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想去福利院,就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鄭予安嚴肅表情俯視着面前的小女孩,道:“能做到的話,你就可以留下來。”
“嗯。”月丫用力地點了點頭,彷彿立下了不可背棄的誓言。
鄭予安見她態度良好,慢慢緩和了語氣,道:“家裡沒請阿姨,以後洗澡一類的事情都要自己做,換下來的衣服放在洗衣籃,我不在的時候自己點外賣,記住了麼?”
“記住了。”
鄭予安的大手撫在小女孩的腦袋上,彷彿一片碩大的荷葉,幾乎將月丫的腦袋全部蓋住:“記住了就行,以後我就是你的養父。但是你別叫我爸爸,也別叫我叔叔,叫我予安就行了。”
不讓叫長輩稱呼,是因爲鄭予安潛意識裡還是不想承擔起另一個人的人生。可是他絕對沒有想到,在以後的日子裡自己會掉進這個坑裡。
“知道了,予安叔叔。”
鄭予安眼角跳了跳,忍住沒有反駁,轉而拿出了辦好的戶籍材料道:“你的戶籍已經轉過來了,給你改了“鄭”姓,有沒有問題?”
月丫頭壓得很低:“沒有問題。”
鄭予安僵硬地拍了拍她的後背以示安撫:“我在你的名字添了個“新”字,從今天起你的生活就是全新的,過去的那些事該扔的就扔了。”
月丫在學校唸書已經識了不少字,所以她清楚地看到鄭予安捏着的紙張上清晰地寫着“鄭新月”三個鉛字,這就是她的新名字了,又或者是鄭予安賦予她的新生,未來似乎光明地鋪展在了眼前。
……
“叩叩”臥室的門被人敲響。
鄭予安的眉頭跳了跳,還是老實起身打開了門:“月月,怎麼了?”
門外的少女齜着牙討好地笑道:“予安,我房間的熱水器好像壞了,出來的不是滾燙就是冰冷的水……”
“知道了,我明天找人來修。”鄭予安僵着臉準備重新關門。
卻被少女伸出的腳尖擋住了門:“予安……我今晚還沒洗澡呢……下午上了體育課,身上全是汗……”
“……”鄭予安認命地讓開門:“先在我這邊洗吧。”
“謝謝予安!”得了他的許可,少女像只歡脫的兔子蹦躂着衝進了房間配套的浴室。
最近公司接了好幾筆大的合作,留下許多文件需要處理,鄭予安感覺自己腦仁一跳一跳的疼,忍不住擡手捏了捏眉心。
當初的裝修隊似乎偷工減料了,浴室的門隔音效果並不怎麼好,以前自己用的時候還沒感覺到,現在坐在臥室裡,浴室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全跑進了耳朵。鄭予安好不容易集中注意力翻了兩頁文件,就聽見浴室的水聲突然停了,再然後就是帶着水聲的腳步朝臥室走來。
鄭予安皺了皺眉,忍不住擡頭望去,正好看見鄭新月裹着自己的浴巾正彎腰把塑料拖鞋換成棉布拖鞋。
浴巾是標準尺碼,平時裹在自己腰上能到小腿,現在裹在月月的身上卻是勉強遮住重要部位,她這一彎腰,浴巾立刻向上縮起,眼看就要露出大腿以上的部位。鄭予安眼角跳了跳,假裝沒有看見重新把頭埋回了文件裡。
可是當事人卻一點也沒察覺到不對勁,換好拖鞋之後踢踢踏踏朝鄭予安走了過來:“予安,這週週末你有空麼?”
鄭予安沒有擡頭:“有什麼事?”
“老師佈置了一項作業,要我們看一部電影寫觀後感呢。”
“然後呢?”
“我們一起去看嘛,好不好?”
鄭予安剛想要擡頭,餘光就掃到一片雪白的肌膚,像是一對安靜的鴿子乖巧地棲息在浴巾後面。他的眼角跳得越發厲害,只想趕緊把這個小丫頭趕回自己的房間:“什麼時間?我去訂票。”
“週五的晚上怎麼樣?我下午放學之後你到學校來接我,我們直接在觀街吃飯,吃完飯就去看電影。”
鄭予安視線依舊黏在文件上,隨意點了點頭:“可以。”
“謝謝予安。”少女並沒有着急離開房間,而是展開雙臂撲進了鄭予安的懷裡:“予安,你最好了。”
養了這麼些年,少女的皮膚早就從黯淡的蠟黃變得白皙且有血色,裸/露的胳膊像是兩段精心雕琢的羊脂玉,幾乎看不見毛孔。鄭予安被她這麼一撲,文件掉了一地,身體也失去了平衡。他顧不得去撿文件,下意識地扶住了少女的兩肋:“月月,你現在是大人了,不許這樣胡鬧。”
“哦……”鄭新月嘟了嘟嘴,乖乖從他的懷裡退了出來,在他的面前立定站好:“可是,爲什麼不可以抱你了?”
“……”鄭予安沒辦法說出真正的理由,只能冷着臉道:“這麼大的人了,坐沒有坐相,站沒有站相,像什麼樣子?”
