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7章 萬家燈火處 生死無情時（上）
寒山城內皆是兩層小樓樣式的建築，跨街連接條條燈籠繩索，連起街市兩旁的第二層小窗。遠遠一看，只覺虛空之上燈火漂浮，連同亮於地面的燈籠，似是行走於漂浮的水霧之中。
滅滄瀾暗推時辰，已然到了深夜，應是萬家入睡的時刻。入睡之時應是街市黑暗，難道這寒山城整夜燈火通明，街上了無一人也要點起流水般的重重燈火？
滅滄瀾揹着青蘿小心入城，方纔翻越寒山城城牆之時只覺有異，好像身子瞬間穿破了一片富有彈性的薄膜，胸口上尚未完全癒合的刀傷被輕輕卻清晰地彈了一下。滅滄瀾不由提起十二分戒備，一進城內更覺有異。這建築整齊彷彿整個城池都幽幽浮在空中的寒山城，安靜得如一座死城一般，即使到了萬家入睡的時刻，按理來說也不能一絲人氣都感覺不到。
能感應到各種氣息的天生法眼在滅滄瀾眼眶內輕輕鼓動，四下皆是一片死寂，唯有連綿燈火遊魂般靜止不動。滅滄瀾正四下看視小心行走，忽覺肩膀被青蘿的小手拍了兩下，“滄瀾哥哥……我好餓。”
“阿蘿……”滅滄瀾稍一側頭，便能看見小姑娘楚楚可憐嘟着嘴的模樣。想起自從遠離了碧水仙居，一路到此誰都未曾進食，她那嬌小的身子應是撐不大住了。
“滄瀾哥哥，這裡都沒有人的麼？”青蘿自然也看出寒山城內一片死氣，心覺似是沒地方去找吃的，失落地將下巴放在了滅滄瀾肩上。
“還不清楚，再看看。”滅滄瀾微笑安慰道，“你趴在我背上先睡一會兒，我找找有沒有人。”
“嗯……”青蘿聽話地將兩隻大眼睛一閉，小貓般軟綿綿地趴在滅滄瀾背上。
滅滄瀾寵溺地輕舒一口氣，回頭立刻換上冷邪的嚴肅面容，方纔那話只是安慰青蘿，眼下看來一丁點人跡都沒有。
心中疑惑，腳步卻不停，滅滄瀾走到一座拱橋前，只見下面橫穿一片黑色水流，溶溶漾漾的燈火似乎以這裡爲源頭髮散，霧氣般的光亮粼粼波動。滅滄瀾擡頭細看，果然見以拱橋爲分割的兩面街市燈光出現一道斷層，那斷口便是沉沉地映入了橋下水流之中。
“不對……”滅滄瀾挑眉低語，小心護住背上的青蘿同時凝起一道真氣，淡淡血色圍住身體，一步踏上了那拱橋的第一級臺階。
沒有任何異動，只覺燈火漫了整片夜空，將星月一應遮蔽。滅滄瀾暗抿脣角，步步謹慎地連續登上拱橋。直到走入了那拱橋中央的平坦地面，滅滄瀾都未察覺到四周出現一絲動靜。
就算如此滅滄瀾仍未放鬆一分，貼近拱橋欄杆向水面望去。黑暗的水面如一面涌動着細碎光亮的鏡子，深不見底但卻模糊映照出了滅滄瀾的身影輪廓。
“不能在此停留。”太過安靜的環境更令人不安，滅滄瀾側頭見青蘿趴在肩上呼吸平穩，似是已經睡着，便定了心思直接穿過這片城池。
正當滅滄瀾快步走下拱橋之時，緊貼着他剛踏上一級階梯的腳步，忽聽潮流暗涌的嘩嘩聲盪漾起來，緩慢而凝重，如同巫師口中緩緩吐出的咒語。
“這……”滅滄瀾一挺脊背，只聽那嘩嘩水聲越來越高，如千萬只船櫓同時划動，水上卻仍是沒有一絲影子，唯有映了整個水面的細碎燈火片片破碎，衝成一片片轉瞬即逝又瞬間聚合的漣漪。
背上的青蘿驀然驚醒，擦擦嘴角迷迷糊糊地嬌聲道，“滄瀾哥哥……什麼聲音呀？”
