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習慣了被拋棄,在我的世界觀裡,每個說好要陪我走過一輩子的人,最後都悄悄跑掉。
是,對跑掉,他們都不屑走掉,而是用速度很快的跑。對我唯恐避之不及。
第一個跑掉的是路遊。
很好聽的名字,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的,很像女生的名字。
我是在媽媽去世的第二年的秋天遇到的路遊。我記得那天,到處都是金黃色的落葉,環衛工正在忙着清掃落葉。
我一腳踩在一片落葉上,那些無辜的落葉被一腳腳踩碎。
就好像,我。
我和這些變成垃圾的落葉沒什麼區別,非要說出什麼區別的話,那我是活的,它們是死的。
當時的路遊,穿着乾淨整潔的校服,一腳踩在腳蹬子上,一腳落在地面上,就這種姿勢停在我面前。
並且衝我笑了笑,攤開手掌心,“同學,你的mp3掉了。”
我看他一眼,拿過我的mp3正要走,他笑嘻嘻的趕上來,“上來吧,送佛送到西,我帶你回去。”
我白了他一眼,然後徑直走開。
這次他沒有追上來。
那個時候我的自我保護意識還是比較強的,不跟陌生人說話這點兒是絕對奉行的,再就是,我討厭話多的人。
回到家,胖子總會興高采烈,一臉賴皮的衝進我家裡,那種架勢和土匪沒什麼兩樣兒。只不過他和土匪的區別是,土匪是來搶東西,他是來送東西。
拎着兩個巨大的保溫盒,然後掏出裡面的大碗小碗兒,在桌兒上擺一溜兒,笑着遞給我一雙筷子,“洗手吃飯。”
那個時候我知道自己的處境。媽媽去世,爸爸消失不見,自己沒有一分閒錢。學費什麼的都是跟我們家關係不好的舅舅給交的,除此之外,他什麼都不管。所以我是最窮的一個。
就在胖子二年級轉到最好的學校裡的去的時候,我失去了夥伴兒,但我沒有錢轉到更好的學校裡去。只能一個人上下學。
我的自尊心特別強,寧願自己餓着,特不願總去胖子家蹭飯。但吳媽媽是個特別好的人,知道我的想法啊,每次都讓胖子給我帶飯過來,然後讓他陪我吃飯,陪我聊天兒。
大部分時候胖子會在我家睡,在我家做作業。
扯遠了。
第二次見到路遊,是在學校後面那條小路上,雖然是近路,但那裡經常有小混混兒出沒,所以走的人特別少。
說是小混混,不過是一些唸完初中考不上高中的半大孩子們,總是在學校後面搶劫小孩子。
那天我就遇到了,他們扯着我的衣領,讓我交錢。我特別惱怒的說我沒錢,他們冷笑着翻遍我全身,在確定我真的沒錢之後,推倒了我。
我手磕在柏油路上,磕掉一層皮,往外滲血。
“沒錢的話,你丫就要捱揍。沒爹沒媽的野種。”
他們衝上來就要揍我。
“給老子站住。”
路遊真的和電視劇裡說的那樣,手裡掂着棍子,笑得特別囂張的帶着五六個男生過來。
都是一米七的大塊頭男生,那些小混混兒手裡就一嚇唬人的水果刀子,但也不會輕易認慫。那個年齡段的小孩子,最注重的就是面子。
三個人都翻出刀子,指着路遊帶的那些個男生們。
路遊笑着看我一眼,“呦呵,是你啊,咱們又見面了。”
我皺眉,看着路遊。
路遊眼神下移,看到我說破了。然後冷笑着擡起頭看着那三個小混混兒。
回頭對自己這邊兒的男生說:“幹他們,留一口氣就成,照黑了打。”
說完,路遊衝上來,踹倒了我前面的那個小混混兒。
然後蹲在我面前,看看我手,;“走吧,去包紮。”
我說沒事兒,拍拍身上的土,然後撿起書包要去學校。
路遊抓着我手,二話不說,扯着我書包帶子,心情大好的對他的那些同伴們說:“這裡辛苦各位了,改天我請客上網,現在先去送這個小不點兒去醫院。”
“走吧,路遊。路上慢點兒。”
那一次我才知道他叫路遊,很好聽的名字。
從那天開始我們就熟了起來,我知道他特別聰明,比我大不了一歲,已經蹦級到了五年級。
當時是五年制教學,也就說畢業班的路遊和我這個二年級的小學生成了朋友。
路遊總是笑嘻嘻的說我這個身板太瘦,也什麼都不會,會被人欺負的。
那一年,除了上學,我做的最多的事情是去健身房,拼了命的鍛鍊身體,跟着路遊一起去學跆拳道和自由搏擊散打。
路遊在我生日那天,把我所有的朋友和他所有的朋友都找來,在他的大房子裡給我開了個特別牛逼閃閃的生日會。喝醉酒的路遊拍着我的肩膀,眼睛裡淚光閃閃的向所有人說他要一輩子做我的朋友,然後罩着我。
