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又急又怒,身子一閃,龍涉虛已摟了一個空。
戚少商正要飛身掠上半空,攔截狐震碑對劉獨峰與無情下毒手,可是龍涉虛一扭身又撲了過來
戚少商換步移位,在急切間仍能拿捏極準,他一搶得空隙,正擬急掠而起,對方再要攔截,除非是不要命了。
龍涉虛看來真似不要命一樣。
戚少商一咬牙,劍鋒遊電般刺出
劍刺在龍涉虛胸膛。
人已被龍涉虛攬個結實
戚少商馬上發現了一個事實。
那一劍猶如刺在銅牆鐵壁上。
當龍涉虛抓住戚少商雙肩的時候,戚少商在還未被對方扯過來之前,刺出了三劍
肚臍、心窩、咽喉
這是一般武林高手練硬門氣功的三處死門
龍涉虛高大魁梧,戚少商上身給他扳住,要刺他臉部,並不容易。
戚少商只有急取這三個要害。
三劍俱命中
三劍皆白廢
龍涉虛已按住戚少商,把他的身子拉了過來,戚少商已經感覺到左臂創口奇痛攻心,而全身骨骼抵受不住那巨大的壓力,發出陰鬱的悶響。
戚少商這才知道:鐵蒺藜擅施“鐵蒺藜”,龍涉虛則練成了“金鐘罩”
在武林中,這種刀槍不入的硬門氣功,大致可分:“十三大保橫練”、“鐵布衫”、“童子功”、“金剛不壞禪功”、“金鐘罩”五大類。
練這種武功的,付出的代價十分慘痛。
“童子功”要以童子之身方可完功,故龍涉虛練的不可能是“童子功”。“金剛不壞撣功”是佛門正宗。“鐵布衫”是這一類硬氣功的入門,決抵擋不住“青龍劍”的鋒銳;“十三太保橫練”,混身似銅牆鐵壁,但仍怕攻擊穴位,而今龍涉虛不懼鋒利無比的青龍劍刺戮穴位,練的必然是“金鐘罩”
練“金鐘罩”的人不易讓人找得到他的罩門
戚少商被龍涉虛摟住之前,仍做了一件事
他雙指一彈,把“青龍劍”化作一道青龍,飛出狐震碑
這一記,他是早有準備的。
龍涉虛既敢和身撲來,對他手上的利劍視若無睹,自然就有制他之法。
他自己縱不能脫身,也一定要阻止狐震碑下辣手
劍脫手,他手腕一掣,要拔出“春秋筆”。
可惜他只有一隻手。
龍涉虛已用力抱住他,正運“金鐘罩”的活門氣功要把戚少商全身的骨骼震得節節碎裂
戚少商因分心而先勢盡失,只有強運“一元神功”力抗
就算在這緊急關頭,他仍是分心。
分心於樹上無情與劉獨峰的安危。
分心於與英綠荷困戰“銀劍”的生死。
分心於在馬車中張五的存亡。
分心讓他更感絕望
他的劍甫一擲出手,鐵蒺藜就迎空飛追
他在半空追上了劍,一兜腕把劍抄在手裡,一個空翻,邊笑道:“好一把劍,謝了”人又落回馬車旁,正在仔細把玩手上的青龍劍。
狐震碑飛身上樹,冷笑道:“捕神劉獨峰、名捕無情,你們也有今天”說着緩緩推出雙掌。
他以“隔空破山掌”遙擊二人,心中也着實對二人的聲威存有懼意,縱明知二人受傷極重,決無抵抗力,但他一向謹慎小心,仍不敢貼近於這兩大高手,以免冒險。
他一面發掌,一面防着劉獨峰與無情的反擊,也提防戚少商的攔擊。
戚少商果然出擊
他飛劍投來
狐震碑一見來勢,立時收掌,心忖:久聞戚少商有一柄“青龍劍”,先奪下來也算撿了個便宜。
沒料半途殺出個程咬金。
