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聲巨響,彷彿山崩地裂,吳不賒被驚得一跳,面上變色。他遠遠站着,尚且如此,面對面的虎大嘴更是不堪,乍聞鼓聲,雙膝一軟,竟“撲通”一聲栽倒在地,鋼叉也扔了,身子抖作一團,化成一隻大虎,竟是現出了原形。
吳不賒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虎百威這一面小小的腰鼓,竟有如斯之威,不僅虎大嘴,就連吳不賒旁邊的牛八角也是臉上變色。周遭圍山的虎狼之輩更是屎尿齊流,個個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好傢伙!”吳不賒暗自驚心,若是兩軍交戰時,虎百威拿着這鼓敲起來,他的獸兵都這個樣子,那還要打什麼?
“說了看是誰跪地求饒來着。”虎百威哈哈大笑,刀一揚,舉刀便劈。若是一般的虎,自是掙扎不得,虎大嘴好歹成了精,最重要的是背後還有個吳不賒,心中有支撐,倒還掙得起來。他一個翻滾,躲開虎百威的刀,卻是不敢再與虎百威相鬥,回頭便跑,鋼叉也不要了,遠遠繞到了吳不賒背後,估計是不好意思,也不變回人身。
“想跑,沒那麼容易。”虎百威當然不肯就此放過虎大嘴,拔步追來。吳不賒往前一跨,挺身攔住。虎百威斜眼看着他:“你是何方鼠輩,報上名來,虎爺刀下不斬無名之鬼。”
吳不賒手背在身後,微微一笑:“看不出來,小小一面鼓,響聲倒大。”
“那是。”虎百威一臉得意,“鼓大有什麼用?莫看我這鼓小,一聲起有百鼓威,所以稱爲百威鼓。三通鼓響,千軍辟易,何況是區區鼠輩。”
“百威鼓,好名字。我軍中倒是缺一面鼓,你可願投我軍?”吳不賒起了招攬之心。作戰時,若能擂起此鼓,必定大振軍威。
虎百威卻是不領情:“你是什麼東西,敢來招攬虎爺?不要走,且吃我一刀!”一刀兜頭劈下。
吳不賒雙手不動,肩頭忽生出一隻手來,執一把大斧,剛好架住虎百威大刀。光光的肩頭,突然就能生出手來,如此玄功,虎百威也自驚心,他第二刀又劈,左手卻又揚起了鼓槌,自是要故技重施。
吳不賒若是不知情,說不定也要吃個虧,便如上次對着跨虎道人的老虎一樣,既知鼓聲有異,自不會束手受制,一直冷眼瞄着虎百威左手呢。見他手一揚,吳不賒腰間忽地又生出隻手來,閃電般伸出,一手握着虎百威手腕,另一手抓着虎百威腰帶,一發力,把虎百威一個身子倒提起來,打個旋子,“哈”的一聲,倒摔麻袋,將虎百威狠狠摔在地下。
這一下摔得重,虎百威給摔了個七葷八素,一時頭昏眼花,掙不起來。虎大嘴見機快,這時腰也不軟了腿也不顫了,一個虎撲,按住了虎百威,顯出人身,狂笑道:“你小子敢跟我家大王動手,純是找死。”扭頭看着吳不賒,“大王,這小子交給我,且看我慢慢炮製了他,大王只等着夜宵便是。”
“不急。”吳不賒看着虎百威,“虎百威,你可服氣?”
“我不服。”虎百威身子掙動不得,強犟着脖子,“以妖術暗算,算什麼本事?”
“大王,把他交給我,看我切了他鞭蒸了他蛋,看他服是不服。”虎大嘴叫着,彎腰把虎百威腰上的百威鼓解了下來,翻來覆去看了兩眼,道,“這鬼鼓怪,且看我一叉把它戳穿了,看它還響不響。”
當日吳不賒以切鞭蒸蛋威脅牛八角,牛八角立馬服軟,這會兒虎大嘴以此威脅虎百威,虎百威卻並不在意,但一說到要戳穿百威鼓,虎百威頓時臉色大變,急道:“不要!”
