着臉道:“他昨夜明明和搖尾在一起喝酒,然後暗害搖尾,埋在哪個地方。不想搖尾沒死,今天自己回來了,他以爲是搖尾的鬼魂找來,活活嚇死了。”
他一解釋,衆人全明白了,紛紛怒罵。小四兒表現最激烈,竟也學着花長眉的樣子在花禿尾屍身上狠狠踹了一腳。吳不賒暗笑,還裝傻,嘻嘻笑道:“禿尾,哈哈,我找到你了,不許跑,再喝三碗。”端一碗酒,要和花禿尾的死屍乾杯。
“小四兒,你照顧搖尾。”花長眉臉有憂色,“搖尾被這黑心賊打了,腦子好像出了點兒問題。”
這話吳不賒最愛聽了,小四兒過來扶着,他也不拒絕,嘻嘻笑着說:“喝酒,喝酒!”
“我們走。”花長眉也沒心思吃早餐了,讓人背起花禿尾的屍體,一行人出了花馬鎮。吳不賒裝傻,又不裝全傻,裝全傻又不太好玩不是。馬依然會騎,不停地嘻嘻笑,還認得人,又好像記憶不全,這一來,所有的破綻全掩蓋了。他玩得興高采烈,姜連枝和衆鏢師卻是在花馬鎮猛找他。吳不賒哪去管那麼多,他就是找樂子玩兒,這邊有得玩,那邊一切不管,再說,那邊和他本來也沒有什麼關係。
從花馬鎮到西窪,有一百多裡,快馬急趕,不過一兩個時辰就到了,這會兒也沒事,又馱着花禿尾的死屍,吳不賒假扮的花搖尾腦子又好像有問題,馬顛急了怕對他不好,花長眉便吩咐慢慢走。中午打了尖,還有好幾十里路,正趕着路,忽然見一騎從對面飛奔而來。眨眼間,來人已飛馳到近前,是個二十多歲的漢子,若是花搖尾,自然是識得的,吳不賒卻是不識,但能看出來來人是個信使。
信使一頭一臉的汗,抹成了一張五花臉。花長眉一皺眉:“什麼事這麼急?”
信使張了張嘴,喑啞無聲。他喘了口氣,勉強出聲,卻極爲嘶啞,從西窪到這裡,不過數十里地,累成這個樣子,可見事情的急切。
“族長,幾位長老請你趕……趕快回去。”信使又喘了口氣,才把話說完,“少族長要向你挑戰,另立族長。”
“什麼?”花長眉面色大變,“這孽畜,豈有此理!”小四兒等人也紛紛色變,卻是不敢出聲。花長眉略一凝神,向帶着花禿尾屍身的族人一指,道:“你帶花禿尾的屍體慢慢趕回來。”又看小四兒,“搖尾可能趕不得急途,你也慢慢走,其餘人跟我走。”一打馬,當先馳出,衆族人隨後跟上。
那信使帶着馬打了個圈兒,看一眼吳不賒,又看一眼花禿尾的屍體,眼中有訝異之色,一打馬,竟又強自跟了上去。
少族長要向花長眉挑戰,另立族長……吳不賒不明白,問小四兒:“剛纔他說什麼,要另立族長,族長不好好地在這裡嗎?爲什麼要另立族長?”小四兒一臉怒色:“少族長太過分了!老族長這麼做,還不是爲了大夥兒好,他竟然要向老族長挑戰,想廢了老族長。簡直豈有此理!”
“少族長向老族長挑戰就可以廢了老族長嗎?”吳不賒大是不解。小四兒訝異地看着他:“我們天馬族一直有這個規矩啊,只是極少用,搖尾哥你不記得了?”
破綻出來了,吳不賒忙伸手撫頭:“好像是有這麼個規矩,但我頭痛得厲害,不能想事,一想事,腦袋就像要炸開了。啊呀,好痛,痛死我了。”小四兒慌了,忙道:“搖尾哥,你快別想了,我說給你聽。”要的就是他這話,吳不賒點頭道:“也好。我也不知是怎麼了,想事就頭痛,這可怎麼辦啊?”小四兒安慰他:“搖尾哥你莫急,你是腦袋受了傷,慢慢地就好了。”隨即說了天馬族這個挑戰族長的規矩。
天馬族帶着馬的稟性,如果誰覺得族長不合格,或者有誰自覺比族長強,就可以向族長髮起挑戰,如果成功,他就可以成爲新族長。以前這種挑戰常見,但近幾百年來,文智漸開,規矩漸多,這種挑戰就少見了,但也不是沒有。花逐天向他老爹花長眉挑戰爭奪族長之位,雖然有些無禮,但也符合天馬族的老規矩。
“老族長年紀雖大,功夫可沒擱下,少族長能贏得了他嗎?”花長眉雖整天愁眉苦臉、憂慮深重的樣子,可一舉一動,沉穩有力,上馬下馬,乾脆利落,身手顯然不弱。
小四兒又訝異地看他一眼,不過馬上就想了起來,道:“老族長功夫是沒擱下,不過少族長年輕力壯,近些年比武,除了搖尾哥你,沒人是他十合之敵。族長自己也說過,即便是當年他最壯盛之時,也不一定能穩勝少族長,何況是現在。”說到這裡,他眼光突地一亮,道,“搖尾哥,少族長若真向老族長挑戰,不如你也向他挑戰吧,你贏了,你就是族長了。”
“我可以向少族長挑戰嗎?”