鐵蒺藜把劍截去。
他素知這一干師兄弟們的脾性誰得了好東西,決不讓給任何人
他心中暗恨,只好又擬推出雙掌,殺掉劉獨峰與無情,是大功一件,此大功當然是四人都有份;但這兩個赫赫有名的人是死於自己掌下,傳出去對自己日後在武林中的威名肯定有助。
他正在這樣想着的時候,驀地發現件令他詫異至極的事情:
馬車裡閃出了人影
張五爲小師妹所制,如同廢人,再加上鐵師弟的暗器,自是非死不可,怎麼在馬車裡還無聲無息地閃出了人影來
人影還不止一人
他正待發出警告,人影已經出手。
兩條人影,一左一右,左邊那名到了鐵蒺藜身後,右邊人直掠向英綠荷。
狐震碑連忙大喝一聲:“小心”
可是就在他這一聲喝出之前,那在鐵蒺藜身後的人影已先叱了一句,道:“看打”
鐵蒺藜嚇了一大跳,急忙旋身
他轉身的時候,單掌守八路,身疾後退,右手扣了七枚鐵蒺藜,隨時都一觸即發
他一轉身,黑影就出手
右手用食指一捺。
指頭捺在他額頂上。
鐵蒺藜空有七八種身法,十幾道殺手,但偏避不開去,施不開來,頭上已着了一指。
他只看見跟前的人,穿着厚厚的毛裘,瘦小的身子,一張削寒陰冷、雙目如冷電的臉
他的意識只到這裡爲止。
這時他的人已經倒飛丈五,仰八叉的倒在地上,松林深處。
狐震碑正待躍下來,那人自毛裘裡伸出一隻瘦寒的白手已扣了“青龍劍”,劍尖遙指鬆頂,向他問:“你要繼續殺樹上的人,還是要下來殺我”
狐震碑只覺那人一隻鬼火般的眼,使他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上頭皮。
那裹在毛裘裡的人,在對鐵蒺藜出擊之前,尚且喝了一聲,可是,那位潛向英綠荷背後的女子,可半聲不吭,一刀就砍了下去。
英綠荷卻有警覺。
那是因爲狐震碑那一聲大喝,以及她從銀劍眼中發現狂喜的神色。
她霍然回身,鐵如意橫胸一架,架住一刀,星火四濺,兩人都覺臉上一痛
英綠荷也在星火四迸的剎間,瞥見對方絕美的容顏
對方第二刀緊接砍到
英綠荷唯有奮臂再格
兩人都覺臂腕痠痛,虎口麻痹,但那女子第三刀又砍了下來,一刀快過一刀。
英綠荷尖叫一聲,五指驕伸,抓向那女子臉門
那女子黑髮披落下來,竟不閃避,反手一刀,研向英綠荷的臉
英綠荷本算準美麗女子都愛惜自己的容顏,想以抓毀對方容貌來逼使對自己的攻勢稍緩;不料對方根本不閃不避,不怕花容被毀,而要一刀把自己一張臉分成兩爿
英綠荷回臂又用鐵如意一封,星火激迸,兩人貼身近搏,臉上都被星火濺得一陣刺痛
這時,銀劍已歇息得一口氣,挺劍刺來。
英綠荷在幾下交手後,已知道來人武功只在自己之上,決不在自己之下,眼看又加了個小靈精,心中一慌,四周一望,發現遠遠地上倒了個半死不活的鐵蒺藜,而狐震碑竟不知去了那裡,情形不妙,心頭一慌,嘴裡尖嘯一聲,衣衫竟裂了開來
英綠荷本來穿一身鑲繡花絛子的深黛襯紅的緊袖衣裳,此際突然爆裂開來,只見上身雪白眩目,急旋之間,前後兩道晶光一閃,女子和銀劍都覺刺眼。
英綠荷鐵如意一回,力砸銀劍天靈蓋,似非要把這幼童打得迸出腦漿來不能甘心
銀劍雙目因烈光而無法睜開,只有一面急退、一面揮劍胡亂招架
