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新月不知道鄭予赫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見他鬆手之後慌忙逃了出去,直到跑上馬路纔敢回頭。
鄭予赫並沒有跟出來,鄭新月稍稍鬆了一口氣,可是緊跟着又皺起了眉:如果鄭予赫不是爲了找她麻煩,那是爲什麼要逼她來這裡偷看鄭予安的約會?
沒等她想明白原因,公交車已經進站了,她只好隨着人流擠上車。七點過的車子擠得不得了,車廂裡又悶又吵,她的感冒還沒好透,這麼一折騰頓時腦袋變得昏昏沉沉,再沒有經歷去想之前的問題。
回到家的時候鄭予安正在廚房煲湯,聽到門口的動靜從廚房探出頭來:“月月,你去哪了?”
鄭新月頓時心虛:“同學給我送作業,我請她吃了頓炸雞。”
小區對面就是一片大型商圈,鄭予安回來的時候並不從那裡路過,錯過也很正常。所以他並沒有懷疑鄭新月的說辭,而是皺着眉叮囑道:“下次再有這種事,等你病好了再請她吃飯也不遲。天氣這麼冷,出去跑一圈,感冒變肺炎怎麼辦?”
自從身邊有了鄭新月之後,鄭予安大媽的指數一天天增加,從以前的少言寡語到現在動不動就嘮叨實在是天地般的大變化。可惜這事發生的過程太漫長,兩個當事人都沒有發現。
鄭新月自知理虧,不敢多說,只能賠笑道:“我知道了,以後保證不這樣做了。”
鄭予安點了點頭,又道:“去洗手,雞湯馬上好了。”
鄭新月見他輕鬆放過自己,趕忙溜回自己的臥室。
一放下書包,鄭新月就衝進了浴室。鄭予赫留下的冰冷氣息仍然像蛇腹一樣纏繞着她,滾燙的熱水都驅逐不了那股令人噁心的恐懼感。她洗了好幾遍澡,直到鄭予安在外面敲門叫她纔算作罷。
她的感冒本就沒有好,被這麼一折騰似乎更加嚴重了。她不想讓鄭予安擔心,晃了晃腦袋強打起精神擠出笑容,這纔打開門道:“我剛纔在洗澡,馬上就下去。”
門外鄭予安的神情有些凝重:“月月,你喝了湯早點睡覺,公司有事,我出去一趟,不用等我了。”
他的眉頭緊緊皺攏,是鄭新月從未見過的嚴肅,一時間她的心也跟着吊了起來:“予安,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鄭予安搖了搖頭,並沒有和她多說什麼:“不是什麼大事,你別擔心,早點睡覺,好吧?”
鄭新月知道自己問不出更多的東西了,於是乖乖點頭:“予安,你路上小心。”
“我知道。”鄭予安重新穿上外套去車庫拿車。
鄭新月攏着衣領目送他離開之後,這纔回到廚房。
鄭予安已經調了最小火,所以竈上的砂鍋只是若有若無的冒着白氣,鄭新月拿碗盛了一大碗邊吹邊喝了下去,溫暖瞬間衝向四肢百骸,驅散了殘留的寒氣。
她煮了一鍋白飯就着雞湯統統吃光,胃裡總算充滿了飽脹感。
她收拾了廚房又吃了藥,看看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過了,鄭予安還是沒有回來。
她窩在沙發裡胡亂看着電影,想等鄭予安回家,卻沒想到藥效慢慢上來之後,就這樣抱着毯子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模模糊糊感覺到身體被人抱起,掙扎着睜開眼,發現是鄭予安回來了。
“予安……”她含糊地喚了他一聲:“幾點了?”
