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宮中,皇后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明明沒什麼要緊事,心裡卻七上八下的。那種感覺,十分不舒服。
自從前幾日出了血洗清涼殿的事,皇后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本想去陪着皇帝,奈何皇帝下了死命令,任何人都不準靠近清涼殿。
倒也不擔心家裡這幾個皇子作亂,別說皇子了,就連平日裡得寵的華貴妃和賢妃都靠近不得。這幾天賢妃的日子也不好過,摩拳擦掌的渾身力氣沒地方使。
計謀計謀,能用得上才叫計謀,用不上就叫白想。
心裡打了一萬張草稿,皇帝根本就不給她實行的機會。
這幾日請安的時候,皇后明顯能夠察覺到賢妃渾身的戾氣遮都遮不住。盤算的倒是不錯,指望着洛琛出去迎敵的時候老九坐收漁翁之利。可你也不想想自己兒子那尿性。董睦要是個聽話的好孩子,這會兒早就做了皇帝的。還用得着他娘在這兒處心積慮的。
皇后皺了皺眉,翻身坐了起來。
“來人。”心下煩悶,再這樣下去也一樣地瞪到天亮。
外面值夜的宮女們立刻走了進來:“娘娘。”
“給本宮掌燈,預備筆墨紙硯。”心煩的時候抄經書是最靜心不過的了。
後~宮的妃嬪沒幾個不抄經書的。漫漫長夜,若是皇帝不來,除了抄抄經書,再也沒有其他辦法可以壓抑心中的星火燎原。
宮女們立刻聽話照辦。將燈燭點起,又在羅漢牀上加了墊子,讓皇后坐得舒服些。
皇后披了寢衣,頭髮稍稍挽起,正了正身,便拿起筆一字一畫抄寫起來。
外面的梆子敲了二更,皇后卻絲毫沒有睡意。
洛琛回城的時候是摸黑回來的,自然沒有驚動城內的人。直到第二天早上,朝堂上的人才知道。太子已經規勸了八皇子安穩回京。七皇子卻不幸遭遇了以外。
本來是有御史要彈劾太子暗中弄死了親弟弟的,可來業平笑盈盈地將衛夫子的事上報給皇帝之後,就再也沒人敢多說一句。
這會兒根本不是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因爲。纏綿病榻許久的皇帝,竟然上朝了。
看着雖然消瘦了許多可精神反而硬朗了些的皇帝陛下,洛琛沒什麼表情。
八皇子至今還昏迷不醒,被隔離在鬆嵐苑。美其名曰靜養,其實跟軟禁沒什麼區別。
今日不同往日。平時被吩咐了不可上朝的三皇子和九皇子竟然都位列御前。
只是這兩位皇子並未如朝臣們所想心裡有所盤算,而是忍不住下意識地朝着太子方向瞄過去。
他們的二哥……今天感覺不太對勁啊。
雖然往常洛琛也冷着一張臉,甚至有時候會下意識地做出鄙視的表情來。可眼前這個眼神裡彷彿有着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裡面的人,絕逼不是他們平時的二哥。
出了一趟城而已。也不是大軍壓境那種打法,完全靠口遁勸了兩個弟弟回頭是岸,據說人員傷亡幾乎是可以忽略不計的。難不成是因爲老七慘死,人就錯亂了?
九皇子撇撇嘴,求別鬧,別說死個弟弟,就是弟弟都死了他二哥都未必皺一下眉頭。
三皇子時不時瞟向洛琛一眼。那種彆扭的感覺真是彷彿一塊冰坨噎在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的,現在就想扯着洛琛的領子問清楚,可是原諒他,沒那個膽量。
皇帝眼神微沉地掃了一眼下面的羣臣。
衛夫子竟然再次出世,這絕對是意料之外的事。老七惹了那老頭被殺,後~宮那邊七皇子的母妃哭得死去活來非要千刀萬剮了衛夫子不可。可衛夫子是誰,那可是江湖人稱劍聖的人,千刀萬剮?做夢的時候想想就行了。真的動起手來京城裡所有的兵力都不知道夠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看着站在最前面的洛琛,皇帝的心微微揪起。那夜來宮裡的人,擺明了是裘家的人。既然知道了當年的秘辛。洛琛是否也已經知道了呢?