“……我知道了。”鄭新月眼眸裡的亮光頓時黯淡下去,低着頭應道:“對不起。”
鄭予安最怕看到她失落的模樣,似乎也沒有辦法再硬着語氣說話:“月月,趕緊回房間把頭髮吹乾。這麼冷的天,你裹條浴巾到處跑,回頭發燒了還得被文勁扎一針。”
大概是想起了被謝文勁扎針的恐懼,鄭新月似乎抖了抖,立刻縮着肩膀逃出了房間:“予安,我回去睡覺了,晚安。”
望着重新關上的房門,鄭予安終於鬆了口氣,但是他依舊顧不上撿起地上掉落的文件,而是迅速起身邁着長腿衝進了浴室,打開了蓮蓬頭。
在冰涼的水裡鄭予安的氣息慢慢變得平緩,他把背抵在牆上,大手卻掩在了臉上:該找個女朋友了。
鄭予安趕在週五下班之前把所有公務統統處理妥當,然後開着車子來到了月月的學校門口,不一會兒就看到一道熟悉的嬌小身影走入了視線之中。
鄭予安怕她看不見,打開車門站了出來:“月月,這邊。”
“予安!”鄭新月看到鄭予安時整張小臉瞬間有了光彩,她揚着笑臉朝鄭予安跑了過來:“公司的事忙完了麼?”
“當然。”鄭予安忍不住颳了刮她的鼻子:“晚上想吃什麼?”
鄭新月想也不想就答道:“火鍋!”
“好,我們去吃火鍋。”鄭予安替鄭新月繫好安全帶,這才繞回駕駛座做了進去。
“難怪鄭新月對學校的男生愛答不理……原來是被人包養了啊……”
“真看不出來,平時裝得像朵白蓮花似的,結果是個黑心棉……嘖嘖……”
一道不和諧的聲音突然鑽進鄭予安的耳朵,他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掃了一眼,正好看到兩個穿着和月月一樣校服的小女生正站在路邊咬着耳朵,眼神裡既有嫉妒又有不屑,像兩隻得了紅眼病的野雞。
鄭予安皺了皺眉,忍住沒有說話,打着方向盤離開了校門口。
等到車子融入車流之後,鄭予安才淡淡開口問道:“月月,和班裡同學相處得怎麼樣?”
“還好。”
鄭予安扭頭看了看鄭新月,沒看出什麼異常:“你們學校的校長和我舅舅是戰友,你要是想換班級就告訴我,我去安排。”
“嗯,我暫時沒這個想法。”
“……”鄭新月不想說,鄭予安也不好繼續追問,只能閉嘴。
漆黑的電影院裡,銀幕上正播着今年最受好評的奇幻電影,鄭予安對這類題材不感興趣,一不小心就走了神。前一排的座位上坐着一對情侶,從電影開始播放,兩人就黏在一起,時不時地咬着耳朵。
鄭予安看了看身旁專心看電影的月月,突然有種把她摟進懷裡的衝動。鄭予安暗暗給了自己一巴掌,眼前的小女孩臉上還帶着嬰兒肥,連稚氣都沒有脫幹,自己在想些什麼?
他抿了抿脣,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預約了之前謝文勁推薦給他的心理醫生。
……
“小安,明天晚上回家吃飯。”鄭宏國十分突然地打來了電話。
鄭予安看了看日曆,發現自己的確有一段時間沒有回老宅了,於是乾脆地應下:“知道了。”
鄭宏國對他的態度十分滿意,語氣裡似乎帶了一絲笑意:“明天家裡有客人,別帶陳家那個丫頭……我讓張姐去你那給她做飯就是了。”
“……”鄭予安知道去老宅對鄭新月也是折磨,難得地沒有反駁鄭宏國:“行,我知道了。”
等到坐在老宅的餐桌上,望着對面的年輕女人,鄭予安終於明白了爲什麼鄭宏國不讓帶月月回來。
鄭宏國難得開懷地喝了兩杯白酒:“小安,維羅纔回國,好多東西都不熟,你有空帶她出去熟悉一下環境。”
“好。”
鄭予安本想拒絕,可是又想起了心理醫生建議自己多接觸一下其他異性,復又點頭答應了。他朝對面坐着的文靜女孩禮貌地笑了笑:“明天剛好有一家影院開業,想去看看麼?”
“好的呀。”雖然纔回國,秦維羅的鄉音並沒有太大走樣,仍然是一口柔柔的吳儂軟語,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成了兩枚月丫,脣邊的酒窩帶了一絲少女的嬌憨。
秦維羅是個不錯的女人,安靜得幾乎感覺不到她的存在,比起吵鬧的月月來說似乎更適合鄭予安。約會幾次之後,兩邊家長開始把訂婚的事提上議程。
鄭予安把秦維羅帶回了家:“這是月月,我的養女。”
“月月,這是維羅姐姐。”
秦維羅挺喜歡眼前這個小女孩的,十來歲的年紀下巴已經尖尖,眉毛不粗不細長長地掃向鬢角,英氣裡帶了幾絲女兒家的嬌柔,一雙眼睛像兩枚杏仁似的,眼角微微上翹帶了幾分狡黠,十分有靈氣。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鄭新月的頭髮:“月月,你好。”
鄭新月似乎有些無法消化眼前的情況,愣了好一會兒才擠出笑容道:“維羅姐姐好。”
然而沒說幾句話,鄭新月就尋了藉口匆匆逃離了現場。
望着鄭新月跌跌撞撞的背影,鄭予安的眉頭不由擰做了一團。
“小孩子……不喜歡接受新成員是正常的……”秦維羅善解人意地替鄭新月解釋道:“等我們熟悉了就好了。”