當然我不需要他罩着。但是我把他做一輩子朋友的事情放在了心裡。
就像我和胖子瘦子之間的朋友關係一樣,一開始就會是一輩子。
這話說了沒多久,我也當真沒多久。
來年的夏天路遊畢業了,我放了暑假,我們一起約在後海釣魚然後野餐,畢竟夏天那裡的風光好的沒法說。
但是,我等了一天,路遊沒來。
自此之後,路遊消失在我的生活中,一聲不吭的消失。
有時候我回想起來,覺得那是一場夢,被拋棄的悄無聲息,做人未免太失敗。
第二個拋棄我的人是以淺。
也是個有很古老姓氏,很好聽名字的一個人。
我記得我和以淺說過很多次,你給我生個孩子吧。
我不是一個多會表達自己的人,所以對我來說,你給我生個孩子吧,跟你嫁給我好嗎,劃等號。
以淺,也是我上杆子喜歡上的一個女人,我從來沒有溫柔的對待任何一個女人,也沒有見到任何一個女人,笑成傻子。
但以淺就能,讓我改變的都不像我自己。我,心甘情願。
我知道,在我身邊的以淺壓力很大,我們周圍所有的人都在逼迫以淺給我分手,我也作爲一個人走茶涼的男人,極力維護以淺的安全和聲譽。
甚至我都做好了,我死,讓以淺活着的準備。
她是我的軟肋,只要她皺了眉頭我心裡特難受,那種針扎的感覺沒法形容。
我們最終還是被人撞了,我不驚訝我們遇到的一切問題。
我擔心的是我的以淺,被傷到一絲一毫。
車子翻的那一刻,我看到撞我們車的人是藍色,我也看到了他在笑,笑得和小時候一樣,狠。
我被藍色抱下車的時候,我手牽着以淺的手,那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不想死。
有了以淺,我不想死了。我怕以淺一個人活在世上,因爲她會想念我。
迷迷糊糊聽到醫生說我活着是個奇蹟,因爲我混身上下骨折超過五個地方,肋條斷過,內臟也有出血情況。
聽藍色說我能活着就是福大命大。
我死命看着接近於瘋狂的藍色,他眼睛裡的那種狂熱和極端的狠,是我看過最可怕的模樣。
“以後你只能屬於我,哪怕你殘疾了,我都會陪你一輩子。”
我很冷靜的看着藍色,其實我在心裡特別想揍他一頓,要是我身體問題的話,我覺得會的。
那段時間,我打了石膏,被囚禁在地下室裡,看着我自己狼狽的模樣,其實我最想念的是以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被送去醫院,不知道她哪裡受傷了。
不知道,她好不好。
不知道,有沒有人陪她吃年夜飯。
即使有年夜飯,那上面有沒有她最喜歡吃的魚。
我想以淺了,發了狂的想。
我用手手指甲蓋,在地上畫出來的全是以淺的名字。
從那天開始,我絕了食,我想,我只有兩種模樣出現在以淺面前。
一個是我乾乾淨淨的沒有污染的出現在以淺面前。另一種就是,我的屍體出現在以淺面前。
比起不忠,我更加傾向於死亡,雖然我也不願意死。
我沒有辦法扭轉一個人的性別傾向,但是我絕對不會配合。所以在藍色發狂的抱着我的時候,我用盡我所有的力氣,一拳錘在他下巴上。
他憤怒的扭着我的胳膊,疼,鑽心的疼。
但他嘴巴貼上來的那一瞬間,我的理智強迫我咬了他的嘴脣,
血灑了一地。
他本能的伸出手來要大人,但是手掌到了我面前,始終沒扇下去。
我是被瘦子救出去的,瘦子那點兒小體格要揹我出去,我很渴望出去,很渴望要見到以淺,但我不忍心,讓瘦子冒險揹我。
瘦子只跟我說了一句話,他說,讓人拋棄朋友一個人跑,還不如讓他去死來的痛快。
瘦子強制把餓的虛脫的我背在後背上,然後讓出租車送我到了機場。
他說以淺一定會來的,你在機場吃點兒東西,慢慢等着,。
我照他說的話去做。
我等了一夜,沒有等到以淺。
第二天胖子把我從機場接回來,帶我去找以淺。
本來我以爲我終於可以抱到我的以淺,沒想到,我的以淺,那個乖巧的讓人不忍傷害的女孩,她跟我說了分手。
戒指仍在我身上,彈到地上的那一刻,我心都要碎了。
我拼命地去撿那個戒指,拼了命的去抱以淺,她很嫌棄的看着我,說我們結束了。她不想在我身邊,繼續接受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