“那你是服了?”虎大嘴其實不願吳不賒收服虎百威,他在虎百威面前丟了面子,以後不好相見,嘴上問,腳下用力,踩得虎百威齜牙咧嘴。
虎百威嘴裡吸氣,卻仍自搖頭:“我自有主公,如何投你?你若要我性命,取了去便是,只莫毀了百威鼓。”
自己性命不要緊,鼓重要,吳不賒倒也暗自佩服虎百威這一分癡心。他伸手接過百威鼓,入手極沉,分量竟也不輕,鼓面黃中帶黑,該是有年月了,銅環磨得精光錚亮,可見虎百威對這鼓極是愛惜,銅環上有兩個古篆字:百威。
“好鼓!”吳不賒讚了一聲,拿過鼓槌,敲了一記,嘭的一聲巨響,山谷轟鳴,奇怪的是,近在咫尺,傳到吳不賒耳朵裡的聲音卻頗爲平和。虎大嘴、虎百威、牛八角等人卻齊齊色變。
“大王莫敲,大王莫敲!”虎大嘴連連作揖。
吳不賒心下奇怪:“莫非鼓聲對敲鼓的人沒什麼影響?”
這時虎大嘴卻又叫了起來:“不對啊?”
“什麼不對?”吳不賒奇怪地看着他。
虎大嘴說不出來,歪着腦袋想了一會,搔頭:“我也不知道,反正不對。”
吳不賒看牛八角,牛八角皺着鬥牛眉,也自點頭:“是不對,先前那一聲,魂飛魄散,骨軟筋麻,只想跪地叩拜。但大王剛纔敲這一聲,卻讓人有氣血沸騰的感覺,只想提着刀與人大殺一場。”
“對了對了。”他這一聲,虎大嘴也是連連點頭,“就是這種感覺,我聞大王之鼓,只想衝鋒陷陣,先前若是這鼓聲時,我能把這小子一叉叉死。”
吳不賒明白了,看向虎百威。虎百威頗有得意之色,道:“我這鼓,共有三種打法,第一種摧魂,聞者失魂落膽,手軟腳麻;第二種百威,聞者氣血如沸,百死不回;第三種千凝,其音肅穆端莊,一聲起,天地鬼神皆聞,乃祭天之鼓。”
虎大嘴哼了一聲:“一隻破鼓,偏生這麼多講究。”
“你知道什麼?”虎百威人在腳底,嘴巴倒硬。
“找死!”虎大嘴腳下用力,踩得虎百威骨頭啪啪作響。虎百威一臉痛苦之色,卻是不肯求饒。
“大嘴,且莫要折辱他。”吳不賒止住虎大嘴,轉身對牛八角道,“押下去好生看管,待破了趙軍後,再行處置。”
小妖過來綁了虎百威,押回營中,百威鼓自然落到了吳不賒手裡。他也沒有再敲,暫且收着。
這只是戰前的一個小插曲,隨即吳不賒就放到了腦後。第二天傍黑時分,牛八角親自指揮五千狼兵包圍了三個關卡中最偏東的一個關卡。這個關卡不大,可以遙遙望到枝水,取名就叫望枝口,有兩千守軍,獸兵可以溜過去。但打破趙軍後營,後營中十多萬匹戰馬可是一注天財。南方缺馬,十多萬戰馬弄回去賣到南方,至少可以解決百萬流民的吃飯問題。吳不賒怎麼可能放過,而要趕馬回去,關卡就繞不過,牛八角便選了最東的望枝口。
