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藥之後,鄭新月的體溫漸漸恢復正常,臉蛋也沒有先前那麼紅了。鄭予安擰了毛巾替她擦了擦臉蛋手腳,這纔在她身旁坐下。
他手裡拿着最近讀到一半的小說,卻怎麼也沉入不了作者構建奇妙故事世界。
“予安……”小人動了動,發出一聲含糊的低/吟。
“我在。”鄭予安替鄭新月捋開黏在鬢角的髮絲:“想喝水嗎?”
“予安……”小人語氣裡帶了哭腔,鄭予安察覺到她並不是真的醒了,而是在說夢話。
大約夢到了什麼傷心的場景,鄭新月的眼角沁出了眼淚,晶瑩的淚珠順着眼角一直滾入發叢,和汗水混作一團。鄭予安皺着眉,伸手把她撈進懷裡,仔細擦乾了她身上的溼氣。
“予安……”鄭新月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等我好不好?”
“……”鄭予安一時間有些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只能抿着脣沉默。
“我會長大的……”鄭新月不安地動了動:“你等等我,好不好?”
鄭予安終於明白她在說什麼了,可是他卻沒有辦法回答她:“維羅人很好,你會喜歡她的。”
“予安……”鄭新月的淚水流得更厲害了,她似乎還沒有清醒,漆黑的眼眸裡帶着一絲迷濛:“可是……我喜歡你啊……”
“喜歡”兩個字震得鄭予安胸腔發燙,幾乎忍不住覆上懷中少女的脣,可是理智卻把他拉了回來。
朝夕相對會產生愛情的錯覺,但那只是錯覺。你不愛她,那是人類本能的佔有慾。鄭予安輕輕拍了拍鄭新月的背,這麼多年下來,這個動作他已經很熟稔了:“月月,喜歡有很多種,你是我的女兒,你喜歡我很正常,我也很喜歡你,維羅也很喜歡你。”
“不是的……”鄭新月搖了搖頭,幾縷黑色的髮絲黏在白皙的腮邊,像是雪地裡傲立的梅枝,天真中帶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嬌媚。
她的杏眼睜得大大的,眼眶裡噙滿了淚水:“予安,我喜歡你呀……等我長大好不好?我想做你的新娘啊。”
“……”鄭予安沒有說話。
五年的時間裡月月一直和自己生活在一起,曾在懵懂的時候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大聲宣佈:“長大要嫁給予安叔叔。”
可是她年紀小,自己卻年紀不小了,怎麼能拿這樣稚嫩的語言當做她的意願呢?所以鄭予安只是摸了摸她的發頂,淡淡應道:“月月,等你長大了,就不會想嫁給我了。”你現在只是對父親角色的崇拜而已。
“我已經長大了!”鄭新月掙扎着想要坐起來,又被鄭予安給按回了被子裡。她不服氣地撅着嘴道:“我們班有好多人都已經談戀愛了!我哪裡小了。”
“……小孩子的愛情做不得數。”鄭予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解釋,只能敷衍道:“等他們堅持到了結婚,你再來和我討論這個問題吧。”
“可是!”鄭新月雖然發着燒,腦筋卻還沒有徹底迷糊,亮晶晶的眼睛緊緊盯着鄭予安道:“前提是你不能在他們結婚前結婚,要不就算我贏了也沒用呀。”
“……”鄭予安頭疼地捏了捏眉心,擺出長輩的姿態教育道:“月月,你現在的任務是好好學習,管這些事情做什麼?”
難怪當家長的都喜歡擺姿態,小孩子太難纏時的確只有威脅他們閉嘴最有用。鄭予安不得不當一回不開明的家長,他皺着眉問道:“最近月考了吧?成績單呢?”
“……”鄭新月見他不肯回應自己,小臉立刻垮了下去。她指着扔在椅子上書包,道:“在包裡。”
鄭予安趕緊逃似的走到桌邊,從鄭新月的書包裡找到了成績單。
鄭新月的成績很好,這次考試在班級裡排了第一,在年紀裡也是前十。鄭予安一時間沒辦法再拿認真學習做藉口堵住鄭新月的嘴,只能皺着眉拼命想着別的話題:“前段時間你們班主任給我打過電話。”
他拿着成績單走回牀邊,看了看鄭新月的臉色,繼續道:“最近學校有個交換生的項目,要去美國留學兩年,你想去麼?”
這是臨時找出來的藉口,可是這會兒真的說出口之後,鄭予安也上了心。自己和秦維羅的婚事在際,如果真像謝文勁說的那樣瞞不住,把月月送去國外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在國外,沒有人會知道她的過去,更不會有那些閒言碎語打擾她。
鄭予安越想越覺得這個方案可行,於是認真望着鄭新月等待着她的回覆。
鄭新月的體溫是恢復正常了,可是腦子卻還是有些不清醒,她迷迷瞪瞪地望着鄭予安,兩條纖細的眉也擰在了一起:“我不想去。”
“女孩子多點見識不會錯的。”鄭予安胡亂搜刮着理由,道:“你們班主任說你之前英語口語比賽拿了第一名,你不想去美國曆練一下麼?”
