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城,我是不是看起來就像病秧子?”我簡直懷疑我是不是已經成了林黛玉,隨便來個人都能看出我身體不好。
顧晨城的注意力全在粥上面,他擡起頭飛快地瞟了我一眼,道:“沒有。我就是瞎猜的。”
我跟着他一起坐下,拿起包子咬了一口,是久違了的趙阿姨的手藝。我忍不住看了看旁邊這位大少爺,不管走到哪裡,都要吃趙阿姨煮的飯,這算不算戀家的表現?
“看什麼看,好好吃飯。”大約是感覺到我的目光,顧晨城的耳尖又有些紅了。
我忍不住逗他:“不是要結婚嗎?讓我看兩眼怎麼了?”
明明顧晨城比我大三歲,可是我卻總有一種逗小男生的錯覺,大概男人真的都是長不大的孩子吧。可是在我的印象中,予安似乎從沒有這樣孩子氣的一面,在我面前他總是成熟有擔當,他的肩膀似乎很寬厚,任何問題都能穩穩地扛住……或者,這些正是他不愛我的表現?
“鄭新月,你又發呆。”顧晨城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我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我又在想那個不該想的人了。我掩飾地端起豆漿喝了一大口:“沒發呆,趙阿姨的手藝似乎又上一層樓了,今天的包子特別好吃!”
“好吃就全給你吃吧。”顧晨城把盤子推到我面前:“我在香江、月湖都有房子,你想住哪邊?”
“嗯?”我不明所以地擡頭望着他。
顧晨城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眼睛,似乎在觀察我的情緒:“如果你想搬出鄭宅,我在香江區和月湖都有房子,你想住哪裡都行。”
這應該就是我昨天瘋狂的後遺症,讓顧晨城提起鄭予安就變得小心翼翼。我努力扯起笑臉,道:“嗯,我肯定是要搬出鄭宅的。不過,我現在手裡有進項,準備自己買套房子,畢竟老是借住也不太好。”
我既然要自強自立,那麼肯定是要離開別人的庇護的。鄭予安也好顧晨城也好,都不能習慣性依靠,因爲輕鬆的日子過久了會上癮。
顧晨城看了看我,還是點頭了:“買套房子也好。你有看中的地段嗎?我陪你一起去看。”
我點頭道:“已經有打算了,待會兒我給中介打個電話,下午去看房。”
顧晨城沒有說話,而是把視線落在了我的脣上。他的貓兒眼裡黑沉沉的,像是一個漩渦,我立刻回憶起了前天晚上在他車裡的場景,不由有些侷促:“晨城……這些事我自己能處理……”
顧晨城突然伸出了手指,溫柔地落在了我的脣上:“新月,你長白鬍子了。”
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替我擦去了先前喝豆漿沾上的白圈,小霸王做出這樣的動作和說出這樣的話,讓我瞬間呆在原地。我不由瞪大了眼睛:“晨城……你沒睡好麼?”
“鄭新月,這麼大的人了,喝個豆漿都能弄一臉,蠢死了。”顧晨城恢復了往日的黑臉,迅速收回手,從桌上扯了一張紙巾扔給我:“吃完了把盤子扔到後廚去,有人洗。”
我摸了摸被他碰過的地方,似乎還殘留着他的觸痕。我望着顧晨城飛快逃離的背影,心情有些複雜:或許我應該試着和顧晨城培養一下感情,畢竟在未來他將會是我的丈夫,比起相敬如賓,能發展出戀情更好,不是麼?
可是……我真的能做到嗎?試着做又做不到,不是傷害顧晨城這個笨蛋嗎?我不能這樣自私。
吃過早飯之後,顧晨城開車送我到昨天去的酒吧附近把車子開出來。一想起昨天在酒吧裡笨拙喝酒的樣子,我就恨不得鑽進地縫:“晨城,既然已經拿到車了,剩下的事我自己去辦就行了,你先忙吧。”
顧晨城嘴角不滿地沉了下去:“今天休假,我陪你去看房。”
他的態度強硬,我拒絕不了,只好兩人一前一後地開車去售樓中心。
“鄭女士,您來了。”我來之前已經聯繫了中介,所以當我到達售樓中心時,中介立刻迎了出來。
沒等我說話,一個梳着大背頭西裝革履的男人突然從辦公室裡迎了出來:“啊,您終於來了……”
大背頭的臉幾乎笑成一朵菊花,像是人民盼到了紅軍一般欣喜,我被他的熱情嚇了一跳,含含糊糊地應道:“嗯……我來了。”
誰知大背頭並沒有握住我伸出去的手,而是和我擦身而過,一把抓住了剛剛進門的顧晨城:“顧先生,裡面請!”
顧晨城正好看到我僵在半空的手,於是挑了挑眉:“就你這眼神怎麼當上經理的?誰是買主都看不出來麼?”