“兩點過了。”鄭予安低頭看了看她,無奈地責備道:“不是讓你先睡的麼?你越來越不聽話了。”
“……”鄭新月伸手圈住他的脖子,無言地蹭了蹭。少女沒睡醒的聲音糯糯的,帶着一絲嬌憨:“我一邊睡一邊等你嘛。”
“……”鄭予安的身體僵了僵,然後才擡腿繼續邁上樓梯:“以後不許這樣了。”
“嗯……我知道了。”
這麼多年鄭予安總算看明白了,鄭新月這丫頭,表面上看起來乖順聽話,骨子裡和他一樣軸。回回嘴上乖巧應下,背地裡還是想幹什麼幹什麼。可是這會兒還有更讓他操心的事要處理,也顧不上和她計較這些,只能輕輕把她放回被窩裡:“現在我回來了,你好好睡覺。再不聽話,屁股給你打腫。”
鄭新月笑得十分甜蜜,迷糊的眼睛來不及睜開就先彎成了兩道弧線:“嘿嘿,予安,晚安。”
“晚安。”鄭予安順手替她把額上的亂髮捋順,這才伸手按滅臥室的燈。
離開鄭新月的臥室之後,鄭予安並沒有回自己的臥室,而是走進了書房。
暖色的燈光裡,他閉上眼,秦維羅蒼白潮溼的臉龐彷彿就在眼前。他猛地睜開眼睛,只看到牆角的一片陰影。
秦維羅出車禍了,上百碼的速度直接撞上了公路邊的護欄。可是連護欄都沒能擋住她的去勢,她連人帶車一起掉進了府江。
車禍發生在七八點的時候,確認身份卻是在十點過,等鄭予安接到通知趕過去的時候秦維羅已經被收斂妥當送去了殯儀館。秦維羅的媽媽哭成了淚人,幾度昏厥。
人的生命真的太脆弱了,明明之前還在一起吃了晚飯,秦維羅輕撫小腹時臉上散發着母性的光輝,轉眼她就和她未出世的孩子一起長眠在冰冷的河底,這讓鄭予安不得不心生感慨。
可是他卻不能感慨,因爲現在事情變得十分複雜了。
秦維羅的車上還有另一個人——她的閨蜜林昕蓉,據林昕蓉描述秦維羅在七點半的時候給她打了電話,約她一起逛街。她上車之後秦維羅把車子開往香江區,然而在沿河的一段彎道時車子好像突然失控,筆直地朝河道衝了過去。
因爲當時的彎道是向右轉的,所以秦維羅那一側最先受到撞擊。車子衝過了車道中間的隔離帶稍稍緩了一下,又繼續朝護欄衝去,當時安全氣囊全都彈出來了,她和秦維羅一起被卡在氣囊和車座之間。
車子撞上護欄之後還向前衝了一段,滑下了河堤旁的斜坡。林昕蓉之前準備脫外套,所以剛好調低了椅背,還有空隙逃出,而秦維羅卻因爲車頭變形被卡在了車座里根本沒辦法逃出去。
車子很快就滑進了水裡,林昕蓉勉強趕在車子完全入水之前逃出了車廂,而秦維羅卻沒有這麼幸運,她隨着車子的滑動被帶進了冰冷的河裡。
報警電話是林昕蓉打的,她指天發誓這不是一場普通的意外。
出事車輛被送去鑑定,到晚上一點的時候報告就已經打了出來。林昕蓉說中了,這不是一場普通的意外,車盤底部的控制線路被人做了手腳,所以車子纔會失去控制。
做手腳的人很聰明,並沒有完全剪斷線路,而是留了一線,這樣一來秦維羅的車子就變成了不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出事,又偏偏很難鑑定是什麼時候被做的手腳。
秦維羅出事前是和自己吃的飯,自己被警方列爲了重點懷疑對象。警察順着這個思路調取了停車場的錄像,卻發現那個停車場進出的車輛非常多,秦維羅停車時停車場幾乎全滿,她只能把車子停在了一個非常不方便的位置,那個位置剛好有一角是攝像機的死角,嫌疑犯很有可能在那裡動手腳又不被人發現。
警方立刻擴大了調查時段,開始排查可疑對象。
警方調查的時候鄭予安也在場,當停車場門口的錄像播放到他驅車離開後的十多分鐘時,他發現了一道不該出現在那裡的身影——月月。
他的眉頭跳了跳,很快又掩飾下去,周圍的人都在全神貫注地盯着顯示屏,並沒有人發現他的異常。
“奇怪,這個小女孩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是還是有人發現了問題,又查了其他幾個進出口:“沒有她再次進入的錄像,所以她只進出過停車場一次,而且不是乘車進入,而是步行……她應該是從貨梯那個地方下到停車場的。”
沒有乘車卻進入停車場,怎麼看都很可以,警方立刻從錄像裡截取了鄭新月的照片,開始查找她的相關信息。鄭予安知道這事瞞不住,乾脆率先站了出來:“她是我的女兒,我交女友的事讓她不太接受,她大概是偷偷跟着我,看我和維羅約會而已。”
林昕蓉的鳳眼閃着精光,她仔仔細細地觀察着鄭予安,過了一會兒才道:“她到底爲什麼出現在那,憑你這一面之詞可不行,還是讓警察查清楚比較好。”
雖然同在一個城市生活,可是鄭予安不欣賞林昕蓉的作風,所以並沒有太大的交集。這會兒她突然發話,鄭予安也沒有什麼好臉色給她。
鄭予安沒有說話,不過冰冷的視線已經讓林昕蓉感覺到了壓力。她訕訕地退到了一邊,眼神裡卻閃爍着算計的光芒。
鄭予安動用了一點鄭家的權勢,壓着警察到明早九點再做處理,自己趁着這段時間努力調查真相。
開車回家的路上,他心裡冒出過很多想法,可是真正看到鄭新月的時候,那些動搖全都消失不見了:這件事絕對不是月月做的。
不是她,她卻莫名其妙出現在那裡,這絕對是某人有預謀的栽贓嫁禍,這個人會是誰?
鄭予安心底已經有了一個答案,不過他不大想去相信這個答案,他不想去相信一個和自己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人會做出這麼喪心病狂的事情。更何況那個人今年才二十出頭,他怎麼會做出這麼冷血殘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