獸類中,獅、豹、熊都會爬樹,同爲食肉動物的狼卻不會,然而狼有一樣本事,會一個搭着一個的肩頭搭成狼梯。不過在傳說中,狼羣中要有狽,纔會想到這個辦法,所謂的狼狽爲奸就是說的這個。望枝口本只是個小關卡,(手 機閱 讀 1 6
. c m)矮矮的土牆,連着箭垛也不到兩丈高,五千狼兵四面一圍,搭成一條條狼梯,狂嚎而進,人天性畏狼,何況狼比人還要多得多。雖然城中兩千守軍也給狼兵造成了一定的殺傷,卻是無力迴天,小半個時辰,城中再無半個活口。
派出狼兵封鎖望枝口四面的交通,十五萬獸兵穿城而過,都是一路小跑,卻聽不到很大的聲音。這是虎狼等獸類和馬最大的區別,若是十五萬匹馬跑動起來,二十里外都能感應到地皮的震動,因爲虎狼的爪子底部有軟軟的肉墊,跑動起來幾乎是無聲無息。聲響稍大一點的,是那五萬豬兵,不過與馬比,卻也小得很多,聲音也不同。即便遠處有人聽到,也會一腦門子問號:什麼東西?五萬頭豬在跑?誰也猜不到,猜得到的那不是人,是什麼?是豬啊,唯有同類最熟悉不是?象跑快了聲音也大,稍放慢點兒就是。
趙軍後營是騎兵,立營處是一片平原,略帶有丘陵,視界良好,極易於騎兵展開,又於偷襲不利。本來吳不賒屬下是獸兵,體形低矮,因此不利於偷襲這一條可以排除。然而獸兵有一個缺陷——眼睛。虎狼的眼睛在夜色中都是會發光的,體形矮,可會發光的眼睛老遠就暴露目標了,一頭兩頭還好,一傢伙十幾萬頭,除非哨兵是瞎子,否則不可能發現不了。所以獸兵在離着趙營四五里處便停了下來,這裡有一線丘陵,擋住了視線,不會被趙軍哨兵發覺。
照先前規劃好的,獸兵整隊,自有妖獸帶隊,休息半個時辰,全體不許吱聲,狼虎不許磨牙,豬不許吧嘴,象不許亂拍耳朵,軍令下去,萬獸凜遵。
吳不賒和牛八角、虎大嘴等頭領在一個土丘上張望趙軍大營。牛八角道:“孩兒們一直嚴密監視着趙軍大營,十五萬趙軍,大約十二三萬匹馬,大數上絕對不會錯。領軍的是老將,寨立得嚴謹。不過防的是人類軍隊的襲擊,絕防不住一千大象的衝擊。最妙的是因爲是騎兵大寨,寨子周圍沒有挖陷坑之類的防禦設施,不怕跌進陷坑裡,象兵的衝擊力將達到最大。”
“斥候不錯,情況摸得很透。”吳不賒讚了一句。
十五萬大軍加上十多萬匹馬,這樣的大營,可不是個小小的寨子裝得下的。光寨子周圍刁斗哨樓上的燈籠連起來,便是長長的一條光鏈,在土丘上遠遠看過去,極爲壯觀,同時也顯示着光鏈背後可怕的實力。說句實話,如果吳不賒帶的是十五(全文字小說閱讀,盡在ар.1.(1.m.文.學網)
萬人類軍隊,他絕對不敢去襲寨。軍隊數量相同,人家有堅寨可守,去襲寨,換了於承那樣的名將或許敢試一下,吳不賒可是襲寨吃過虧的,自家知自家事,不去丟人得好。
即便是獸兵,吳不賒心中也有幾分忐忑,看了一會兒,道:“八角,你有幾分把握?”
