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志雲】
愛上一座城市最快的方法,是你愛的人在這個城市。
——高志雲
蘇沫的家很好找,稍一打聽人人知曉。
“她媽媽現在還在殯儀館,小沫子還沒回來。”
шωш¸тt kǎn¸C O
“謝謝。”
另一邊的中年婦女聽到我們的對話,提了提手中的菜,走過來,也加入了我們的談話。
“你找蘇大姐?你是誰呀?”
我是誰?
“我是蘇沫的同事,聽說她家裡出了事,於是過來看看。”
婦女一臉不相信,其實這種話就連我自己也不相信。誰會爲了一個同事就這樣天長地遠的巴巴趕過來幫忙?
“請問殯儀館的地址你們有嗎?另外蘇沫的媽媽可有什麼聯繫方式?”
婦女盯着一雙眼,把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然後又從腳打量了頭。
“殯儀館在南城,你從這裡沿着那條街一直走,然後右轉大概走十分鐘就到了。她媽媽的電話是15989273045,不過現在可能也沒心情接電話。我這放好了菜就過去,要不你跟着我一起去?”
在這陌生的城市有人陪同當然最好。
我連忙點頭,微笑着道謝。然後我知道了她是住在蘇沫隔壁的周阿姨,與蘇沫的媽媽是以前單位的同事,現在退休在家幫女兒帶外孫女。
冬天的瀘州,街上的每個人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沒有其他城市那麼浮躁,就連冬季也是露胳膊露腿。這個城市,它很厚實,給人的感覺很安寧,如同蘇沫給人的感覺一樣。
汽車不快不慢地駛過,我站在馬路邊好奇地看着四周。
“這路口沒有紅綠燈嗎?”這可是個十字路口。
周阿姨輕描淡寫地說,“小城市哪有大城市那麼多規矩?活着也累。”
也是,偌大的北京城一舉一動都在規矩條文裡寫的清清楚楚,不敢擅自行動一絲一毫。突然面對這樣自由的小城,竟有點不習慣起來。人啊,果然就是犯賤!
“你是小沫子的男朋友吧,長的這麼好看。”
謙虛一笑,“周阿姨過獎了。”
“你看,我就知道,哪裡有同事能這麼大老遠趕來我們這個小城市。”
周阿姨見我不否認連忙顯露出一副我吃鹽多過你吃米的架勢,讓我不由直笑。
趁着現在,我趕緊開始擺出我的專業架勢,連連追問她有關蘇沫的事。
“小沫子呀,她們家其實也怪可憐的。她外公早年在文化大革命的時候被人陷害,給關在牢裡病死了。她外婆一個人拉扯大五個孩子,她媽媽蘇沫媽就是家中老大。家裡負擔中,蘇沫媽一直拖,拖到二十七歲才嫁給了蘇沫他爸。那時候我們都替她媽可惜,這麼標緻的姑娘就這樣嫁給別人當第二任老婆。後來,蘇沫她爸也混賬,在舞廳裡玩女人,這不,在蘇沫五歲的時候,她媽就跟她爸離了。於是蘇沫也跟着她媽媽姓。”
我不知道說什麼,或者,在這個時候我說什麼都是錯。
周阿姨繼續說:“其實她外婆是得了癌症,不過蘇沫媽害怕影響她學習也就瞞下不說。小沫子那個性格呀,是說一不二的人,如果讓她知道了這個情況只怕學也不肯去上,天天幫家裡照顧老人。蘇沫媽這半年其實也熬得辛苦,在中國看病那是一個多麼大的數字呀!尤其是癌症!”
“她媽媽不是還有幾個兄弟姐妹
嗎?他們沒有來幫忙?”
“當然是來了,不過,每個人家裡也辛苦。東拼西湊地也讓蘇奶奶過了幾天好日子,可總是用杜冷丁來耗着,錢就像流水般,一般老百姓家哪裡扛得住呢?”
這個我也是知道的,當初去訪問一個高層幹部時,他也是被疼痛折磨到多次趁着兒女不在自殺。
“那麼現在情況怎麼樣呢?”
“現在就湊到了停放屍體的錢,可還有墓地呀什麼之類的。老太太走之前特別吩咐過,她死後是要回老家的,她要土葬。老的眼一閉走了,留下來的人爲了她這個話也是花了很大功夫。好不容易託人在鄉下給她找了一塊地,可這政府政策在那兒擺着,如果被抓住那筆罰款怎麼辦?還有這租車去鄉下也是要錢的吧?我說呀,這唯一能證明一個人還活着的可能就是錢了,它跟着時間一起都嘩啦啦一併溜走了。”
街道邊的梧桐樹早就沒了葉子,光禿禿的在那兒立着,令人心疼……
*****************************************************************************************
【蘇沫】
不是所有東西都能擲地有聲,有的東西扔出去沒有聲音,只會越來越遠……
——蘇沫
坐在林弛的車上,我看着窗外不斷向後退的高速路風景。
我看着專心開車的林弛,猶豫一下,“我會盡快把錢還你的。”
林弛突然一笑,眉眼彎起,“其實我很開心,你在困難的時候會想到我。”
看着他弧線優美的側面,我不知道怎麼說。
“反正是謝謝你了。”
“你不要怎麼客氣,就算我們回不到以前,但至少我們還是朋友。”
我低着頭聽着沒有說話,有錢的人連說句話底氣也特別不同。
機場大廳,由於事出突然,我沒有訂票就直接趕了過來。所幸在林弛朋友的幫忙下,買到一張到重慶的商務艙。
入安檢時,林弛對我說,“有什麼事立馬打電話給我,你不要一個人死撐。”
我點點頭,他能送我到這一步已是讓我感謝萬分。以往的事,我想既然走到了盡頭,如今不如換一條路也許可以走得更遠。
飛機上,廣播提示關閉手機的瞬間我才突然想起,我還沒有給臺裡打電話請假。這人一急起來,真是容易忘事,不知道這時候的高志雲在做什麼呢?