“可以勸說老七老八安穩地回來,太子有功。”皇帝沉聲說道:“老七的事,也交給太子來處理吧。”
下面的人大驚,都紛紛看向洛琛。
皇帝這話可不是在吩咐洛琛去張羅七皇子的身後事。而是擺明了讓太子去處理殺了七皇子的人。
那可是個皇子,別說是尋常百姓家的兒子被殺了還要追究殺人兇手的刑事責任呢。就算是不受寵,那也是個皇子。
說好聽點叫做沉痛緬懷,說難聽點那是皇家被人扇了臉面。
若是皇室一點反應都沒有,那簡直就是給江湖一個信號。江湖人士只要身手了得,就可以隨便踩踏皇室。那還特麼了得了?
洛琛卻紋絲不動,如同清風拂面一般。沉靜的不像話。
圍觀的大臣們臉色都煞白煞白的。皇帝這是幾個意思?是看準了太子有能力?還是根本就是想讓太子去送死啊?
對方可是他們這些書呆子都聽說過的超有名的武林大俠,讓太子去將人家緝拿歸案……皇帝你要換繼承人也不必要用這麼爆裂的手段吧?
看看,太子都嚇傻了吧!
洛琛微微躬身:“兒臣領命。”
領命?你要領什麼命?
“二哥你瘋了!”下了朝,九皇子幾乎是一路小跑追上洛琛,就差沒直接一掌劈暈洛琛了:“那可是衛夫子啊!你就是死也沒辦法讓人家認罪的!”
洛琛頓住腳,轉過頭淡淡地看了九皇子一眼。雖然那麼多人告訴他,你不是你爹親生的。可他身體裡確實還有董家的血。只不過,親弟弟變成了表弟。
“小九,你跟老三誰想做皇帝?”洛琛淡淡地問道。
九皇子腳下一滑險些沒站穩,敢情他方纔的話洛琛都當屁處理了,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二哥,現在不是討論誰做皇帝的時候,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要如何逼着劍聖伏法啊!”九皇子都要哭了。從小他就覺得洛琛跟他們這些兄弟不同,總是會在大家循規蹈矩的時候突發奇想。如今看來,豈止是突發奇想啊,根本就不在一個頻道上好不好。
三皇子也隨後趕了過來。勉強聽到最後兩句話。
“哥,如今不是任性的時候。倒是去求了父皇收回成命才行。那劍聖不是好惹的。老七若不是嘴賤也不會召來殺身之禍。”
七皇子:……三哥你對我就這評價?還是不是一個爹生的啊?
洛琛淡淡地看了三皇子一眼,緩緩地轉過身,朝着宮門走去:“不打緊。總會有辦法。”
清暉園裡。
重華看着眼前這一大桌子菜,心塞的不行不行。
爺爺們,你們是真的在較真誰勝誰負啊。本以爲老爺子們不過是圖一個樂子,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紀,較真起來真是罄竹難書。
“來吧。華丫頭。嚐嚐看,然後說說誰做的更好吃。”華金水胖乎乎的臉上滿是笑意。
衛夫子仍舊冷着一張臉,卻伸手將其中幾盤菜往前推了推。重華默默地瞟了他一眼,悶~騷的男人傷不起啊。
被兩個年齡加一起說不定都快接近兩百歲的老爺子盯着,重華嘆了口氣,拿起筷子。
不偏不倚,每個菜嚐了一口。
“怎麼樣?”華金水最沒耐心,眼睛亮亮地盯着重華。
重華低着頭沉默地吃着,筷子放下,擡起頭來:“爺爺。七皇子被砍死了,皇帝不會善罷甘休的。”
華金水:……
衛夫子:……
這算是說哪道菜好吃?
兩個老爺子眨眨眼,滿臉疑惑地看着重華。一副難以辨別重華到底更喜歡哪道菜的表情。
重華噎了個,人家根本就沒把皇帝放在眼裡該怎麼辦!
可這事明白着就是洛琛辦事不利。當然了,這事是不可抗力,誰能曾想到七皇子怎麼就戳到了衛夫子的雷點不幸以身試法。可外面的人只會看到洛琛出去了只領了一個回來。
見兩位老爺子滿臉逃避現實的樣子,重華嘆了口氣拿起筷子,低着頭繼續吃起來。
不得不說,比上次精進了不止一星半點。可是,眼下真的不是能夠平心靜氣吃飯的時候。就算她沒有什麼政治頭腦。可也知道皇帝和裘家的臉皮算是撕破了。能做皇帝的人,怎麼可能不掌控大局。腦子不是活泛一點點的慶隆帝,應該早就察覺到了來家已經不在他的掌控之內了吧。
那麼,還有什麼比讓洛琛自己往衛夫子劍尖上撞更好的借刀殺人的辦法呢?