“象兵破寨,豬兵穿透,獅虎驚馬,趕馬潰營,加上狼兵夜可視物而人類不行,這麼多有利條件,我有十足的把握打贏這一仗。”牛八角的牛眼在夜色中發着淡淡的光,堅定有力。
“好,聽你的,一切照計劃,半個時辰後準時發起進攻。”人要牛來鼓勁兒,很搞笑,但牛八角堅定的語氣確實讓吳不賒安心了許多。
牛八角指揮能力極強,至少到現在爲止表現的是這樣。吳不賒下定了決心,也沒什麼再要說的,奸商、財迷的特性只讓他想到一件事,看一眼虎大嘴、金毛獅兩個道:“我再給你兩個說一遍,獅虎只驚馬,可別咬,那些馬可都是錢呢。”
“大王放心。”金毛獅抱拳躬身,“我已反覆叮囑過,孩兒們絕不敢違抗,呆會兒出發前我會再說一遍。”
金毛獅後進寨,和吳不賒不太熟,又沒立什麼功,態度十分恭敬。虎大嘴卻是大大咧咧:“早說過了,不必再說,誰敢耳朵不進風,我剝了他的皮。”
吳不賒並不在意,倒是牛八角冷眼斜視,微微哼了一聲,也沒吱聲。
象兵因爲移動速度慢,也是怕快了響動太大驚動趙軍,所以是最後到的,不過這會兒也列好陣勢了。靜靜的夜色裡,一千象兵一字排開,彷彿平地上突然多出了一千座小山,白白的象牙反着月光,一根兩根,有一種迷濛的瑩白,還很漂亮。可一千象兵列開,兩千根象牙整齊排開去,味道卻變了,彷彿是一列刀陣,瀰漫着駭人的殺氣。
象兵後是一千獅兵、一千虎兵。在獸界,獅、虎也算是龐然大物了,可惜是跟象兵在一起,又都是蹲着的,與前面的大象一比,便顯得十分矮小,殺氣也淡了許多。豬兵左右分列,與象兵成一條不太直的弧線,也都是蹲着。最後纔是狼兵,站在土丘上,一列列整齊的狼兵,無聲無息,唯有綠色的眼睛在靜夜裡閃爍。十餘萬雙狼眼蔓延開的綠光,任何人看了,都不由自主要打一個寒戰。
牛八角背手站在土臺上,平日一臉憨厚的牛臉,這時卻森森地透着威嚴。
“序列爲,象兵、豬兵第一,寨破後,虎、獅跟進,對方馬驚營潰後,狼兵突擊,清楚了沒有?”
“清楚了!”象白牙等羣妖齊聲抱拳。
牛八角眼中射出兇光,手一揮:“開始攻擊!”
人類出兵,一般還要說一下戰場紀律,不進者斬、擅退者殺什麼的,獸兵不要,說到守紀,野蠻的獸遠強於開化的人。
豬黑子、象白牙早就躍躍欲試,聞聲齊齊往地下一滾,化身爲大豬、毛象。吳不賒還是第一次看到象白牙原身,好傢伙,他比一般的象足足要高壯一倍,兩根長牙,僅露在外面的就有一丈長短,兩隻大耳朵足可以給吳不賒做一張牀,隨他橫睡豎睡都不會摔下來。象白牙現出原身,仰天一聲長嚎,巨大的耳朵張開,當先向趙軍營寨衝去,身後一千象兵齊聲長嚎,緊緊跟上。莫看大象笨重,這一跑起來,竟是疾逾奔馬,龐大的身軀砸在地面上,帶起的聲勢,卻比一萬騎還要驚人。
豬黑子領着豬兵隨後跟着,象兵破寨直衝,一直到底,豬兵跟進後卻是左右穿插,將趙軍大寨徹底插爛,這是預定的計劃。
象兵奔騰的巨響立即驚動了趙軍營寨的崗哨,夜色中更有人飛上半空,是趙軍中的玄功高手。牛八角手一揮,身側一百妖獸跟在豬兵後面衝了出去。