“當然可以啊,只要老族長接受了挑戰,那麼任何人都可以挑戰,你當然也可以向少族長挑戰。”
“我只怕不是少族長的對手呢。”
“搖尾哥,你別騙我了。”小四兒笑,“這些年你和少族長比武,雖然你沒贏他,可也從沒輸過。大夥兒包括少族長都知道,你是看在老族長的面子上,故意讓着他呢。”說到這裡,他突地咦了一聲,“怪了,少族長應該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對手啊,怎麼突然就敢向老族長挑戰了呢?他對老族長不滿意,可搖尾哥你是老族長最看重的人啊,他不怕贏了老族長卻輸給了你,最終白忙一場嗎?”
他沒想清楚,吳不賒卻已經全明白了,少族長花逐天對老族長花長眉不滿,要推翻老族長取而代之。不過花逐天也不是傻子,知道花搖尾要強於他,一直不敢動手,昨夜花禿尾暗算花搖尾成功,那個騎手便是去給花逐天報信。花逐天得了信,最大的競爭對手死了,所以才肆無忌憚地發起了對族長之位的挑戰。
“花搖尾不傻啊,也猜出了這個原因,花禿尾怕他喊出來,最終一箭射死他。花禿尾死,固然是嚇的,只怕也是急的。呵呵,好玩啊,太好玩了。”想到隨後的一連串好戲,吳不賒差點兒就手舞足蹈起來。
不過還有些事吳不賒不明白,道:“族長其實不錯啊,少族長怎麼就對他不滿意呢?啊呀,頭好痛。”
小四兒忙道:“搖尾哥,你別用腦子……這還不是屍蓮王引起的,禍根其實是那什麼西門紫煙。少族長這麼做,其實也是不得已,一部分長老支持他,也是有原因的。”
吳不賒猛然聽到了一個非常熟悉的名字,腦子重重震了一下:“西門紫煙?”他好像想到了很多東西,但又彷彿隔着一層迷霧,怎麼也看不清楚,竭力去想,腦子裡念頭紛起,卻是真的頭痛起來,雙手抱頭呻吟。
小四兒急了:“搖尾哥,你沒事吧,你沒事吧?要不下馬歇歇?”
吳不賒先前吃過念頭紛涌的大虧,雖然不甘心,也只得放棄,深呼吸三口,意念移開,搖頭道:“我沒事。你說,到底怎麼回事,那西門紫煙又是什麼人?”
小四兒看他確實沒事,放下心來,道:“那西門紫煙是趙國未來的王妃,屍蓮王聞得她美貌,向趙王求婚,趙王答應了。屍蓮王非常開心,聽說西門紫煙有紫鳳之稱,便下令建鳳閣龍樓,以迎娶西門紫煙。鳳閣龍樓規模極大,要的物資民夫極多,屍蓮王不但到處抓夫,還在各族大肆搜刮物資金銀。就我花馬族來說,要上繳的物資金銀竟是往年的三倍。老族長忍辱負重,西門紫煙到底只有一個,屍蓮王也不可能年年娶妃子,想着忍一忍就過去了。這次親來花馬鎮,也是想買一件貴重禮品送給那搜刮的官員,讓他們多少擡一擡手。可少族長年輕氣盛,受不了這個氣。以前的一些事他看不慣還能忍,這一次實在太過分,他實在也是不能忍了才這樣的。”
“原來是這樣啊,我好像記起來了。”吳不賒隨口敷衍,口中喃喃:“西門紫煙,西門紫煙。”但這個名字卻像晨霧裡的春花,似隱似現,怎麼也看不清楚。
西門紫煙嫁給屍蓮王,這是怎麼回事呢?說起來,和吳不賒還有一點兒關係,或者說,其實一切都是他引起的。