那女子卻低着頭、閉着目,刷刷一連三刀,往英綠荷背上直斫
英綠荷只好揮鐵如意招架,那女子根本閉上雙目,只求貼身近搏,幾乎每一招都時向後縮,刀尖才能刺中對手,而膝肘腕肩,揉身搏掣,無不是搶攻,連英綠荷一向刁辣,也應付不來,只好反手一拍胸前
原來在她裸露的上身,雙乳之間和背心,各紮了一面晶鏡,幻着七色妖彩,但有時各種異彩合成一道極強烈的白光,與她對手的人,根本睜不開眼來。
如果對手是定力較低的男子,眼中則只有她的肉體,在她的“蕩心鏡”的幻照下,早任由她擺佈。
銀劍僮子不曾見過女子裸體,一見之下,已大吃一驚,慌忙閉目不敢看,英綠荷正要得手,但那個拼命的女人,卻閉着眼更拼出了狠勁
英綠荷怪叫一聲,凌虛拔步,躍出戰團,她的樣子在月光下,像一隻白色的鳥,但又妖治無比。
她只求速退
她心中還在詛咒:怎麼突然殺出一個這麼不要命的女人,究竟是誰
忽聽耳邊傳來了一句話:“你曾在客棧裡暗算過我一記”“砰”的一聲,背後己着了一下。
英綠荷全身一搐,但身子仍然不停,鮮血像雨花一般噴濺下來。
只聽那人仍冷森森地道:“記住了,暗算你的人是雷卷和唐二孃。”
英綠荷是記住了。
但她不敢回答。
她只求脫身。
此時她身上所受的傷,也真叫她說不出話來。
就在她逃命的時候,耳際聽到龍涉虛的一聲怒吼。
她也不敢回身相救。
甚至不敢回首。
在九幽神君的九名弟子的觀念裡:沒有任何人的性命,比自己的更重要,甚至連最親的人都如是。
在英綠荷的心目中,她可不願意爲龍涉虛犧牲一小片指甲。
龍涉虛發出慘叫是因爲他感覺到自己以泰山壓頂拿住一個軟綿綿的身子,慢慢變成了一條炙炭,那情形就像自己用力揮拳,卻打在一口釘子上一般。
戚少商見有人來援,心就定了。
他本身的“一元神功”也全力施爲。
龍涉虛好比老虎。
戚少商卻是蚤子。
龍涉商用盡巨力,卻傷不了戚少商。
戚少商在對方回力未復之前,開始反螫對方。
龍涉虛開始發現他抱的是一隻刺蝟。
可以攻破他“金鐘罩”的刺蝟。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發力,都攻不破對方的防線,但對方內力回吐,他忍耐不住,力道徐泄,漸漸鬆了手。
手一鬆,戚少商便拔出“春秋筆”。
春秋筆刺在龍涉虛的肚皮上。
龍涉虛發出一聲狂嚎。
他撒手就走。
戚少商沒有馬上追擊。
因爲他發現連“春秋筆”都未能戳破龍涉虛的肚皮,只是讓他感到尖銳的痛楚,嚇退了他而已。
龍涉虛的“金鐘罩”的確到了神兵難摧之地步。
不過,戚少商在這種兇險的情形下拔筆挺刺,力道拿捏的自然失準,否則,以“春秋筆”之銳,龍涉虛是斷斷承受不住的。
所以,這才把他驚退。
戚少商不追擊的另一個原因,是因爲他看見了雷卷與唐晚詞。
劫後重逢,只要彼此還互相關懷,有什麼能比宛若隔世的相逢更歡暢、
唐晚詞待龍涉虛一退,就閃到戚少商身前:“嗨”
戚少商也笑着招呼:“嗨”
唐晚詞掠了掠發,笑道:“別說我不過來助你一刀,你們一對一,不好幫你只有一條胳臂,對方又跟你是同輩,我幫你,等於是同情你獨臂你不需要人同情的對不對”
