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溫城好似比往年要冷上許多,還剛步入冬天不久,外面已飄起雪花,廖秋霜所有的資產都被凍結,我裹緊身上的羽絨服跟她站在路邊打車。
“你這樣出來真的沒事?”
“我都裹成了糉子,他們認得出來纔怪。”
芳華醫院,自從評上星級以後來看病的人比以前多了許多,怕遇到耿澤我跟廖秋霜專門繞過醫院的主樓。
手術很成功的耿阿姨在病房中放了一張辦公桌,我們去時她正在處理公事,見到我們,紅潤的臉上漾出欣喜的笑容。
“阿姨身體恢復的不錯啊。”廖秋霜給耿阿姨一個大大的擁抱。
“是啊,挺好的,你回來就好,前幾天聽小澤說你逃家了,阿姨都替你捏了把汗。”
精神很好的耿阿姨跟我們聊了很長時間,幫我把了脈說我的身體比前些日子要好的多。
“這臉色也不錯,看來小日子過的挺滋潤的,墨言不准你上班,沒事的時候來陪陪我總可以吧。”
“可以的。”我碰了下剛欲開口的廖秋霜,應了下來。
包中的手機響起,是我媽打來的,說她今天正好路過市區想來看看耿阿姨,我告訴她房號,在病房門前等她,幾分鐘後,我迎上拎着大包小包氣喘吁吁的母親。
“媽,耿阿姨什麼都不缺,你買那麼多東西幹嘛。”
“她有是她的,這是我的心意,誰要她對我的寶貝女兒那麼好呢。”我媽笑盈盈的拿掉脖子上的圍巾將臉露了出來,整理下衣服,“看看我這樣行嗎?”
“又不是見領導,你那麼緊張幹什麼。”
我幫她整理下被圍巾弄亂的頭髮,作爲禮儀老師的她一向很在意自己的形象,我們兩人交談着走進病房,被廖秋霜攔在病房的耿阿姨一見到我媽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
“耿阿姨,這是我媽李谷,跟你是同年,耿阿姨••••••耿阿姨••••••”
“耿阿姨你怎麼了?”
廖秋霜搖了搖愣住的耿阿姨,回過神來的耿阿姨臉色不好,痛苦的捂住頭,“我有些累了,你們先出去吧。”
病房外,我跟廖秋霜相視一眼,耿阿姨的情緒好像很不對勁。
“是不是我的來的不是時候啊。”
“應該是耿阿姨真的身體不舒服。”
我媽點了點頭,將她送上車以後,我遲疑下拉着廖秋霜折返回去。
耿阿姨待人接物都很得體,認識她那麼長時間第一次見到她失態,總覺得有些不放心。
果真,當我們回到病房時,阿姨痛苦的捂住腰椎處,臉色慘白如紙,嘴中還溢出不大不小的呻吟聲。
我跟廖秋霜一個按牀頭的傳呼器另一個查看她的情況,她閉着眼睛甩開我的手。
“宋彬是你的父親?”
“是啊,怎麼了?”
這樣的疏遠的耿阿姨是陌生的。
時間不長耿阿姨被送進急救室,匆匆趕來的耿澤見到我時,臉色瞬間沉下,扯着我的衣服厲聲吼道:“不是讓你不要來看她了嗎?你還來幹什麼!”
“耿澤,有話你就說清楚,我就憑什麼不能來看她了!”
“就因爲你是她前夫的女兒,這個理由充分了嗎?”我瞬間愣怔當場“你••••••你說什麼?”
我從未聽父母提過我爸還有一段婚史,這樣突如其來的消息,我無論如何一時也消化不了。
“滾!”耿澤裝滿怨言的眸子望着我指着走道。
“耿澤你弄清楚,這是上一輩的事情,你不能把火氣撒在她的身上。”
“我再說一遍滾!”