趙國在吳不賒手底下兩次大敗,損兵折將,元氣大傷,這就讓趙國的老對手看到了機會,幾乎是一聽到趙國在雙餘城下的敗訊,燕、齊、楚三國就都開始蠢蠢欲動起來。齊、楚還好,這兩國都受到吳國一定的牽制,燕國就不同了。燕國和趙國是世仇,在趙國手中吃過不少的虧,這會兒有了機會,哪會不趁機找回來。趙國敗兵還沒返回國內,燕國就調動大軍對趙國發起了攻擊。趙國爲攻打吳不賒,抽空了國內兵力,抵擋不住燕國優勢兵力的攻擊;連失三十餘城,還是從西面緊急抽調精銳邊軍東下,這才扼住燕國的攻勢。燕國攻勢雖被壓住了,燕國的勝利,卻讓其他國家看到了趙國的虛弱,無論是楚還是齊,都在往邊境增兵。
在這三大國向趙國施加壓力的同時,屍蓮國也來湊熱鬧。上次趙炎忽悠屍蓮王,說雲州遺族聖女顏如雪如何如何漂亮,鼓動屍蓮王出兵,結果趙國自己先敗了,屍蓮國獨木難支,也只好收兵。但屍蓮王對顏如雪的色心卻被勾了起來,不知從哪裡聽到了西門紫煙的豔色,本來也只是流流口水而已,現在趙國勢衰,屍蓮王立刻化口水爲行動,要趙炎把西門紫煙給他送過去,否則就要提兵自己來搶。趙國面對燕、楚、齊三國的壓力已經焦頭爛額,幾乎抽空了西北防衛屍蓮國的邊軍才勉強撐住,這會兒屍蓮國若出兵,大趙非亡國不可,趙炎沒辦法,只好答應。
這裡又要說到西門紫煙,雲州遺族那件事上,趙炎的做法讓西門紫煙非常惱怒。西門家世代出後,幾乎是她一出生,就已註定了王后的名分。就她自己來說,也不反對嫁給趙炎,但因爲雲州遺族這件事,西門紫煙卻改變了想法。當時趙炎一登基,就向西門家求過親,希望能立西門紫煙爲後,西門紫煙堅決不同意,趙炎也拿她無可奈何。西門紫煙爲什麼卻同意嫁給屍蓮王呢?這也是沒辦法,她自己可以耍小女孩脾氣,但西門家紮根趙國,面對趙國有可能的亡國之禍,她沒得選擇。她不願嫁給趙炎,趙炎沒辦法,可趙國大難,西門家卻不能不出力。一個人對婚姻的選擇和一個家族對國家的忠誠,完全是兩回事,甚至西嶽帝君也在側面勸西門紫煙作出犧牲。趙國若真的亡國,不但西門家完蛋,西嶽帝君這個位置也坐不穩,無論從哪個方面說,西門紫煙都沒有辦法推託,她只有答應。
屍蓮王得知趙炎答應了親事,狂喜,一面提大軍壓迫楚國邊境,給趙國減輕壓力,一面下令修一座鳳閣龍樓以迎娶西門紫煙。鳳閣龍樓修得大,便有了對轄下百姓的死命搜刮,而花長眉父子,一個想忍辱求全,一個想奮起反抗,也就有了花禿尾暗害花搖尾,然後花逐天向花長眉挑戰的事,而吳不賒卻剛好碰上。
吳不賒若記憶不失,聽了西門紫煙的事,必然會飛速趕回去。雲州遺族那件事上,西門紫煙後面的態度,讓吳不賒心生好感。後來顏如雪被逼着嫁給屍蓮王那件事上,正是西門紫煙的及時通知,吳不賒才得以及時出手救下顏如雪並最終擁有顏如雪,這讓吳不賒更是心懷感激。他絕不會眼睜睜看着西門紫煙落到屍蓮王手裡,他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止這件事,實在不行,哪怕像上次救顏如雪一樣,直接出兵趙國。總之一句話,他一定會竭盡全力。
他現在本體記憶並未完全醒轉,只是復甦了一部分,最初聽到這個名字震了一下,卻想不起來更多。他現在唯一想的就是一個,這件事很好玩,狠狠湊一腳熱鬧再說。
大致搞清了事情原委,吳不賒可就不想拖在後面裝病了,萬一錯過了熱鬧怎麼辦,急道:“小四兒,我們趕上去,去給老族長幫忙。”
小四兒有些擔心:“你的傷?”