追風寨中的兩百多妖獸,除一百多機靈些的作爲小校率領獸兵外,狽有計單選了一百妖獸專門練弩。這些弩是當日從於承軍中繳獲的,妖獸力大,弩又進行了改裝,射程更遠。於承軍中的黃楊大弩最遠射五百步,有效射程三百步,一百步內可射透雙層重甲,乃是人類發明的威力最大的單兵型遠程利器。被追風寨中的工匠改裝後,最遠射程達到了驚人的八百步,有效射程五百步,三百步內可透重甲。當然,這樣的強弩,人類戰士中除非是玄功高手,否則無論如何都是上不了弦的。狽有計當日因追風寨名氣漸大,擔心沿山一線的判妖司高手聯手來找麻煩,所以訓練了這一隊超級強弩兵,專用來對付玄功高手。拿虎大嘴的話來說,射的就是那會飛的鳥人,無論你怎樣的玄功、怎樣的法術、怎樣的法寶,在這超級強弩的攢射下,也是有死無生。不過山下判妖司一直沒來找麻煩,倒是這會兒用上了。
果然就有幾個玄功高手飛出寨來看,反正他會飛,你象也好、豬也好,衝力再強也衝不上天,不想後面另有好菜,看看敵人到了射程之內,帶隊的妖獸小校一揚手:“射!”一百強弩是分爲兩隊的,一隊五十架弩。隨着小校的手勢,擡弩便射,五十支強弩閃電般射出,力太強速度太快,劃破空氣,發出尖利的嘯聲,猶如厲鬼突然的嚎叫。
一名玄功高手猝不及防,也實在想不到妖獸的強弩是如此之快,根本來不及閃避,幾乎是眼睜睜地看着弩箭射過來,一個身子,霎時被撕成一堆碎肉。
一般的箭,射上人身,就會釘在身上,但妖獸的強弩力道實在太強,人類肉身根本阻不住,強弩一穿而過,鐵翼尾羽如三棱刀鋒,強力切割皮肉。那人至少中了三十支箭以上,弩尖鑽,尾翼割,因此這人不是被射成了一隻刺蝟,而是被割成了一堆碎肉。肉塊掉下來,下面有一隻豬兵跑過,一擡頭,好像是塊肉,也不客氣。你別說豬不吃肉啊,有肉咱也吃的,一張嘴叼住了,邊跑邊嚼,吧唧吧唧,有滋有味,血從嘴角溢出來,染紅了獠牙,星光下,詭異而殘忍。
另一名趙軍高手機靈些,一看到下面的弩陣便閃身拔高,倒讓他躲過了第一陣。不過妖獸的弩陣是兩隊的,領隊小校緊緊盯着他,手一指:“第二隊,射!”
又是五十支強弩急射而出,竟在半空中追上那名趙軍高手,不過這會兒遠了點,中的箭少,死是死得透了,沒給割碎,卻直挺挺摔下來,摔成了一個肉餅,再被隨後的獸兵踩踏,踩成了肉泥,千點萬點,沾在了千萬只獸腳上,想要還他命全屍,神佛也束手。
妖獸強弩的威力,吳不賒也暗自心驚,不過也只是瞥了一眼。他最關心的,是象白牙對趙軍大寨的衝擊,只聞“砰”的一聲巨震,最前面的象白牙首先撞上了趙軍營寨,海碗粗樹幹編成的寨牆,被他一下撞得粉碎。隨後便是上千聲巨響,在數里長的橫線上同時傳來,趙軍看上去堅固無比的寨牆,如枯枝般碎裂。
“成了!”吳不賒抑止不住心中的喜悅,握拳大叫。
牛八角也是緊緊盯着象兵的衝擊,卻是不動聲色,眼見破寨成功,豬兵正在跟進往裡穿插,他手一揮:“獅偏將,率軍跟進!”