“我不想。”鄭新月和他在一起待久了,看着柔和綿軟,其實骨子裡和他一樣倔:“予安,我喜歡你,你等我長大好不好?我想在你身邊,不想去美國。”
“……”這樣直截了當的說辭,打得鄭予安沒有了躲閃的餘地。他的視線閃了閃,重新嚴肅了表情:“月月,你的燒還沒有退,好好睡覺,有什麼事情明天我們再談。”
鄭予安自認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卻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在面對一個小女孩的時候落荒而逃。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秦維羅打來了電話,邀請鄭予安一起吃晚餐,鄭予安自然是答應了。
昨晚他想了一晚上,最後還是覺得結婚是個昏招,正想約秦維羅談談,碰巧秦維羅就來約他了。秦維羅的公司和他在的位置分別在城南和城北,所以他打電話讓助理訂了一家市中心的法餐廳。
鄭予安心裡揣着事,所以儘管這家餐廳的廚師是從法國高薪聘來的大師,也沒能讓他胃口大開。好不容易吃完飯,鄭予安趕緊把分手的事提了出來。
“予安,可以告訴我原因嗎?”秦維羅的修養的確很好,到現在依然是笑吟吟的模樣,她溫柔地問道:“之前我們相處不是很好嗎,爲什麼突然說分手的事呢?”
“……”鄭予安淡淡答道:“我暫時沒有結婚打算。”
秦維羅點了點頭:“還有其他的原因嗎?”
“……”鄭予安自然不會把自己喜歡上養女的事到處宣揚,所以仍舊冷着臉道:“這一個原因就夠了。”
“予安,我們是父母介紹的,相親是怎麼回事我們都很清楚。”秦維羅笑了笑,道:“與其繼續相親,不如我們坐下來談談合作,怎麼樣?”
鄭予安眯起眼睛,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女人:“怎麼合作?”
其實他心底微微有些驚訝,這段日子以來,秦維羅在他心裡是一個安靜到幾乎察覺不到的女人,現在居然會這樣沉着冷靜地和他談起條件,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秦維羅看到了鄭予安的神情,脣角不由噙着一絲苦笑:“予安,你放心,我對你沒有壞心。”
這一點鄭予安還是可以肯定的,所以他淡淡點了點頭:“說吧,你想要什麼?”
秦維羅的手輕輕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表情變得更加柔和:“其實,你不提分手,我也會和你談起這件事的。”
她的聲音又輕又緩,像是山谷裡潺潺流動的溪水,讓接下來的話都變得不那麼讓人驚訝了:“我其實有個戀人,但是我的父母絕對不會允許我和他在一起……我希望你能和我假結婚,等到孩子出生我們就離婚……我自己手裡有積蓄,大概一千萬,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可以全部給你。”
“……”鄭予安並沒有着急說話,而是盯着秦維羅認真思考着她的提議。
他想用結婚來打消月月的傻念頭,但是又考慮到娶一個陌生人並不會讓事情簡單到哪裡去,所以才提出分手。如果秦維羅是一個安分的假妻子,好像事情也不壞。
“既然你有提議,就把合同拿出來。”鄭予安終於點了點頭:“這件事我們可以好好討論一下。”
“予安,謝謝你。”秦維羅的笑容更加燦爛:“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
“各取所需罷了。”鄭予安並不接受她的謝意,反而忍不住問道:“你這麼做,孩子的父親知道麼?”
“……”秦維羅的神色暗了暗:“他還不知道。”
“他是孩子的父親,他有權知道這件事。”秦維羅人還不錯,鄭予安難得地給出了自己的看法:“別讓這件事成了你們之間的誤會。”
秦維羅笑容裡的苦澀更加明顯:“我不敢告訴他……我怕他直接衝去找爸爸坦白一切……”
“……”這是別人的家事,鄭予安並不想多嘴,點到即止:“你自己做決定吧。”
鄭予安召來服務生結了賬,轉身問秦維羅道:“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秦維羅笑着拒絕了:“沒事,我自己開車來的。”
鄭予安不再多說,目送秦維羅開車離去之後,才坐回了自己的車裡。
等到他離去之後,兩道身影才從角落裡轉了出來:“小賤人,你可以走了。”
鄭新月蒼白的臉上帶着一絲恨意,可是卻不敢輕易動彈:“鄭予赫,你帶我來就是爲了看這些?”
她不得不承認,看到予安和維羅姐姐有說有笑的時候,她的內心嫉妒到幾乎要發狂,可是她不相信鄭予赫這個惡魔的目的會這麼簡單。
“又忘了該叫我什麼了麼?”鄭予赫笑得猙獰:“是不是今天沒有招待你,你渾身不自在?”
鄭新月想到他折磨人的手段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伸手想要推開他,卻被他抓住手腕反剪在背後:“你學那點防身術騙騙傻子還行,對付我還早了十年。”
鄭予赫輕聲附在鄭新月耳邊道:“你聽話一點,回去不許告訴鄭予安我讓你來這裡的事,我現在就可以放了你。”
明明是個活人,可是呼出的氣卻讓她的後背涼颼颼的,鄭新月只想離他越遠越好,慌亂地點頭答應道:“我知道了。”
“呵呵呵呵……”鄭予赫笑得越發開心,輕輕放開了制着鄭新月的手:“再見啊,小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