“沒事。”吳不賒一打馬,搶先疾馳出去,小四兒慌忙打馬跟上。
吳不賒不要命地催馬,不多會兒就趕上了花長眉一行,一路疾奔回去。
吳不賒遠遠看到一座山,不高,山名西窪峰,峰西有窪,西窪花馬族便是由此得名。大大小小的房屋依山而築,住有一萬多人,房屋看上去相當密集,不過都十分簡陋,沒有幾棟好房子。
吳不賒急火火地趕上花長眉,是想着花長眉一回家就會和花逐天打起來。其實哪有這樣的事,向族長挑戰,事涉族長的更替,豈同等閒。花長眉回來,先要了解事情的原委,詢問族人尤其是族中長老的反應,才能相應地作出決定。
西窪花馬一族,有十多個長老,都是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或者大家族的家長。這些長老中,約有半數是支持花逐天的,另外半數雖然支持花長眉,但族中後輩向族長挑戰以爭奪族長之位,符合祖制,這些支持花長眉的長老也沒辦法反對。花長眉當然也沒辦法反對,大致問了一下情況,當場表態,次日在祖祠宗廟前接受挑戰。
吳不賒跟在花長眉身邊,眼見今天沒什麼戲看了,大爲失望。天黑了,人也散了,他纔想起一件事:他不知道花搖尾住哪裡。不過這個好辦,小四兒一直跟着他呢,他假說頭突然痛了,要小四兒扶他回去休息,嘿嘿,這不就到了花搖尾房裡了。
花搖尾的住處顯得很寒酸,就一個小院子,三間半石半土壘成的茅草房。其實這還算好的,花搖尾是百夫長,有一定的權勢,族中有不少人還住不上這樣的房子,就是一個帳篷一駕大車,那便是一個家了。不僅西窪花馬如此,整個天馬族,白馬、黑馬、青馬、紅馬,都差不多,窮啊,整個天馬族都窮,被屍蓮王壓榨得太厲害了。
不過吳不賒是不在乎住房的,他只圖熱鬧,回房一躺下,他心裡便琢磨開了:“沒看見那個花逐天,那小子能說動花禿尾殺了花搖尾再動手,有膽有謀,是個角色,倒不讓人太失望。明天花長眉接受他的挑戰,他會不會今夜暗裡對他老子下手,就像對付花搖尾一樣?”
想到這裡,吳不賒興奮起來。小四兒一直就是跟着他的,就住在隔壁。吳不賒招呼一聲,說要睡覺,吩咐小四兒不要來打攏他,隨即搖身一變,變成只大黑貓,從窗子裡穿了出去,徑往花長眉住處來。
其實花逐天既然明裡向花長眉挑戰,自然想要光明正大地戰勝花長眉,族人才能心服,若用詭計,族人不服,豈非偷雞不成蝕把米。吳不賒這麼想,純粹是睡不着,無聊亂想,但有時候,無聊也有無聊的好處。吳不賒摸到花長眉的住處。花長眉身爲族長,住得只是比花搖尾略好,一個兩進的院子,也是泥石牆,茅草頂。花長眉站在院子裡,正在練刀。無聊帶給吳不賒的好處,就是花長眉的刀法。
吳不賒腦子裡妖怪聚堆,各種武功也是多到打堆,但他想的是要在明天的挑戰中插一腳,湊一下熱鬧,這些妖怪的武功他卻不能用,說花搖尾被花禿尾打傷了腦袋,腦子不靈光,記不清事可以,但說傷了腦子卻出來一堆奇招怪式,那就太說不過去了,尤其要是這些功夫很厲害,那就更要命,誰都要拿磚拍自己腦袋了。自己拍不算?行,找人互相拍,別給咱省力,拍得越厲害,越出功夫,拍死了算我的,那整個西窪花馬就熱鬧了。吳不賒要湊一腳,只能用花搖尾的功夫。可花搖尾的功夫吳不賒不會啊,花長眉這一練刀,瞌睡送上枕頭,再好不過。花搖尾打小父母雙亡,差不多就是花長眉帶大的,刀法武功也是花長眉所教,他的刀法和花長眉一樣,沒人會懷疑。
花長眉的刀法大開大闔,招法不多,來來去去,不過二十來招,但簡潔實用,頗具威力。花長眉練了幾遍,出了一頭汗,收刀回房歇息,不多久便傳來很響的呼嚕聲。
吳不賒卻捨不得回去,撿了根棍子,便在院子裡把花長眉的刀法學了兩遍。他也不變回人身,一隻貓,直立着,右爪抓着一根棍子舞來舞去,嘴角不時還掠過一絲得意的笑,妖異啊,有那膽小的撞見,非嚇破膽不可。
吳不賒腦子裡武功多,對花長眉這種簡潔的刀法,每一招他至少都有十種以上的破法。花逐天的武功是花長眉親手所傳,縱有變化,不會太大,吳不賒同樣也可以輕易破掉花逐天的刀法。不過這種破法要藏在花搖尾的刀法中,這也不難。吳不賒嘴角詭異的貓笑,就是他能成功改動花長眉的刀法,似是而非,卻剛好又是花長眉刀法的剋星。明天花逐天見了這種刀法,將會是怎麼樣的一種精彩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