大背頭順着他的眼神看到了我,連忙又堆起笑容握住我的手:“您好,我是這裡的銷售經理,我姓黃,女士怎麼稱呼。”
“哼!”顧晨城邁步從我和大背頭之間穿過,撞開了大背頭的手:“你們這兒最好的房子是哪幾間,拿出來看看。”
雖然我是買主,但大背頭顯然更在意顧晨城的態度,立刻點頭哈腰地跟了上去:“有好幾間,我都拿出來給您過目。”
不得不說,顧晨城的面子很好使,黃經理把預留的好房子全都交了出來,我們看了模型又去看了現房,最終定了一套一百來平的小戶型,還順帶賺了一間車庫。
房子在香江區,高檔小區,精裝房,治安和周邊設施都很好,我也不怕有人再來搞我了。
藉着顧晨城的面子,當天中介就替我把房子辦了下來,到了下午三點過,鑰匙就已經到了我的手上。
我抖了抖鑰匙,望着顧晨城道:“我現在回鄭宅搬東西,你要一起嗎?”
我愛了鄭予安太久了,久到忘記人生和愛情都還有其他的選項。現在他要離開了,我應該學着往前走了。不管和顧晨城相處如何,我都會默默嘗試培養一下和他的感情。
顧晨城看了看我,點頭道:“你沒保鏢不安全,我就陪你走一趟吧。”
這個呆瓜,做什麼都喜歡彆扭地找理由。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謝謝你啊,傲嬌怪。”
下午四五點的鄭宅很安靜,除了花園裡零星飛舞的蝴蝶外,再無其他來客。我按開密碼鎖,擡腳走進了客廳。
我在這裡生活了五年,一磚一瓦都是那麼的熟悉。
命運一定掌握在一個愛捉弄人的小孩子手裡,因爲我有好幾次都以爲沒機會再回到這裡,可是每一次最後都又站在這裡,體會大喜大悲。不過這一次,大約是真的沒什麼機會再來這裡了。
我是鄭予安的養女,這個身份已經深深地釘在了板上。等到今天和鄭予安談完和顧晨城的婚事之後,還會深深地刻進族譜裡,再無改變的機會。
沿着樓梯我慢慢爬上了二樓,我的房間還是我離開時的模樣。我打開行李箱,把我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裝了起來。衣櫥漸漸清空,露出了最下層安放的保險箱,我不由愣了愣。
三層高的保險箱裡,裝着一大堆還未來得及拆封的珠寶,鄭予安的話似乎又在我耳邊迴響:“這些都挺適合你的,我就買了下來。本想留給你做嫁妝,沒想到你提前回來了,那就都交給你自己收着吧。”
這算不算一語成讖?鄭予安送我的這些珠寶最終還是成了我嫁給別人時的嫁妝……
“鄭新月,搬家公司叫來了。”顧晨城突然出現在門口,打斷了那些傷人的回憶。他對我說道:“貴重物品收拾好了麼?剩下的讓他們處理吧。”
剛剛觸到保險櫃的手立刻收了回來,我回頭對顧晨城笑道:“嗯,收拾得差不多了,讓他們進來吧。”
搬家公司的人經過培訓,整理物品的手法既專業又熟練,三下兩下就替我把房間裡的東西收拾整齊。甚至還找出了很多過往的記憶。
“鄭新月,這東西是什麼?”顧晨城突然把一個巴掌大的馬口鐵盒子遞到我的面前。
因爲年代久遠,鐵盒表面的鍍層開始斑駁鼓起,連帶着花紋也變得破碎了,勉強能看出是小時候流行過的軟糖盒子。我打開盒子,發現裡面放着一粒橢圓滾滾的種子,一旁還掉了一個像帽子似的小蓋子,我仔細看了看發現這似乎是橡樹的種子。我不太確定:“應該是橡樹的種子吧?”
顧晨城好奇地追問道:“你爲什麼會把橡樹的種子放在盒子裡?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橢圓的種子在鐵盒子裡滾來滾去,發出“亢郎郎”的聲音,我的記憶被拉回了十年前。
十年前,我被鄭予安接到了x市。那個時候的鄭予安還沒有學會照顧孩子,他對我這個從天而降的負擔並不待見,平時也鮮少關注。所以在鄭予赫欺負我時,我只能躲在無人的地方偷偷哭泣,並不敢告訴任何人。
有一次,鄭予赫又把我的校服剪爛了,我因爲說不出不穿校服的原因,被老師當做故意不聽話趕到了教室外罰站。
我躲在窗外努力聽着老師講課,眼裡卻包着淚水。長長的走廊裡,只有被風吹落的樹葉陪着我。
“不就是罰站嘛,哭什麼哭?”
就在那一天,我遇見了一個同樣被罰站的小哥哥。
小哥哥也沒有穿校服,倔強的頭髮胡亂支楞在腦袋上,濃濃的眉毛扭成不耐煩的模樣:“你怎麼這麼沒出息?老子天天在外面玩,還沒見過有人被罰個站還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