畢竟。棄子……
“丫頭啊,這菜到底是好吃還是不好吃,你這樣愁眉苦臉的一直吃,爺爺真的很難辨認出來啊。”華金水囧着臉柔聲勸說重華。
重華擡起頭來,看着滿臉囧樣的華金水和擺着一張冷臉卻忍不住往她這邊瞟的衛夫子。
“比上次精進了些。可是火候還不太穩妥。”重華低下頭,細聲說道。
兩位老爺子默了個。看來這丫頭的嘴是夠刁鑽的了。不愧是大家門戶養出來的貴女。就是特麼難伺候。
木老推了門走進來,就看見兩位世外大俠渾身寒氣地捏拳頭咬牙齒。
“丫頭得罪你們了?怎麼這個臉色。”木老纔不管他們的小心肝,有什麼說什麼。
衛夫子冷哼一聲,甩了袖子就衝了出去。華金水則是唉聲嘆氣的,一副你傷害了我還一笑而過的表情慢悠悠地走了出去,背影那叫一個滄桑淒涼。
看的木老目瞪口呆的。幾十年了,從未見過這倆人這種反應。
“額……丫頭啊,你……怎麼他們倆了?”木老詫異地看向重華。
重華猛地擡起頭:“師尊,萬一皇帝讓洛琛去緝拿衛爺爺歸案該怎麼辦!衛爺爺到底是當着那麼多人的面砍死了七皇子啊。”
木老噎了個,這種事也不會打擊到衛夫子和華金水啊。
“你這樣一說,倒是確實會有這種情況發生。”木老下意識就要擼鬍子,擡手卻摸到了光滑無比的小下巴。
重華捏着絹帕,眉心緊皺着:“萬一皇帝覺得洛琛已經知道的太多了,想要殺他滅口。再也沒有比讓他來抓衛爺爺更合適的辦法了。該怎麼辦!”
他們是肯定不能讓洛琛送死,可衛夫子也肯定不能認罪伏法。難就難在這裡了。
木老哪裡看不透這裡面的彎彎繞繞,當下也擰着眉捏着下巴深思起來。
“丫頭啊,你好歹給個勝負。雖然不是一錘子定音的。也不必這樣折騰他們這把老骨頭吧。”蘇溪的聲音從外面越來越近。聽上去像是極盡關心那兩個正在拼命比拼的老頭,可話語中卻帶着調笑的意味。
蘇溪一隻腳剛踏進屋裡,就被滿屋的低氣壓給震了一下。這起草國家法案的氣憤是怎麼個情況?
“是不是這倆老不死的總做菜,家裡沒銀子了?”蘇溪到底是走商的,下意識第一反應是家裡財政吃緊。否則作爲當家主母的重華怎麼可能愁眉苦臉成這樣。
重華苦着臉:“蘇爺爺,我夫君都要身首異處了,錢財還是個大事嗎?”
木老默了個,還沒消息呢就已經將洛琛判定爲死人神馬的,你會不會太草率啊喂?
蘇溪眼珠子一轉:“皇帝……要派太子來緝拿老怪物歸案?”
重華:……爺爺你這腦筋絕對不是年齡半百的,絕對是逆生長的。
不以爲意地擺擺手,蘇溪滿臉淡定:“多大個事啊。老怪物可以直接從皇城消失。皇帝總不能派太子滿中原追殺老怪物吧?”
遇到了不想摻和的事,躲開就行了。更何況衛夫子絕對有躲開的資本。試問誰有能力能扣下衛夫子讓他動彈不得?若真有這麼個人,衛夫子也不會闖出這樣的名聲來。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重華眼睛一亮,對啊,老爺子可以先出去避避風頭嘛。皇帝下了令,可人不在了能怎麼辦?除了全國通緝是再沒有別的辦法。
“更何況,如今不是沒動靜麼。你想的也太多了。”蘇溪一副重華杞人憂天的表情笑嘻嘻地調笑着。
重華微微鬆了口氣:“我這不是擔心麼。”
這邊正在說笑,那邊就聽院門外有丫鬟傳話,說聖旨到了正廳,任命太子緝拿七皇子命案的兇手歸案。
重華木老蘇溪齊齊一愣。
皇帝……你不覺得,你這是在逼衛夫子讓你們家死一戶口本的節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