我渾渾噩噩的走出醫院,冰冷的雪花飄落在臉上,我清醒一點。耿澤的怨我理解,那麼多年我爸應該從未看望過他,如果是我,我也會這般吧,心中父親高大的形象打了折。
廖秋霜扯了扯我,“這些事都是上一輩的,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我點了點頭,仍舊機械的邁着步子踏着路上已經厚厚堆積的雪向前走着。
廖秋霜跺了下腳掏出手機,電話剛撥通那邊傳來一個女聲,她慌忙掛斷,有些緊張的看着我。
“打錯了。”
我淡
淡的應了一聲,原來他今天沒有上班是去陪她了。
“我們還是打車回去吧,你的身體受不得寒的。”
好似失去思考能力的我,廖秋霜說什麼我就做什麼,她把我送到郊區公寓,見我狀態不好,也不敢離開。
五點多的時候江墨言打來電話說今天晚上不回來了,我嗯了一聲,隨後掛斷。
經過徹夜思考,我媽不是知情人,我覺得還是將這件事爛在心裡爲好,廖秋霜見我沒事回了婚房,小小的公寓只剩下我一個人。
江墨言隔三差五不回來,即使回來也一身疲憊,我要問出口的話也只能生生打住,不知是我掩藏的太好還是他太累,他根本就沒有發現我的心事。
本着鴕鳥原則,我沒有像上次那般大吵大鬧,日子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着。
半個月以後,我正窩在沙發上看電視,門鈴響了起來,當我出來時,門前只剩下一個盒子,我東張西望也沒見到送東西的人,蹲下身子好奇的打開盒子。
最上面的一張嬰兒躺在一個女人身邊安睡的照片讓我僵愣當場。
嬰兒的五官我再熟悉不過,我家有整整一本相冊是我從一出到週歲的,旁邊的那個女人如果我沒認錯的話應該是年輕時候的耿阿姨。
我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翻看着盒子裡剩下的東西。
幾張陳舊發黃的病歷單是我媽的,上面清清楚楚的寫着輸卵管堵塞很難受孕,另外還有一張收養合同的複印件,上面有我父母的親筆簽名。
我癱坐在地上,直到一陣冷風襲來,我猛然打了個寒顫,抓起盒子向我媽家跑去。
“小溪,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一打開門,我媽就着急的拉着我的胳膊問道。
我直奔我爸的面前,攥住他的胳膊:“去書房,我有事情要問你。”
我爸拿掉老花鏡像看個陌生人一般看着我,起身上樓,我把我媽關在門外反鎖上門,將盒子放在我爸的面前。
“解釋一下吧。我到底是誰的孩子?”
我爸拿着盒子的手驟然一鬆,裡面的東西跌落一地。
“你都知道了?”我爸捂着臉坐在椅子上,身子微微顫抖着。
我微仰着臉,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我不知道該感謝你給了我一個完整的家還有無憂無慮的二十五年,還是該斥責你的無情你的殘忍。”我焦躁的抓了一把頭髮,有那麼瞬間我哽咽着說不出任何話來,過了良久我激動的心情才稍稍平靜一點兒。
“這件事情我以爲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過了好半天我爸才緩緩開口,歷盡滄桑的聲音充滿悔恨。
“世界上就沒有捅不破的那層紙!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媽知道我是你前妻的女兒並不是什麼孤兒院的棄嬰,她會有怎樣的反應!”聽他這麼一說,我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
“還有耿阿姨,明明自己的孩子還活的好好地,她卻要在失去她的痛苦中掙扎那麼多年••••••”想到耿阿姨跟我說她女兒時候的畫面,我的心止不住一疼,“爸,孩子對一個女人來說就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你怎麼能如此自私!”
曾經的父親在我的心中不言苟笑對我的關心卻無微不至,我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
我不知道接下來要怎樣面對毫不知情的母親還有對我異常關愛的生母,無論捨去誰我都接受不了。
“當年我跟她離婚時並不知道她懷孕了,當你四個月的時候我才知道,當時你媽也就是李谷剛被醫生診斷爲輸卵管不通,我就找到了耿芳華想問她把你要回來,她不同意,我沒法就找人將你偷了出來。”
“爸!”我用力的拍了下頭,我已經無法想象當時耿阿姨知道孩子被偷走時候的無助與傷心,“那她爲什麼說孩子死了?”