回到瀘州的時候已是晚上七點,長途客車不停在路上兜客導致時間延長。
打開門,家裡一片黑暗。我隨手放好行李,然後敲隔壁鄰居的門。
開門的是王叔叔,他看着我眼神憐憫,“呀,小沫子回來了呀。你周阿姨下午時剛去了你媽那裡。”
我一臉疲憊之色,問:“我媽她們在哪裡呀?我手機掉了。”
“就在南城殯儀館,你快去吧。這老人走了,你也別太傷心。”
在去殯儀館的路上,我的腦子都是暈的。在北京聽到消息的時候,其實對外婆的死並沒有什麼真實感,然而一回到這裡,這塊說着同樣話語,有着同樣鄉土氣息的人們,心裡突然空蕩蕩的,沒有一絲真實感。
蘇沫,你要堅強,你倒下了那麼你母親怎麼辦?
快到殯儀館的時候,我去了附近的一家工
商銀行。把林弛的卡插進去,輸入我的生日,原來他給的這張卡是有着這麼多錢的卡。
心裡一陣感動,但卻怎麼樣也提不出一分錢。
我默默地退了卡,然後手裡死死拽着,活活像一根救命稻草般。卡的棱角抵住我的掌心,隱隱發疼。
然後我就看見了身穿淺駝色大衣的高志雲,他在一羣男男女女之間顯得那麼不同,讓我一眼就從衆人裡認出了他。此時,他正站在我媽的邊上,嘴一張一合地像是在說些什麼。
心裡就想有個小人在打着鼓一樣,我踏着步子向他們走去。
還沒靠近,眼前便出現一人。
“小沫子這麼快就回來了呀,你快去看看你外婆的遺容吧。”
說話的人是我二舅,他是家裡兒子輩中的大佬,小時候的記憶裡,他也是富過一陣的,只是後面結交了些狐朋狗友,加之生意一年難過一年,於是到現在成了一個靠領救濟金過日子的人。
我看了看大堂裡面停放的白色人工棺材,這零度左右的天氣還是感覺到棺材裡面的冷意。對着那抹白色我腳下虛軟,裡面的人真的是那個小時候會把白色茉/莉花戴在我頭上的女人嗎?是那個對每個子女都心心念唸的女人嗎?是那個會爲了一點點小錢和別人在菜場爭吵起來的女人嗎?
一步步走過去,頗爲沉重。
快到的時候,我停下步子,然後回頭走過去。
“媽,我回來了。”
母親早已雙眼通紅,滿眼裡全是血絲,她看着我又是一陣哽咽,淚水流了一臉。
“伯母先回去休息一下吧,這麼扛着也不是辦法。”
高志雲熟稔地拍着我媽的肩膀,母親看着他想了想,然後點點頭,竟是同意了。
二舅和三舅把我媽送走後,大表姐又走了過來。
“這次多虧了高先生,不然這麼多事哪能全部定好。三妹,你可得好好謝謝他。”
大表姐臉色慘白,可雙眼還是默默地打量着我和高志雲。此刻不想去和她們再解釋些什麼,現在最重要的是把事情全部處理好。
我拉過高志雲的手,把他帶到外面不遠處的小樹林裡。
夜已黑了,樹林裡只有一盞昏黃的街燈,怪悽慘的。
高志雲背對着光,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想了想,然後看着他問道:“你怎麼來了?”
“早上沒見你去上班,所以去問了你同學,然後就來了。”
我仔細地像看清楚他的表情,但還是看不懂,他怎麼能如此衝動。“你來了多長時間了?”
高志雲擡起手腕,看了看,說:“已經八個多小時了。”
沉默,兩個人都在沉默。
“你能來幫我,我當然很感謝你。可是愛情不是建立在感謝上的,你懂嗎?”
高志雲面色一冷,“蘇沫,你以爲我高志雲是什麼樣的人?難道,在你眼中我對你做任何事都這麼功利嗎?”
他的聲音明顯開始高了起來,我怕把家裡人引過來,只好拉拉他的衣袖,誰知竟被他一把推開。
高志雲是真的生氣了。是啊,別人這麼巴巴地從大老遠趕來幫你,居然還沒我怎麼一說,是人也會不高興。
我低着頭,咬着脣,“你不是這樣的人,可我是……”
林弛可以給我一筆爲數可觀的錢,但高志雲這時卻給了我無法言語的安全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