“是!”金毛獅暴應一聲,卻不化身,大刀一揚,“孩兒們,隨我殺進去!”他當先殺去,一千獅、一千虎咆哮跟進。獅、虎由他率領,虎大嘴則是率領最後的狼兵。狼嫵媚不在這裡,她率一萬狼、兩萬豬堵在趙軍前營和後營之間,以防趙軍前營回援。
象兵撞寨時,趙軍大營還只是一片驚呼聲;到豬兵突人,驚呼聲便越來越響,夾雜着哭喊聲;再到金毛獅率領虎獅突入時,馬的驚嘶聲也成片響起,趙軍大營便如受驚的馬蜂窩,人喊馬驚,哭叫呼喊,亂成一團,也有聚將的鼓聲,可惜沒響幾下便啞了聲。
聽到驚馬羣嘶,牛八角再揮手:“虎將軍,最後一擊,看你的了,儘量把趙軍衝散,不要讓他們聚在一起。”
“你瞧好吧。”虎大嘴暴應一聲,鋼叉一揚,“狼崽子們,跟本將軍衝進去,先衝亂了,嚇破了膽,再慢慢往死裡咬。”一聲虎吼,他當先衝出,背後八萬條狼齊聲長嚎,天地變色。吳不賒差一點兒就要去捂耳朵,最終還是忍住了。
虎、獅趕着驚馬,徹底踏亂趙軍大營,到狼兵突入,這次突襲已再無懸念。吳不賒這時只擔心一點,趙軍前營會不會派援兵。牛八角派出狼兵到狼嫵媚那邊,一刻鐘一報,又把一百妖獸弩兵調去支援。不出他所料,趙軍前營雖派出了玄功高手查探,見識了妖獸們的強弩後便半途折返,到天明也沒派出一兵一卒支援。想來也是,後營有十五萬大軍,內中更有十萬騎兵精銳,什麼力量可以吞下這支大軍?支援,只是個笑話!但事實上,笑話並不好笑,這世上,偏偏還有吳不賒這個妖王,手下竟能調集十多萬獸兵,誰也想不到,但事實就是事實。
哭叫聲響了一夜,十多萬人的哭叫驚喊,加上十多萬匹馬的奔走驚嘶,再加上十多萬頭虎狼的吼叫,這裡是什麼?人間地獄?還是修羅場?沒有言調可以形容。
天明時分,清點戰果,趙軍大營全潰。周遭十里之內,留下近七萬具屍體,差不多有一半是被踩踏死的,獸踩的,馬踩的,驚慌亂跑人推人、人踩人,自己人踩死的也不少;少部分給砍死的,嚇瘋了,又視界不良,一通亂砍,自己人砍自己人;餘下的,便是死於虎狼之口。真算起來,死於虎狼之口的,不到三分之一。
有差不多四萬俘虜,幾乎個個目光呆滯滿臉驚恐。別說你看到十萬餘虎狼不怕,不怕的那不是人,尤其是在夜裡,沒嚇瘋過去,心理承受能力已經算是強悍的了。
圍住了八萬多匹馬,這是最大的收穫,一匹好的軍馬,價格在八十到二百兩銀子之間。北方相對較便宜,南方相對較貴,假如平均按一百兩銀子一匹算,那就是八百萬兩銀子。這個簡單的數字吳不賒算了四五遍才最終確認,幸福得差點兒暈過去。這仗打得過啊,太打得過了,但如果烏靜思、狽有計的推算是真的,三百萬流民進山,每人也只能分得二兩多銀子。烏靜思那裡有數字,安置一個流民,從進山到收一季糧食能自給自足,至少要二十兩銀子。那還是十戶共用一頭牛,住的還是他們自己搭的草棚,即便如此,二兩和二十兩,也還相差十倍。
還好,除了馬,另外還有收穫。首先是糧食,一座大營,一般要儲備十到二十天左右的糧食。趙軍後營前兩天剛補足糧食,十五天的儲備,還有馬料,幾座大倉堆封天高。
糧食之外,其他物資也有幾大倉,且不算它。真正讓吳不賒開心的是另一個大收穫:兵器。趙軍死了的、被俘的,兵器自然都留下了,便是那些逃走的,也差不多都是光身而逃。刀槍、衣甲,遍地都是,裝備十多萬人的兵器、衣甲啊,再加營中儲備的,僅刀槍就有近二十萬把。吳不賒手下是獸兵,除了妖獸,虎狼用不了刀槍,那爲什麼高興呢?刀槍用不了,可以化劍爲犁啊,鐵器農具難得呢,也最耗錢,而且有錢都沒處買。烏靜思說自己開礦,嘿嘿,說起來容易,真要等他把礦挖出來煉成鐵打成農具,黃花菜都涼了。尤其是幾百萬流民要種糧,烏靜思就自己是塊鐵,也打不了幾個釘,而有了這批衣甲兵器,爐子裡一化,至少可以解決百萬流民的農具問題。
情況彙總,吳不賒興奮得搓手:“讓民夫們全部運回山去,全部運回山去,一件兵器一粒糧食都不要留下,一粒都不要留。”幾乎都有些語無倫次了。
反是牛八角鎮靜,道:“已經安排下去了,民夫要午後才能過來,但這麼多糧食、兵器要運回去,可不是一兩天做得到的事情,還好,有馬可以馱。”
“烏先生真是高才,十萬民夫,不錯。”虎狼主要吃羊,可以趕着走,甚至不要人,虎狼就可以趕。真正消耗糧食的是象兵和豬兵,但這兩類都是雜食動物,可以到處找東西吃。所以先前烏靜思派出十萬民夫,吳不賒還很有些不以爲然。民夫消耗的糧食比純粹的流民要多一倍以上,本來家底就緊,這不虧上加虧嗎?不過他對烏靜思頗爲尊重,沒有反對。到這會兒他才明白烏靜思打的主意,人家就不是純爲了送糧食,爲的就是往回搬。
牛八角道:“大王,這些俘虜怎麼辦?”