滅滄瀾輕輕地噓了一聲，靠近拱橋欄杆微壓身形，只見那燈火漣漪漸漸下沉，自中心沉下一片漩渦般的口子，處處皆是如此，眨眼間整個水面上全都是嘩嘩作響的漩渦。
“不好！”滅滄瀾猛睜雙眼，拉起背上的青蘿擁入懷中，同時翻身騰躍落入拱橋中央石面上，緊緊攏住青蘿的小腦袋蹲下縮身。
與此同時拱橋兩面炸起沖天水柱，每個漩渦內都吐出出水蛟龍一般的巨大水流，冰涼水花頓時將滅滄瀾淋得透溼。那水花冰寒入骨，雖然滅滄瀾有寒氣護體並未感覺到多少寒冷，但卻有一種細小的類似輕輕齧咬的感覺滲入肌膚。
青蘿也被淋溼，擡頭噗了一口水花，眨着大眼睛驚訝道，“滄瀾哥哥，這是……這是……”
“別說話！”滅滄瀾又將她攬入懷中，剛要起身卻聽得一陣漩渦猛轉的聲音，水流劇烈下沉蘊起再度上衝的力道。瞬間又一波水龍炸起，滅滄瀾咬牙騰身而起，和那些水柱比試高度，只見炸散的水花將下面的拱橋打得平地流起水溝來。
半空之中，滅滄瀾兩面皆是沖天水龍，只聽一聲類似號角的沉沉鳴叫，那些水柱彷彿活了一般扭轉方向，兩面夾攻向滅滄瀾衝來。
方纔水花噴濺留在身上的齧咬之感還未停止，滅滄瀾甚至感覺一股細細的麻癢還一直往自己身體深處鑽動，咬牙揮動右手凝起一團血紫色霧氣，氣勁涌動時卻猛覺體內一陣抽痛，經脈彷彿擰成了麻花，不禁使他身體一傾，手上霧氣的氣勁只凝起了十分二三。
“滄瀾哥哥，我來幫你！”青蘿突然推開滅滄瀾抱着她的手臂，腳下一點如同飛起無數白蝶將她包圍，月白明光迎空擴散，只見她通身雪白，高高舉起雙手托起一團明月般的光華，重重地向一面衝來的水龍砸去。
“阿蘿！”滅滄瀾心下一驚，卻猛然想起青蘿並不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小姑娘，只見那氣勁流動的明光猛地擊中水龍，自中間穿破一道缺口，如天降隕石般一路下衝，裂開兩片飛濺水流。
“我也要保護滄瀾哥哥！”青蘿在一片白蝶般的流動光暈中露出純真微笑，忽然瞪視滅滄瀾驚叫道，“哥哥，後面！”
滅滄瀾剛露出一絲的笑意猛然收回，回頭時面上殺氣濃重，高高揚起右手血霧狠狠抵住衝飛而來的水龍。只凝起十分二三氣勁的霧氣顯然不夠，滅滄瀾立刻左手運氣，一併推入右手中雙手支撐，同時體內齧咬般的鑽痛更加重一層。
只覺伴隨一陣詭異抽痛，一股熱血拼命上竄要噴出咽喉，滅滄瀾凝眉暗目道，“這水……有問題！”
忽聞耳邊一道風聲，青蘿踏着腳下光霧衝了過來，又是高高托起一片光華砸了下去。但那水龍似乎真是活的，同樣招數第二次便不再起作用，只見那扭曲水柱一個搖擺，竟是避開了青蘿砸下的光暈，同時緊吸住滅滄瀾的身形猛地把他帶了過去。
“哎呀，滄瀾哥哥！”青蘿只覺眼前紅光一閃，滅滄瀾被那水龍極快地摔了個倒轉，那種速度幾乎可以瞬間彎折人的骨骼。卻見滅滄瀾猛眯一目，咬牙忍着體內上衝的刺痛再運內勁，對抗着一股奇異的壓制力量將一股寒熱之氣流於雙臂，瞬間使手上血霧擴大數倍。
迎面濺灑的水花不停噴在滅滄瀾身上，越是透溼那鑽動的痛覺越是加重。滅滄瀾揚眉喝道，“阿蘿，躲開這些水！”
誰知同樣噴了個透溼的青蘿卻是不避反進，搖頭叫道，“不，我要幫滄瀾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