“當時警察介入了調查,我怕他們查到我的身上,我就託人去醫院買個死嬰把當時你身上的衣服套在了她的身上,你也知道當時的親子鑑定還沒有現在這般成熟,這件事情也就矇混了過去,之後我把你送進了孤兒院,說服李谷領養了你。”
“爸,你真的是太讓我失望了!”我跌跌撞撞跑出家門,我媽在後面叫我,我加快腳步,跑着跑着,我跌倒在路邊。
我
用力拍了幾下溼滑的路面,我的人生就好似被老天爺給愚弄了,他讓我前二十五年不知道愁滋味,卻全部幫我堆積在二十五年後,現在我的人生就像一個選擇題,我站在天平的兩端,不敢動一步。
我擡起沾滿泥濘的手,掏出電話給江墨言打了電話,無人接聽,反覆幾遍變成關機,斷了線的眼淚一滴滴掉落在泥水裡,我的心涼個徹底。
突然,視線中出現一雙黑色的皮鞋,我驚喜的擡頭,對上雲鵠沒有絲毫情緒波動的眸子,我臉上的表情僵住,不想讓別人看到我的狼狽,緩緩爬起身,艱難的擡起腳。
“外面冷,上車吧。”
簡單的一句話,讓我壓抑的情緒爆發出來,我不禁抱住他的胳膊大聲的哭了起來。
他撫了撫頭髮,“到車上再哭,不然別人還以爲我欺負你了呢。”
痛苦的我完全忘記了身上的污漬直接坐進車中,一路上我的哭聲一直都未停止。
“江墨言欺負你了?”
“你不是會占卜嗎?”心情不好的我,胡亂噴了他一句。
雲鵠倒也沒有生氣,直到我的情緒好轉些,他纔將我送回公寓。
空蕩的公寓中,沒有絲毫人氣,暖氣十足的客廳中我依然覺得冷徹骨髓,不死心的給江墨言打了幾個電話,仍舊是關機,我生氣的將手機摔出去好遠。
她孔書彤心情不好你去陪她,那我呢,現在我傷心的要死,你又在哪裡!你的溫情是毒,我不該沾染,卻無法自拔深陷下去。
我蜷縮在客廳一角,門外又響起門鈴,拉回我的思緒,我抱住頭不去聽,只是門鈴不知疲憊的唱着歌,我煩躁起身,昏暗的燈光下穿着斗篷的江琳琳冷着一張臉站在門外。
自從上次茶館一面,我已經將江琳琳劃到了陌生人行列,此時,更沒有心情去跟她糾纏,我轉身準備回客廳。 шшш★Tтkan★¢○
“你這樣沒有樣貌還嫁過人的女人根本就不配得到她的愛,你得到的幸福有多少,我就讓你痛上十倍。”
她的聲音早已沒有了往日的甜美,陰冷駭人。
我皺着眉回身看着置身黑暗中的女人,黑色的斗篷更給她增添幾分邪惡。
“江琳琳你要做什麼!今天的盒子是你放的?”我瘋了一般攥住鐵門,憤怒的看着她。
“呵呵••••••算算時間你媽也該知道了吧,我好期待她的反應呢!”
“你•••••••”我慌忙找鑰匙開門,我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只是拿着鑰匙的手顫抖地不成樣子,試了好幾次才能打開門。
“我看你還是別去了,現在她一定不想見到你,估計殺了你的心都有。”
她陰惻惻的聲音刺激着我的每一根神經,我轉身扯住她的衣服,一個勁的踢打抓撓起來。
憤怒中的我力氣很大,大到江琳琳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不知道甩了她多少個耳光,手都震麻了,我才停下手來,踉蹌着向馬路上跑去。
身後傳來江琳琳憤怒的叫喊聲:“宋小溪,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我攥緊拳頭,如果我媽有個三長兩短,我定不會放過你!
寂靜的客廳,一室狼藉,我父母對坐在沙發上,見到我進來,一向疼愛我的母親,跑過來推搡着,“你出去,以後再也不要來這裡,我不想看到你。”
“媽••••••”
“我不是你媽,那個耿院長才是你媽,我就是個冤大頭,幫人養女兒的冤大頭。”
我媽眼淚紛紛推搡我的力道加大,一天滴水未沾的我,渾身早就沒有一絲力氣,被她推到在地,肚子傳來隱隱疼痛。
“李谷,你幹什麼,錯都在我,小溪她什麼都不知道。”
“我不管!我不管!我現在就是不要見到她,你也走!”
我爸也被推搡出來,他扶起我,“你先回去,我勸勸她。”
雖然擔心她,可我在這裡確實只能讓她想到傷心事,囑咐我爸照顧好他,默默轉身。
夜色瀰漫,我孤獨一人行走在冷冷的霓虹燈下,我的世界亂的不成樣子,我想找個溫暖的懷抱卻是個奢望,就這樣走着走着,雙腿走到麻木,我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到我撞到了一堵肉牆,我緩緩擡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