“養着還耗糧食,依我看——”虎大嘴在一邊插嘴,沒說完,舌頭在嘴邊舔了一下。
他的意思再明白沒有,養着耗糧食,不如就給虎狼吃了,省了糧食還做了軍糧。這個算盤打得響,吳不賒腦子裡撥得嘩啦嘩啦的,不過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追風城基業要長久,就要把妖氣遮蓋起來。傳令下去,絕對不能吃人,無論是活人還是死屍。對了,不是說有幾萬屍體嗎?給俘虜找點事做,不能白養着耗糧食。要他們挖坑把屍體埋了,民夫來後和他們一起搬運東西,東西搬上山後放了他們。”
“大王英明。”牛八角吩咐下去,又道,“天一亮,趙軍前營必會得到準確消息,卻不知他們會是什麼反應。我找了俘虜打聽清楚了,趙軍主帥是管季,老將了,也是趙國名將,作戰風格以穩健爲主,一生少有敗績。”
趙國三大世家,管、鮑、西門。管家出將,世代將種;鮑家出相,四世三公;西門家出後,趙國王后多姓西門。趙軍主帥是管季,必是管家之人。
吳不賒道:“你推測趙軍這位主帥得到消息後,會作何反應?”牛八角道:“管季知道準確消息後,有一點可以肯定,必從竹枝城下撤軍。他就算想圍我們,到匯城的糧道被我們截斷了,他也圍不下去。撤圍後無非兩種反應,一是對我們發起攻擊,打通到匯城的糧道;二是繞道而走,往西入新麻國,或就此撤軍回去,或穩住軍心估計還要請示了趙王后,再決定是不是找我們報復,不過那會兒我們早上山了。”
虎大嘴叫道:“哪能讓他們跑,我們馬上發起進攻,和楚軍裡應外合,全殲趙軍!”
豬黑子哼了一聲道:“哪要什麼楚軍裡應外合,就我們手下的孩兒們足夠了,跟昨夜一樣,一個衝鋒搞定。”
“豬將軍這話我不同意。”牛八角搖頭,“咋夜是意外,趙軍既不知能有一股威脅到他們的力量,更不知這股力量居然是獸兵,又是在夜裡的突襲,一慌之下亂了,所以纔有這樣的戰果。但管季是趙國名將,當摸到我們的底細後,必加防備,昨夜那樣的戰例,絕不會重演。”
“防備又怎麼着?”虎大嘴嘿的一聲,“難道那些孱弱的人類還鬥得過我們的虎狼之兵?”
牛八角斜眼看着他:“如果是一個人與一隻虎鬥,世間能鬥過虎的人,千人裡找不出一個,但如果是一千虎與一千人鬥,尤其這一千人是訓練有素的軍隊並且預先準備,那麼我可以肯定,敗的一定是虎,而且傷亡有可能會非常懸殊。”
“放屁!”虎大嘴勃然大怒,“你挑一千人來,隨你怎麼準備,我也不要一千虎,就一百孩兒,且看誰輸誰贏。”
“不信,上了戰陣就知道了。”牛八角不理他,只看着吳不賒。吳不賒卻知道牛八角的話有幾分道理,道:“不要吵了。八角,你說說看,管季撤圍後到底是溜走還是對我們發起進攻?”