戚少商只有答:“對”
唐晚詞嫵媚的笑道:“你們兩個反倒沒話可說是不是”
戚少商覺得唐晚詞那一雙明如秋水的眸子,在橫嗔雷卷一眼的時候,有說不出的風情與深情,心中突然感悟到一些事情。
雷卷仍裹在毛裘裡,臉色青白,比以前還要瘦削,還要病懨懨得多,但奇怪的是,雙眼裡的寒光,卻顯然清淡了許多了,像有兩盞微燭,把他眼裡的寒意漸漸烘暖了起來。
戚少商叫道:“卷哥。”
雷卷點了點頭。
戚少商問:“你們怎麼會來這兒的”
自從在“毀諾城”被衝散以後,他們彼此也斷了訊,失卻了對方的消息。
雷卷說:”我們在五重溪就見過無情,後來又在拒馬溝無意中知道九幽老妖率他的徒弟們來找你們的麻煩,便盯上他們,一路上怕他們發現,不敢過於接近,今晚想掩過山神廟來通知你們,剛好趕上這一場事。”
戚少商知道雷卷輕描淡寫幾句活,就轉輾到了黃槐來,其中必有說不盡的兇險曲折,他忍不住還是問了一句:“邊兒呢”
雷卷沒有答。
戚少商的一顆心沉了下去。
沉到底。
兩人相對,冷月無聲。
往事如風聲掠過。
唐晚詞道:“劉捕神和無情還有馬車裡的人都傷重,先救治他們再說。”
她和雷卷在九幽神君與泡泡遁走之際掩至,趁戚少商攔截四名敵人時潛入馬車內,鐵蒺藜攻殺張五的暗器,也教雷卷用毛裘盡數兜住了,並佯作中了暗器,呼了一聲,然後在緊急關頭之際,才一出手就重創鐵蒺藜,傷了英綠荷、嚇跑了狐震碑,洱由戚少商打退了龍涉虛。
戚少商與銀劍以二敵四,銀劍還只是個小童,戚少商又負刀傷,對方是四大惡煞,雷卷這才肯下手突襲,但他在動手之前,還是先揚聲,不過仍把鐵蒺藜一指捺倒,至於英綠荷,原先曾在他背上敲了一記鐵如意,他也毫不客氣的一指彈碎她背上的“晶鏡”,這兩面“晶鏡”,也是九幽神君所傳,跟劉獨峰的“軒轅昊天鏡”一正一邪,功效截然不同。
“軒轅昊天鏡”能把對方的兵器施還其身,只要映落在鏡面上,即可以映象反擊對方,疑真疑幻,不易應對;是故廖六重傷之下,仍把鐵蒺藜和狐震碑二人打得陣腳大亂。
英綠荷的“奼女攝陽鏡”,卻能將任何熱力和光芒,聚攝於鏡中,再反射出來,成爲莫大的銳力,弱可迷眩對方視線,強則可割體傷人,英綠荷身體不住旋轉,甚至要脫光衣服,便是藉體內功力的一切能力,來吸取月亮的光芒,在晶鏡裡反激出去,使唐晚詞和銀劍無法睜目,她正可賴以求勝。
雷卷卻一指戳破一片晶鏡。
英綠荷既然負傷,雷卷也不施加殺手。
除非不得已,暗算傷人本來就不是雷卷的個性,何況對手是個女子。
唐晚詞則恰好相反。
她不管。
她衝出去,根本對暗算不暗算沒有觀念,她的目的是要斫倒敵人,如此而已。
這一路來,雷卷與唐晚詞生死同心,同舟共濟,並肩作戰,齊歷患難,但在性格上,誰也沒有影響了誰。
雷卷深沉含蓄。
唐晚詞俠爽豪放。
兩人性格不同但性格不同的人,只要有量度有慧眼,反而較能相處、互相欣賞。
能在一起歷難,那也是一種幸福;戚少商看見他們雙雙掠往樹上的儷影,心中不由生起慨嘆:
大娘。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