牛八角想了想,道:“從管季的性格分析,他應該會對我們發起進攻,不會就這麼溜走。就算要走,也一定會先和我們打一場,一仗不打就走,事後他無法交代。但攻是攻,他不會全力出手,更不會因後營十五萬大軍被殲而昏頭,輕率冒進。”
“有道理。”居然能從敵軍主將的性格來分析敵軍的行動,吳不賒對牛八角是越來越欣賞了,“還是一切都交給你,軍略佈置,是攻是守,都由你負責。不遵軍令者,斬!”說着瞟一眼虎大嘴,虎大嘴脖子一縮,有些怕,嘴裡卻還嘟嘟囔囔:“我只說他在放屁,又沒說不遵軍令。”
這會兒還有這樣的話,吳不賒簡直無語了,突然就想到了象斧那個八婆。某些方面,虎大嘴和象斧還真有兩分像呢,不過象大嘴嘴巴更大,也更八婆。
虎大嘴、豬黑子幾個都想在夜裡再次突襲趙軍前營,牛八角卻絕不打這個主意。獸兵長於野戰,真正去攻打防守嚴密的營寨,絕非所長,尤其是管季那樣有準備的名將防守的營寨。反正截斷了趙軍糧道,無論管季要報仇還是要打通糧道,都會移師來攻,只管等着就是。當下他安排獸兵,死死盯着趙軍大營,看招應招,以靜制動,同時大肆搬運物資回山。這工作吳不賒喜歡,乾脆親自指揮,看着一隊隊的物資往後運,吳不賒咧開的嘴就沒合攏過。說起來他的家底兒也算是豐厚了,但這副小家子氣的嘴臉,卻是改不過來,穿起龍袍也不像皇帝,說的就是他這樣的人。
十五萬大軍被一夜殲滅,而且是被一支獸兵,這個消息顯然給了管季巨大的震撼,一時半會兒消化不過來。當天他居然是無聲無息,既無撤圍,也無移營,更沒有派兵來攻,彷彿是傻了,就那麼看着。
不過牛八角知道,管季這樣的老將,是不會就這麼趴下的。他嚴令狼兵斥候不許有半分懈怠,稍有異動,立刻稟報。無論是豬黑子、虎大嘴、狼嫵媚,還是金毛獅、象白牙,對牛八角的緊張都是不以爲然,不過吳不賒有話在先,倒是不敢有違軍令。牛八角也懶得和他們說,自己畫了圖,一個人在帳中琢磨。吳不賒的重視,讓他異常感動,而他也深深地知道,真正訓練有素的人類軍隊,絕不是那麼好打的,這一仗,無論是對吳不賒還是對他自己,都輸不起。
第二天一早,趙軍動了,近三十萬大軍,一日工夫就撤得乾乾淨淨,卻並沒有走遠,在西北面紮下新營。新營距竹枝城五十里,距吳不賒大軍二十里。管季遣一軍先動,到新營地警戒同時築營,後軍逐次而進。傍黑時分,新營立起,大軍全師進入新營。牛八角問得詳細,仰天而嘆:“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趙軍新營立在西北,與吳不賒大寨和竹枝城呈三角之勢,既可以隨時對吳不賒大軍發起進攻,又避免了楚國與吳不賒的兩面夾攻。再看了他的移師築寨,攻守兼備,老辣鋒銳,牛八角只覺肩頭一緊,彷彿無形中加了一副重擔。
這一仗,絕不輕鬆。
虎大嘴諸妖知道管季沒有撤兵遠遁,有仗可打,個個興奮得狂磨爪子。吳不賒看出牛八角眉間的凝重,拍拍他肩,道:“我相信你。”
“多謝大王。”牛八角心中激動,他不是怕,但心中確實異常忐忑。吳不賒的鼓勵讓他突然間一下就放開了,一股豪氣直涌上來:“來吧,且看我這妖怪和你這人類的名將,到底誰強誰弱。”
次日,管季移師來攻,牛八角全師迎上。
大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